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的文化内涵

摘要：巴东神龙溪是当今世界惟一有拉纤喊号的流域，其纤夫号子历史渊远流长，内容丰富，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内涵，是经过长期的水上劳作而直接激发起来的民间音乐。它伴随着劳动节奏歌唱，与劳动行为相结合，具有指挥劳动、协调动作、鼓舞情绪、承传历史等文化内涵，亦是了解巴人后裔土家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窗口。

关键字：纤夫号子；民间音乐；民族精神

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承传历史、曲牌丰富、其旋律时而高亢紧凑，时而低沉有力，它在伴随着土家纤夫汉子与汹涌的江水搏斗中发挥了巨大的社会功能，创造了人类征服自然的一个又一个奇迹。纤夫号子口口相传，其丰富的内容成为了解土家人历史的重要窗口。巴东神农溪纤夫号子作为土家族文化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其发源地就在神农溪两岸，具有浓厚的土家民族特色，自有长江水运开始，外来的文化对丰富和发展神农溪纤夫号子起到了推动作用，是文化多容性的具体体现；也是了解土家族文化与外来文化融合的一个重要窗口。

一、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概貌

在巴山蜀水中有一个美丽的地区——恩施，一些巴人后裔生活在这里，他们就是勤劳的土家人，人们在劳动中喜欢用歌声来自由抒发思想感情，其曲调往往高亢有力、声音嘹亮、节奏自由、气息绵长，在民间往往把这些山歌称之为号子。

（一）神龙溪独特的自然环境

巴东位于恩施地区东北端，长江穿城而过，水源丰富，自有水运开始就产生了纤夫，从而也就有了纤夫号子，巴东纤夫号子又分为长江纤夫号子与神农溪纤夫号子，虽有一定差异，但也有许多共同之处。目前，全世界仅有巴东神龙溪流域还存在拉纤喊号，这一自然与人文相映成趣的景观，再添上土家民族文化和纤夫文化的结合，是神农溪旅游文化的内涵，吸引了海内外成千上万的游客（资料来自长江巴东网《峡江号子，船歌赶浪过峡江》）。

巴东神农溪发源于神农架南麓，全长60公里，自南向北，沿途接纳17条支流，山高挺拔、清幽秀美、滩多水浅，碗豆角木扁舟是神农溪保存千年来的原始交通运输工具，有如陆地行舟，上滩需两船的纤夫合力拉一船，就是在下滩顺水，小水过浅滩，纤夫也要下水推船或抬船过滩，中水则要纤夫倒拉纤，习称“倒牵牛”，以防触礁。土家纤夫是古巴人纤夫的活化石，在艰苦的劳动中创造了其独特的纤夫号子文化，是土家汉子与自然和劳动相结合又相碰撞而产生的最早的精神和艺术之花，具有永恒的历史文化价值。

（二）神龙溪号子的特点

巴东神农溪纤夫号子主要流传于溪丘湾、平阳坝、罗坪、沿渡河等神农溪流域。纤夫在神农溪上逆水行舟之时，赤身裸体，躬腰登腿，手扶沙石，拼力拉纤，串声号子，回荡峡谷，其声腔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普写着纤夫们的生命之歌，阵势惊天动地，经过长期积累与发展，使其具有艺术性和传唱性。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巴东神农溪纤夫号子形成了唱号子和喊号子两种不同的表现方式，在行船过程中，纤夫们更多的不是唱，而是喊，因为唱过于平淡，不能表现出纤夫闯险滩，越激流时的那种锐气、勇气和霸气，正因为如此，纤夫号子被人们称为是纤夫的灵魂。纤夫号子呼喊的空间十分自由，不受时间地点的限制，加之没有固定的传承关系，随意性很强，没有门规限制，想喊就喊，喊得地动山摇；想唱就唱，唱得荡气回肠。在喊号子的过程中，纤夫号子都有选择性的将当地的山歌民谣融入到号子中去，为丰富和发展纤夫号子的曲牌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一些文人戏子也曾兼职纤夫行业，纤夫号子中的一些唱词，巧妙地运用了诗、词、歌、赋等艺术手法，表现出一些纤夫不仅是勇闯鬼门关的勇士，更是一群桀骜不驯的行吟诗人。

二、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文化内涵

号子产生于劳动又服务于劳动，既是劳动的工具，又是劳动的颂歌。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伴随着纤夫的产生自原始时期已经存在，历史悠久，是经过长期的水上劳作而直接激发起来的民间音乐，它伴随着劳动节奏歌唱，与劳动行为相结合，具有指挥劳动、协调动作、鼓舞情绪、承传历史等文化内涵。

（一）劳动协调

在行船中，由于是靠多人共同操作，就必然需要一致性，号子在这时就起到了指挥协调的作用，此时的号子不是音乐，而是与一二一的出操口令一样，其曲调比较简单，节奏强而有力，有领有合，呼应紧凑，顿挫分明，有些号子由于交叉叠置的领和，还形成简单的多声部形式。号子内容根据劳动特点随意发挥，材料较为单一，多为上下句结构，可以即兴创作，有的前面有一个长引句，有的为了适应某种复杂的劳动过程，不同号子之间的衔接形成相对固定的组合套式，喊号子最重要的是要字正腔圆，唱时松紧快慢要把握得恰到好处。如拖扛号子、出艄号子、摇橹号子、捉缆号子、撑蓬号子、拉纤号子、上滩号子、吊船号子、平水号子、推桡号子都是在行船过程中协调操作而喊唱的号子。

（二）抒发情感

长时间的水上船行，漫漫路途枯燥无味，容易使人产生忧郁的情绪，这时通过一些抒情的号子表达内心的感受，从而能够恢复一个健康的心情。因为船行的枯燥或者寂寞，同样也歌唱心中的愉悦或者悲伤，或为舒缓疲劳，或为增添气息，随心而唱，随意而歌。经过一代一代的积累，纤夫号子从长期的生活、劳动和斗争中口耳相传，不断加工，沉淀为民族文化遗产，归结为民歌范畴。纤夫号子是纤夫的集体智慧的结晶，是时代的镜子，是纤夫的心声，它像一幅画，生动形象而又深刻地表达了纤夫们的思想感情和愿望；纤夫号子好似是一部留声机，倾述着自己的情感，带着我们进入纤夫们豪放而又细腻的心灵。

漫长的在外飘泊难免会感到寂寞，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更思念心上人，遭遇痛苦时心上人的安慰和关怀更显得无比重要，但家乡的心上人在此时此刻也如自已一样，在思念着远在他乡的心上人，在叨念着异乡飘泊的人，随口而出的情歌号子，把对心上人的思念表露无遗。

山伯转回来呀，思想祝英台想起山伯哥来呀，才把相思的害呀，郎害啦相思啦倒啊牙的床啊，茶不思来饭不啊偿，郎啊害相思啦，姐呀害痨啊，二人姓命确难罗逃。《山伯转回来》

桐梓花儿哎，八呀瓣，开嘞，桐梓拨米打油来呀，幺姑娘房中挂灯台呀，要与情哥做私鞋呀，前面绣起绿线绿鞋缎子的圆边，后面又绣大路小路，两条街，这才是我的情哥啊，情哥来拿鞋呀。《桐梓花儿》

（三）信仰

在行船拉纤过程中，特别是遇到上险滩，纤夫们都是在拿命去工作，一旦前行，就不能退，因为只要纤绳稍稍往后一松，不仅船毁人亡，岸上的纤夫们多半也性命难保。号子在此时最大的作用可能就是壮胆了，号子一起，心情也舒坦，辛苦劳累、凶滩恶水都会过去了。

这些号子表达了纤夫们祈求平安的愿望，长期以来，多元文化的融合，从号子内容看出纤夫们的多神崇拜与信仰。

1．巫教信仰。巴人信仰巫教，纤夫号子因激流险滩多而变得更加铿锵有力，而且多了上水行船时呼唤的“打上风”，带有“巫祝”乞神色彩的“唤风号子”。这种号子没有唱词，只是语气助词，在一声声“呜罗——哦嗬嗬——”的对天长啸中，唤来风神助阵冲滩搏激流，颇有古巴人神秘文化遗风。

呜罗——哦嗬嗬——

声声号子冲上天，唤风神

助我哥哥闯夔门

哥哥哟——

一步一声，哦嗬嗬——

喊走了，妹妹的魂

2．鬼神信仰。巴人都信仰鬼神，在他们的眼里万物皆有灵，大自然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有神灵的。请神回送神回，把神送到哪里回，把神送到堂屋中，焚起香纸把神送，作个揖来打個躬，二回有事又相逢。《二回有事又相逢》

3．道教信仰。巴人也信仰道教中的鬼神文化，是在原始的巫文化基础上发展而来，高于巫文化。赵侯师祖哎，不学好嘞，文教不学啊，学巫教嘞，左手拿令牌呀，右手拿司刀啊，嘿，桌子上面一令牌，师傅问我哪方的，来啦，号声师傅听开怀，我在茅山学法哟来，茅山学法三年满，头上那个戴起呀，五佛冠啦。《赵侯师祖不学好》

4．佛教信仰。巴东作为巴楚文化的碰撞地带，不断与外来文化相融合，巴人也信仰佛教文化。木莲和尚哎 身穿一身乌哎 手拿锡杖啊 到地哟府 地呀府寻亲母啊 要得那个母子重相见 网司那个城外三奠罗献 初奠酒初上香 大字头上加二口 哭断 哭断 哭断肝肠 二奠酒二上香 相字下面加心字 想起 想起 想起亲娘 三奠酒三上香 非字下面加心字 悲伤 悲伤 好不悲伤 寻不见我母 泪汪啊汪。《木莲和尚》

（四）风土习俗

巴人后裔土家族是一个很有特点、个性鲜明的民族。数千年来，土家族之所以能够保持自己的面目，强烈的民族意识是本民族得已繁衍生息的不可缺少的因素，而在长时期里逐渐形成的风俗、习尚则是民族意识的深层表现特征。习俗是历史的积淀物，土家族的习俗涉及面很宽泛，今天，这些习俗大多保存完好。

纤夫们在劳动闲余时，经常把一些感情丰富的民谣当号子喊，如这首出嫁歌就表达了对出嫁女儿的难舍之情，同时也反映了当地的一些民俗文化。土家族女儿出嫁时一定要会哭，谓之哭嫁，哭得动听，哭得感人的姑娘，人称聪明伶俐的好媳妇。哭嫁有专门的“哭嫁歌”，是一门传统技艺，土家姑娘从十二三岁开始学习哭嫁，过去，不哭的姑娘不准出嫁。

一更里来好伤心，难为爹妈费心情，养儿不知娘辛苦，养女才报父母恩。二更里来好伤心，难为哥哥费心情，从小是你抚养大，长大难还你的情。三更里来好伤心，难为嫂嫂费心情，灶前灶后全靠你，支人待客你一人。四更里来好伤心，难为姐姐费心情，从小是你学针线，长大又是两姓人。五更里来好伤心，婆家人马来娶亲，前走三步敬香火，后退三步进轿门。《五更哭嫁》

（五）反映时政

巴东纤夫号子历经千年，犹如一幅历史画廊，承载着千年的历史足迹。纤夫们有感于切身的政治状况而创作对时政进行叙说的号子，反映了他们对某些政治事变、政治措施、政治人物，以及与此有关的政治局势的认识和态度，表现了劳动人民的政治理想和为此理想而斗争的精神。

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的春天，和煦了人民的心灵，由号声把它表现出来了。号声激发人们去创造更大的跃进，替大跃进的春天增添了更多的春色。

土家唱起跃进歌，忘记冷来忘记饿，忘记热来忘记渴，口里越唱劲越多，心里越唱越快活。《土家唱起跃进歌》

三、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与民族精神

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历史渊远流长，内容丰富，积淀了深厚的文化内涵，是巴东水路运输史上的文化瑰宝，充分展现出巴东纤夫汉子在与天斗、与水搏的过程中，征服自然、与自然和睦相处时所暴发出的力量，塑造了巴东纤夫汉子的独特性情，是纤夫们与险滩恶水搏斗时用热血和汗水凝铸而成的生命之歌，亦反映出一个民族的灵魂、精神与气质。

纤夫号子穿越时空长河，记载了土家人的酸甜苦辣，在艰辛而又美丽的环境中煅造了土家族的独特文化。巴人后裔特有的勤劳聪慧创造出土家族团结奋斗、顽强拼搏、勇敢无畏、坚忍不拔、热情爽直、平等互助的民族精神。

巴东神龙溪纤夫号子不仅能让其代代相传，而且在丰富、发展中国水系音乐文化乃至世界水系音乐文化中都将产生积极的推动作用，它不仅仅是土家族珍贵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更是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组成体系。

参考文献

[1]刘冰，王坤德，钟开山，田从海，钟秀林，赵世华[M]．中国神龙溪纤夫文化．

[2]张文勋，施惟达，张胜冰，黄泽．民族文化学[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

[3]费孝通，刘豪兴著．江村经济[M]．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4]（美）吉尔兹著，王海龙，张家瑄译．地方性知识[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

作者简介：毛承锋（1980- ），男，就读于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民族学专业，研究方向：文化人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