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森林走向海洋

王 星

[摘要]宫崎骏的新作《悬崖上的金鱼公主》自2008年7月上映以来，创造了新的票房奇迹。在这部动画片中，宫崎骏描写了少年与少女、爱与责任、海与生命等这些本源性的东西，鼓励人们在这个神经衰弱和不安的时代中向前迈进。走出森林系列的宫崎骏，把目光投向了海洋，用一个经典的人鱼故事，带给观众新的感动与希望。

[关键词]海洋；责任；超越；回归

“每个人都有深藏于意识之下的内在海洋，它与波涛汹涌的外在海洋相通。因此，我要做一部不是把海作为背景而是把它作为主要登场角色的动画。动画描绘少年与少女、爱与责任、海与生命等这些本源性的东西，鼓励人们在这个神经衰弱和不安的时代中向前迈进。”这是宫崎骏在2008年7月份推出新作《悬崖上的金鱼公主》之后所说的话。的确，这部抛弃了现代3D动画制作的影片，完全采用手绘完成，还没有公映，在日本就重新掀起了一股宫崎骏热。它完全超越了宫崎骏以往动画片的某些套路，以全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同时也暗示了宫崎骏超越自我的蜕变。

一、森林与海洋

宫崎骏自己也承认，他的创作过程中受到“照叶林文化”的深刻影响，自然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人仅仅是其中的一员。因此，在宫崎骏的作品中，总能见到参天大树的形象，那些高耸入云、枝繁叶茂的巨树仿佛母树一般屹立在远方，支撑起整个世界。而在《悬崖上的金鱼公主》中，观众被深深震撼的是海洋的力量，或者波涛汹涌，或者温柔平静。虽然在影片当中，大海的不同面孔实际上是随着Ponyo的心情而动，但是大自然所赋予大海的神秘力量却打动了每一个人。为什么宫崎骏会走出他所钟爱的森林，把目光投向无尽的海洋呢?在采访中，他说出了本文开头的那些话。在宫崎骏看来，我们实在没有理由不对大海表达我们的敬意，大海是生命的起源，在海底的深处有许多人类不知道的秘密。当自然发怒时，海洋便掀起狂风巨浪，人类则显得更加渺小。

宗介的爸爸热爱航行，热爱和大海相随相依的那些日子，所以他把自己的家安在了靠近海洋的那个悬崖上。甚至那位影片一开始被我们认为是“坏人”的红头发藤本，他的内心也是深深地被这片蔚蓝的海洋所吸引。在他看来，海洋深处还有“肮脏”的人类所无法触及的地方存在，海底深处应该是最安全最洁净的地方。

“海洋应该不只是人类活动的舞台，海洋应该是为海洋而存在的”，宫崎骏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意图时说：“海洋应该是有生命的，海洋有它存在的理由。”日本的传统宗教——神道认为“万物皆神灵”，大自然的一切物体都是神灵的化身，都是人类应该崇拜的，例如一块石头，一棵树。这一次的神灵是蕴涵着无穷力量的大海，主人公Ponyo仿佛是住在大海的主人，当她兴奋时，海里便掀起狂风暴雨，带来海啸，当她安静地睡着时，大海也如婴儿般沉静地睡觉。带来了我们视觉与心灵上的震撼，因为这与我们以往形成的印象截然相反，在很多电影作品中，往往是由于某种怒气或者怨气而使得乌云翻滚，黑浪冲天。

二、现实与超越

从森林到海洋或许仅仅是一个场景的转变，但是超越的不仅仅是这些。在这部动画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现实中的人物缩影，也能够看到宫崎骏赋予了角色理想化的一面。

Ponyo爱吃火腿!宗介的妈妈丽萨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绝对不是高级的有机食品，可能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任何一个超市里都可以买得到的、添加了许多添加剂、人工色素、防腐剂等等化学调料的食品。但是很多小孩子在成长期里都喜欢吃这种火腿，因为他们是小孩子，所以才喜欢。当成年以后，我们的思想里就会受到很多理性因素的支配，是不是健康食品啦?对身体有没有害处啦?保质期多少啦?等等。宫崎骏的作品一向与“环保”“绿色”“自然”等名词分不开，为什么这次却让主人公喜欢这种人工食品呢?这一点正是宫崎骏的“现实”之处，食品工业化所带来的味觉变化的确令人震惊。这种现实感来自于宫崎骏对生活的感触与记忆，他自己在随后的访谈录中也提到，他非常关心食品安全，也很忧虑目前的某些食品问题的现状。电影正是现实生活的体现，不能让主人公脱离他的生活环境，如果宗介拒绝吃火腿，坚持吃某些生态食品的话，这部动画也不可能如此受到广泛的关注。

宫崎骏在影片中还赋予了妈妈丽萨鲜明的性格。一改传统母亲的形象，丽萨回到家以后，打开冰箱一口气喝掉一罐啤酒。疯狂地超速开车，甚至一边开车一边尝一口孩子的冰淇淋。可能很多妈妈看到这里都会会心地一笑，因为在丽萨身上，她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丽萨不仅仅是一位母亲，同时她还是一位妻子，是一位现代女性，集多种身份于一身。她们既有母亲爱孩子的天性，又有鲜明的个性。宫崎骏在创作时，问过他的很多女助手，她们也会像丽萨一样，回到家先打开冰箱和啤酒，有的时候开车也会很快，对丽萨的形象刻画也是基于现实之上的。

究竟在这部作品中，宫崎骏理想化的人物是谁呢?既不是那个厌恶人类世界的肮脏与贪婪而转向把自己闭塞在海洋里的藤本，也不是能够变成人的Ponyo，而是描写了一位“世界上不存在的”儿童形象——宗介。宗介救了Ponyo之后告诉妈妈，“因为她总是扭来扭去所以叫波妞”。一般看来，一个只有5岁的孩子是不可能有如此严密的思维的。5岁的儿童抽象概念还没有健全，线性思维占统治地位，像宗介那样冷静、处事周全、思维缜密的孩子实在是不寻常。P0nyo的父母向宗介发难，让他承诺永远保护Ponyo的时候，宗介坚定的表情让很多成年人汗颜。尽管宗介的外表很平常，看起来就是一个邻居家的小男孩形象。宗介身上，正是寄托了人们的愿望，天真善良，勇于承担责任，“我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孩子多好啊!”

宫崎骏在访谈中也说过，在这部动画片中，他想实现一些超越。人物形象的超越恰恰是他最大的超越。通常，如果构建一部人鱼与人的作品，大多数都会选择“人鱼的孩子”有着完美的、理想的性格，“人的孩子”则是现实的性格。但是《悬崖上的金鱼公主》却超越了这种思维定式。Ponyo虽然由一条金鱼长出了双腿，可以奔跑在波涛之上，但是她是一个“现实的孩子”。有着普通男孩子的面孔的宗介身上，却凝聚了大人们的理想，是一个虚构的，不可能在世界上存在的“理想的孩子”。

这部作品中处处充满了超越与惊奇，例如藤本夫妇的生活状态，孩子与老人院里的老人们的关系，最让人吃惊的是宗介竟然直呼父母的名字，这种亲子关系在日本简直就是不可以想象的。从这个方面看，在这部作品中，变身的不仅仅是Ponyo一个人。

三、理想与回归

这是一部描写爱与责任的作品，我们可以通过影片感受到各种形式的爱：父母与子女，老人与孩子，人类与海洋等等，最让我们感动的当然是孩子之间最纯洁的友爱与真情。宫崎骏的理想是通过影片让观众了解到责任与爱，在这个充满着悲伤与失望的世界上，这两个词的分量格外重。

宗介在藤本夫妇面前点头答应永远保护Ponyo，实际暗示着人类对海洋的承诺。代表着人类的宗介与代表自然的藤本，双手终于握在一起。正如海洋之神，Ponyo的母亲所说，世界打开了心扉。人与自然最终能够相互原谅，彼此接纳。这是宫崎骏所追求的人与自然共生的最高境界，也是人类从自然中来，最终要回归到自然的理想体现。

实际上，在这部动画片的制作过程中，也体现出宫崎骏的创作理想。这是一个高科技的时代，当人们津津乐道于以迪斯尼为代表的动画技术所带给人们的感官冲击时，宫崎骏毅然回到了动画创作的原始手法——手绘。在他看来，最简单的表现方式最能够体现出创作者的意图。所以，这部影片的制片人铃木敏夫在谈起影片的全手工绘制时说：“当一个角色说话的时候，它不仅仅只有嘴在动，眼睛与鼻子都有着微妙的运动，这些全部需要手工来完成。这使得Ponyo的一举一动都更能引人发笑，也令观众感受到影像带给他们的温暖。这一次，宫崎骏很明显地进化了。”

在《悬崖上的金鱼公主》中，我们仍然能够看到宫崎骏系列影片的基本元素：人与自然的不和谐(例如充满垃圾的海底)，现代的父母形象(疯狂驾车以及大口喝啤酒)，超现实印象(可以自由伸缩的小帆船)，沉默地凝视(变身为人类的Ponyo第一次看到人类的婴儿时，好奇的眼神)以及长久以来的人格塑造和意识革命。这是一部充满了希望的影片，例如妈妈丽萨要帮助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们，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宗介，千万不能关掉房子里的灯。因为在暴风雨中，自己家悬崖上那个小小的房子，小小的灯光会给海里的船只带去无限的希望。在经济危机中重新看到这里，观众的心里也会燃起信心，人类会用自己的智慧与力量度过这些困难，因为我们有希望。老人公寓的几位老奶奶可以健康地走路了，是宗介给她们带来了希望。这也给了社会一种暗示，一种希望，把幼儿园与老人公寓合办在一起，是一种新的尝试。把老年人封闭在与世界隔绝的环境中，对于持续恶化的老龄化社会来说并不意味着社会的解脱。宫崎骏迈出了积极解决问题的第一步。走出吉卜力森林的宫崎骏，用全新的视点、全新的手法创造了一个新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