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节选）

张　洁

作家寄语

一个个的文字，像画家绘图那样，记录我们相伴的日子。

我们说给作家听

太原市青年路小学语言老师李静

作家张洁的故事，用饱蘸情感的汁液叙说自己的成长，释放自己的童年情结。她的故事，来自于生活，不仅能感动我，更能感动我的学生。

山西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幼儿园老师杨艳丽

作家张洁的故事，最大的特点就是真实。所以我把故事讲给我的孩子听，让他学着也把自己的生活记录下来，慢慢开始积累。

《山西画报社》王欣

她的小说题材常常并不独特，写的也无非是少女初涉人世的心理变迁以及对亲情、友情、爱情等美好情感体验的认识和把握过程。独特的是小说温婉、细腻的笔调。

太原市桃园南路小学二(2)班曲嘉璐

读了张洁老师的故事后，我感动地哭了，因为故事里面好像有我。

太原市青年路小学六(4)班赵李越

老师曾和我说过写作文的技巧是仔细观察生活。张洁老师的故事有很多都是对我们平常生活的描写。

太原市太师一附小二(4)班李晨曦

读故事，写故事。我有一个好办法，把张洁老师描写生活的精彩片段背诵下来，改写成自己的生活，你会发现，你的文章也很优秀哦。

轿车的外壳像橘子皮一样地剥落下来。它在樱桃的梦里。樱桃竭尽全力把一片片“花瓣”拎起来，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车子复原。

很奇怪的一个梦。

散发出橘子的清香。

樱桃嗅着。那味道便直涌她的肺腑。

车子真的开花了。

晚上，樱桃的父母一直没有回家。

他们乘坐的出租车钻到了卡车底下。两人的身体倏地从地球上永远消失。

死了，死了。这个世界怎么总是听到死亡?

樱桃成为孤儿。父母的上代已过世，他们俩又都是独子，她没有再亲近的家庭可去。这时，社区服务社主动牵线，他们为樱桃找到一户愿意收养小孩的人家。

那“一户人家”，不过就两个人，大人方方和女孩果儿。当樱桃跟着社区服务社的阿姨走到她们居住小区的大门口时，便看见两人已经迎候在那儿。

果儿也是方方领养的小孩，她红扑扑的脸，浑身发散出健康的气息，走过未对社区阿姨说：“这儿编号乱，怕你们不好找，我们出来等。”

“怕是等不及吧!”社区阿姨打趣，把樱桃的手交到方方手中。方方紧紧握住，原本抿住微笑的嘴巴立即合不拢了。她不时地笑，一笑起来眼角就出皱纹，皮肤有透明的质感。看不出她的年龄，但看得出她心地善良。

社区阿姨有事先走了。她刚离开，果儿便像弹簧似的跳一下说：“我们热闹了。”一句话把话匣子打开，果儿好会说话呀，她拽住方方陪樱桃熟悉环境，忽而小区里面、忽而小区外围，一路上没停过嘴。就这么不长的工夫，让樱桃把自己将要生活的环境了解得七八分透。

“樱桃。”方方忽然叫，两个小孩都停下脚步看着她。

方方的手指摁住果儿的鼻尖，才说出“你话”两个字便被果儿抢去话头“阿姨说我叽里呱啦，把樱桃的话都抢了。”

“阿姨不是听不见吗?”樱桃奇怪。社区服务社向樱桃介绍：方方耳朵失聪、现在只能够说一些话。

方方边打手势边说：“感觉。”

果儿接口：“阿姨的感觉特别灵。她还能根据别人的嘴唇变化‘听懂许多话……”

难怪果儿说话时经常脸朝方方。樱桃恍恍然地盯着方方看。

“哎，你以后要是说愿意让阿姨知道的话就把脸对着她，如果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阿姨就背朝她讲。”果儿推推樱桃，当她说到最后一句时把嘴巴贴住樱桃的耳朵，一说完便捂住嘴哈哈笑。

樱桃也笑。方方扳过果儿的头，把自己的耳朵凑近她的嘴巴，然后点着头仿佛她也知道是说什么了，跟着她俩笑。果儿便一边笑一边做手势，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三个人笑得更厉害了。

樱桃加入，三口之家的生活开始了。

不是休息日的白天，方方在聋哑学校教书；果儿和樱桃去学校上学，她们俩就读于同一所中学，果儿大三岁，念高一，樱桃上初二。

晚上，由方方掌厨，两个女孩子总抢着做下手，但常常被方方赶走。果儿和樱桃就读的学校非常好，果儿为了保持一贯的好成绩而总是不停地做题目、不停地念书。两个女孩在各自的内心都藏有自己喜欢的大学和未来，较着劲地努力。

“要让梦想成为真实只有努力”是方方的座右铭，它后来成了果儿的，而今又为樱桃所用。

可是假若辛苦了一个星期，到双休日仍旧完全闷在家里读书，就要被方方赶出门去。方方总是说：你们要晒太阳，你们要闻闻外面的气息。方方觉得“屋内”对于小孩来说，只能是生活的一个空间。

“阿姨，你也要晒太阳，你也要闻外面的气息。”樱桃拉住了方方。这是个星期日的早晨，樱桃和果儿约好了去植物园。樱桃希望方方同住。

果儿笑出声“阿姨的阳光和空气就是它们——”她指着阳台上的花草。方方极爱花草，她在阳台上种了好多花，有一盆绿藤植物，竟然顺着墙壁伸入空调的洞眼，从外面垂到屋子里来攀援。

方方点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果儿继续说下去“樱桃，我早已对她死心。阿姨，像穿着大棉袍，关住自己。”她捏起衣服的前襟，夸张地做着紧紧包裹的姿势，跳到方方面前说：“不出去，不出去，我不出去。”她继续模仿方方的口吻，“你去，你们去晒太阳，你们呼吸空气，你们小孩子，应该健康成长。”

太惟妙惟肖了，樱桃和方方同时笑出声来，可果儿却一脸严肃：“阿姨，你不要健康成长吗?你又不老，你也在长啊!”

“对，阿姨，你跟我们一起长啊，哪有人停在一个年龄就不动!难道你偷来唐僧的长生果吗，吃了便长生不老?”樱桃说。

“长!”方方将眼底的清淡压入心底，爱怜地看着两个女孩儿，用手势表示：樱桃跟果儿在一块儿，学会调皮了。她静静地笑，掩饰不住对她们的喜爱和欣赏。但是，她是绝对不出去的。除了上班和买必需的生活用品，方方从不外出。

“快去。”方方将两个女孩赶到门口。

果儿回头说“不要太晚回家。”

方方忍俊不禁，樱桃说：“小精灵。”

方方乐不可支地把两个身体挤靠到一起，两个小孩把她的话都说出来了。

果儿拉着樱桃的手出了门。

而一丝孤独和幽速却在方方的周遭洇开。宛若月光下一只纸做的飞蝶，她忽然感到自己是多么脆弱与不堪，泪水不能抑制地漫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