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爪哇Ｄｕｋｕｈ Ｍｏｊｏｌａｂａｎ Ｓｕｋｏｈａｒｊｏ村的传统生育礼俗拾零

杨　阳

摘要：当代社会，人类的交往越来越容易，越来越密切，随着时光的流逝，一些古老的、过去的、地方性的习俗正在无声无息的改变着，甚至消失掉。然而，这些曾经存在过的习俗反映了当时、当地人们的真实历史和他们对社会的认识，是人类漫长历史中一个遗迹，是历史文化的组成部分，应该加以保存。文章作者通过调查，详细记录了印尼東爪哇Dukuh Mojolaban Sukoharjo村遗留的生育礼俗，描写了从怀孕开始到两岁孩子断奶期间母亲及家庭应做的一些祈福、禁忌、饮食、着装……等活动，并尽量解释了当地人对这些活动的认识。

关键词：生育礼俗；祈福；禁忌

作为人类世代繁衍生息的自然生存法则，每一个女性天生就被赋予了孕育后代的权力和责任。在爪哇语里，怀孕被称为“meteng”，是指受精卵或胎儿在母体内发育九个月零九天或280天左右直至最后出生的过程。

每个民族或地区对于生育都有自己的习俗，这些礼俗都呈现出对家族延续新生命的祝贺。在中爪哇Dukuh村，从女性怀孕到胎儿出生也有一套传统的礼俗，遵从它的目的是保佑母子平安及祈祷将出世的孩子一生好运。它分为三个阶段：产前、生产、产后。

据笔者走访的该村两位老人说（两位老人不会印尼语，只会说爪哇话，采访内容由本地人Santi作翻译，在此特表谢意！），现在这种风俗相对于过去有了一定程度的变化，很多年轻人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有繁琐的讲究了。尽管如此，笔者认为作为一种文化传承，不论这种礼俗是否能在当今社会继续下去，它都应该是爪哇社会很有价值的文化遗产之一。

一、 产前

（一）怀孕（hamil）

在中爪哇的Dukuh Mojolaban Sukoharjo村（以下简称Dukuh村）一直保留着传统的生育礼俗。村民们认为，怀孕时期的妇女很容易受到一种叫Bajang的喜欢缠着孕妇的长甲恶鬼的侵扰，并且认为孩子在母体里的发育情况和母体所受到的影响会直接关系到孩子将来的性格和命运。因此，从怀孕三个月起每个月都有一定的仪式，一方面为了求得母子平安，另一方面为了孩子将来一生顺利幸福，有个好的人生。祈福宴（爪哇语为wilujengan）一般是从孕后第三个月开始，直到第九个月。其中第三、第七和第九个月是必做的。

女性怀孕的普遍显征是月经停止，此外还伴随一系列生理反应，比如晨起时常觉恶心欲呕，在爪哇语里称为sakit enjing（早起时才有的病症)。妇女怀孕后一定要注意身心健康，即注意调理生活，注意饮食，保证有个好的身体条件来孕育宝宝，使宝宝也能健康成长；同时要注意自己的日常思维及行为，比如：不要心怀仇恨，不要耻笑他人，不要念记不好的人或事，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和舒畅。村民们认为准母亲的一举一动将直接影响和决定将来孩子的性格和行为特点。

一般来说，对怀孕的女子有以下要求，比如：睡觉时要选空气质量好的地方，也就是要有足够的氧气或相对清新的空气，保持卧室通风；喝白开水，注意排便；洗澡以保持身体的清洁和卫生。孕妇不可以喝软饮料和酒，不可以吸烟，这样会对胎儿有很大的影响。此外在此期间也不可以做伊斯兰教义中规定的一些不合理事宜，否则就是亵渎了真主。

有身孕的女人一般会有一些很特殊的需求(ngidham)，比如突然对某种食物发生兴趣。很多孕期妇女常常出现“异食癖”，比如突然喜欢吃石头、泥土，线，纸，等等。这样的症状会随着孩子的出世而消失。

在Dukuh村，处于怀孕期的妇女，一般有以下讲究：

1．每八天喝一次jamu cabe-lempuyang（一种用辣椒和香姜制成的草药）。孕后一个月开始，每个月吃辣椒和香姜片，数量随着孕期增长：一个月吃一个辣椒和一片香姜，两个月吃两个辣椒和两片香姜……以此类推，直到九个月时吃九个辣椒和九片香姜。

2．孕期妇女不可以坐在门的中央——门槛上，也不可以坐在杵的上面。

3．孕期妇女不可以吃sungsang一类的动物，sungsang动物指的是出生时脚先出来的动物；不可以吃以自己同类为食物的海鱼；不可以吃性热的肉类，比如麂子肉；至于水果，有很多限制，比如不能吃有气味的，比如榴莲，孟加拉苹果也不可以吃，此外性热的如菠萝等也是禁食的。这里的人们认为，如果吃了sungsang动物，孩子出生时也会脚先出来，吃了有气味的性热水果一是容易流产，二是怕孩子出生后就有不好的体味。

4．这里的人们认为，胎儿在子宫里是很容易受到诸如恶鬼或邪灵的干扰，还会受到居住地周围的一些猛兽侵犯，比如蛇等。所以，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洗脚和做祷告。过去凡是怀孕的妇女晚睡前一般还要念rapal（驱邪祛病用的咒语）。但是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做了。

（二）孕期祈福宴（Wilujengan Kehamilan）

为了求得胎儿在母体内直到出生这段时间的安全，爪哇人都要举行祈福宴仪式。作为一项传统的习俗，Dukuh村一直保留着这种风俗，每当有妇女怀孕时，就要吃祈福餐。

1．一个月的祈福餐（Wilujengan Sawulan）。怀孕满一个月时，要举办祈福宴，爪哇语有专门的名称，叫作“ngebor-ebori”。到了这一天，要做一种叫“jenang sungsum”的食物，是用椰浆和糖水熬成的稀粥。

2．第二、三、四、五和第六个月的祈福餐。从第二到第六个月的孕期里，除了吃相应数目的辣椒和姜片外，也要吃祈福餐，以保母子平安。现在在Dukuh村，大部分人在吃过第一个月的祈福餐后，一般就直接到了第七个月才在举办祈福宴，只有少数家庭每个月都准备祈福餐。从第二到第六个月做祈福餐称为“bancakan”，意思是，不举行什么仪式，只是请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吃饭，增添喜气，接受祝福。

3．七个月的祈福宴（Wilujengan Pitung Wulan）。七个月时的祈福宴对于初次怀孕的妇女来说，叫做“mitoni”或“tingkeban”，这种祈福餐有菜饭（sekul janganan），红粥（jenang abrit），红白粥（jenang baro——外围红米中间白米的粥），此外要准备很多零食和点心（jajan pasar）。

在mitoni 月里，有家喻户晓的“七更衣”习俗，称为“tingkeban”。换装仪式只能在奇数的日期里进行，如1、3、5、7、9、11、13，不能超过满月之时，即必须在15号以前举行。第七个月的祈福仪式一定要举行是因为，村民们相信，七个月时孩子已经可以存活，已经被认可为新的生命体。换去7次衣服，准备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此间最重要的就是沐浴和更衣，具体如下：

（1）沐浴 （siraman）

早上先把沐浴池里蓄满水，然后撒上各种各样的花，等到中午11点的时候下池，因为他们相信这个时候仙女会从天上下来一同沐浴，这样会保佑母子平安，且能为她们带来好运和福气，给孩子健康和美丽。这个时候，孕妇周围有七到九个老妇人，她们手里各自拿着椰壳的“瓢”，向池中的孕妇身上浇水。

（2）七更衣

孕妇沐浴出来后，老妇们会先给她一块布（pasatano）裹身，然后带她进屋，站在“petanen”的前边，petanen 是指放了女子专用的裹布（sinjang）和裹胸布（kemben）的地方，所有布加起来总数为七。接着这些老妇人们就为孕妇更衣。全部穿上后又褪下，然后再穿，反复六次，六次里老妇人们一边帮她裹布一边反复说着“durung patut”（还不合身）。直到最后一次给她穿上白色暗边（bango-tulak）的蜡染裹胸布（sinjang truntum kemben）时，老妇人们才说“wis patut”（已经合身了）。

4．八个月的祈福宴（Wilujengan Wolung Wulan）。八个月时，只有少数家庭会弄简单的祈福餐而已。一般都没有祈福仪式。

5．九个月的祈福宴（Wilujengan Sangang Wulan）。九个月时，也就是到了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要做“诞辰粥”（jenang procot）以表慶祝。如果过了好多天都没有生出来，也丝毫没有疼痛等要生的迹象，就要做dhawet plencing（木棉籽点心）来祈福。

二、生产

（一）分娩

一般来说，孕期满了九个月又九天后，就要做好生产的准备了。生产的过程被看作是一项生与死的搏斗，因此，爪哇人都称之为“toh pati”（以死亡下赌注），因为很多妇女会在孩子出生后死去，比如，失血过多而亡。妇女由于生孩子而死去，在爪哇语里叫做：“seda konduran”。

生产时，首先是阵痛，然后破羊水（nglarani）。爪哇人把生产前的疼痛称为“sewu lara dadi siji”（千痛合一），出来的羊水，称为为“kakang kawah”。羊水破了以后，孩子就要求母亲憋劲了，劲道有大有小，爪哇人称大劲道为“uwat gedhe”，小劲道为“uwat cilik”。医生或助产士要采取很多措施来帮助产妇完成生育过程，比如对产妇腹部进行挤压等来尽量避免倒胎和难产。有了医生或助产士的引导，一般来说生产会更为顺畅。

孩子出生后要用剪刀将脐带剪断。过去孕妇分娩时接生婆用welat（竹片）来割断孩子的脐带。依照爪哇的传统习俗，用于第一个孩子的竹片必须要保存下来，以便这位母亲在生下一胎时用，这样的话，两个孩子就叫做“sedulur tunggal welat”（同刀兄弟/姐妹）。

孕妇分娩时所用的kopohan / kain jarit（专用于生产过程的染了分娩血污的布）必须要小心的保管好。如果将来孩子生病了，要用这块布作为毯子盖在孩子身上，爪哇人认为这块布是一剂非常有效的“良药”。

孩子出来后，接着出来的是胎盘（ari-ari），爪哇人称为“adhi ari-ari”（胎盘弟弟），因为他们认为胎盘是胎儿的弟弟。分娩时依次出来的羊水（kakang kawah）、胎盘（adhi ari-ari）、污血（getih）和脐带（pusar）被称为四兄弟（sedulur papat/kadang papat）。当地人认为与孩子同一天“出生”的这“四兄弟”将变为一直跟随这个孩子的“lelembut”（一种魔鬼）。这种一直存在于孩子身边的魔鬼将在支付了“syarat”（送给巫师作为酬谢的钱财）后，被施予咒语（mantra），然后就变为孩子的“sarap sawan”（守护神）。

新生儿洗澡后要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孩子的祖父在他/她的右耳边读“adzan”（伊斯兰教的宣礼——宣告祈祷开始），完了后又在左耳边读“ikamat”（伊斯兰教做礼拜的开头呼语，在中国称之为“交还乃玛子”）。接着孩子的父亲也要读“adzan”和“ikamat”。

这个时候，母亲可以给一边给孩子喂奶（nesepi/nyusoni），有的时候母亲的乳汁出不来或者孩子不想喝奶就会乳房肿胀，这叫做“nawoni”。

（二）埋胎盘

根据Dukuh村的习俗，胎盘要被掩埋。掩埋工作由孩子的父亲来完成，在埋的过程中，父亲要一边读一些特殊的读物，以此作为对孩子将来好运的祈祷。胎盘在埋之前，要先洗干净，然后装到一个小“kendhil”（一种爪哇罐子）里，这个罐子必须由孩子的父亲用“selengdang”（背东西用的长布条）附身上抱着。

随胎盘一起放入kendhil掩埋的还小油灯（senthir），这是希望它能作为一种导航之光，为孩子光明的前途引路。此外还有文具，比如有书、笔等，书有爪哇文、阿拉伯文和拉丁文等，这是希望它们作为孩子聪明的象征，认为这样能使孩子将来聪明伶俐。等到所有的东西都装进kendhil以后，要用“lemper”（一种用糯米做的食物）封口，再用白布（mori）把罐子包起来。最后才埋到地里去。

三、产后

在Dukuh村，孩子出生后一般都会举办一些庆祝仪式，目的是为了祈求母亲和刚出世的胎儿能够平安，同时也是对上帝的感恩。

（一）脐带脱落及取名（Upacara Puputan dan Sepasaran）

爪哇语里称脐带脱落为“puputan”，一般这个时候都要表示庆祝。通常来说，“落蒂”仪式和取名同时进行。庆祝婴儿脐带脱落时，和怀孕七个月时一样，要做菜饭（sekul janganan），红粥（jenang abrit），红白粥（jenang baro——外围红米中间白米的粥），此外要准备很多零食和点心（jajan pasar）。

如果是富裕一点的人家，要请取名客，做“akikah”（取名仪式）。如果是男孩要宰两只羊，如果是女孩就宰一只羊。取名的这天，还要为婴儿理发。

从婴儿出生到脐带脱落期间，每天都要为母亲和孩子进行适度的按摩，以便促进血液循环。减轻母亲因生育而引起的虚弱和疲惫感，同时助于摆正子宫（walik dadah）。

除此之外，家里的人要为母亲和孩子做草药（ramuan jejamuan）。给孩子喝的称为“cekok”，给母亲喝的称为“uyub-uyuban”。这是为了确保“bayi saras, biyung rêncang”——孩子健康，母亲麻利。

（二）35天客（Upacara Selapanan）

孩子满35天时，要请客。每个月的生日的那天也要请一些5岁以下的小孩子来家里做客，称为“bancakan”。

（三）八个月/孩子能走路的客（Upacara tedhak siten）

孩子已经开始走路或满八个月时，以前都要举办“落地”仪式。但是近些年村里已经很少有人沿袭这一风俗了。

（四）周岁/长牙客（Nyetauni）

到了孩子开始长牙时，要做“jenang gaul”（一种粥）。通常来说，长牙客和周岁客同时举办。jenang gaul是用面粉和糯米粉混在一起，调水后蒸出来。

（五）两岁左右时（Nyapih）

孩子的到了两岁左右时，不可以再喝母乳，因此要有nyapih仪式断奶。一般要做一种草药，用诸如姜黄、香菜和味道很苦的植物熬制。

（附：被采访人信息：Sudarno，男，78岁，住址：Pranan, Dukuh Mojolaban Sukoharjo；Cipto Sunarno，男，64岁，住址：Dukuh 03/09 Mojolaban Sukoharjo。）

作者简介：杨阳，女，云南大理人，云南民族大学东南亚语言文学学院研究生，现就读于印度尼西亚Sebelas Maret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