云也退
我们既然容忍了李渔、袁枚们有滋有味的“腐败”人生,赞赏他们品鉴食物的细腻悠闲,又何苦跟这个潇洒的现代港人过不去。
许多人好做菜但少胃口,更乐意看着朋友们把自己辛勤制作的艺术品津津有味地吞下肚里,而蔡澜却否。“做菜是消除寂寞最好的方法。一个人吃东西的时候,千万别太刻薄自己,做餐好吃的东西享受,生命就充实。”抱着这种绝不亏待自己的心态,蔡澜实打实地把小日子给过入味了。
蔡澜生于1941年,不折不扣的战乱时期,不过家底殷实,姐姐哥哥有专职奶妈,母亲和奶妈都是烹饪高手,所以他说,自己平生第一次做菜就是“红烧猪手”,比之天天用番茄炒蛋、青椒土豆丝练手的贫下中农子女,起点当算是高了。
像蔡澜这样养尊处优的人,稍不注意就要被扣上“纨绔子弟”、“好逸恶劳”的帽子,然此人既不刻意效法上世纪一大批抵制自己资产阶级出身的“法国式左派”,去讨好平民,也不故发深沉的社会关怀,蔡澜的本事就在于他总能本色地去勾勒“吃的世界之美”——他把西瓜称作“夏季的恩物”,娓娓道来世界上最美味的芒果、葡萄、蜜桃都在哪里,读者正待嫉妒他的老饕之福,一下子又被他那纯粹、性情的描述打动:“有种又小又绿又丑的台湾芒果最好。……这种芒果会吃上瘾,越吃越爱吃,吃个不停。到最后吃完(一箩筐),洗完手用毛巾一擦身体,流出的汗,都是黄色的。”
这世界多一个懂享受又不故作有品位状的人,总不是件坏事,我等福分不足之人,不必为那么多美味怎么就都被蔡某人一张嘴消灭掉而忿忿不平。正如蔡本人所说:“保不齐我前世就是个饿死鬼呢。”我们既然容忍了李渔、袁枚们有滋有味的“腐败”人生,赞赏他们品鉴食物的细腻悠闲,又何苦跟这个潇洒的现代港人过不去。
蔡澜的书在港岛出了100多本,虽说都是风轻云淡的闲适小品,但想想实在可怕:这样的作者简直是个精明的勒索犯,出一本就勒索掉读者至少两三小时的时间。从金庸、倪匡、陈子善诸君的序言中亦可知,此人确有教人情愿为他付出时间的魅力:天然去雕饰的诙谐文笔,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一流适应力,五十年如一日酷爱游山玩水,更重要的是能够感染他人的乐观洒脱,这样的人,在任何一个友朋相聚的场合都是“拱猪”牌戏里的方块J,一个绝对的、可观的正值。
碰到这样的人,若非要嫉妒点啥,不如嫉妒他家长辈给的好名字——“菜篮”者,一辈子不愁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