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元
那时候,我已经很老了,看淡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往事皆成过眼云烟,我就找一座安静的小镇住下。那时,我就会常常坐在阳光里,有意或者无意地看着这些简单的风景,听着过往的行人匆匆或缓慢的脚步,随便想些什么或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坐着,坐着,坐成许多过路人心中的风景。
这些都是我在路过那座小镇时突然想到的。
那是一个很小很普通的镇子,普通得我都叫不出它的名字。它既不是我的出发地,也并非我的目的地,它只不过是我在去往目的地的行程中偶然路过的一个无名小镇而已。我乘坐的公共客车走进它时正值黄昏,西沉的夕阳的光亮很柔和地洒在小镇的街道上,行人的身上,以及那个在对面墙角端坐着的老人的脸上,给人一种安静、肃穆的感觉。我突然间像看到了多年后的自己,或者说,我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存在于现实之外的东西,我的心开始静了下来。
我以一个过路人的身份打量着这座小镇:两条交错而过的街道构成了最繁华的部分,街道两旁,一层、二层、三层的平房或楼房不成规则的排列着,这些房子,大多是商铺,也零星夹杂着卫生院、敬老院之类的福利机构,在右边那条街的尽头,我还能看到像是学校模样的地方。更远处便是村庄,那里有时隐隐可以传来狗的吠声,可以看到袅袅上升的炊烟。这就是小镇的整体面貌,很普通,几乎符合所有的小乡镇的特征。尽管如此,我感觉自己还是被小镇轻轻地击倒了。我忘了出发地,以及目的地。虽然身在车上,但我想我已经完全置身于这座小镇之中了。
我突然没来由地想起我所认识的一个前辈。三十多年前,他从村庄出发,一路艰辛,终于到达了城市,在城市里滚打了多年,成就了一番事业,让人羡慕。可他对我说他是孤独的,感觉像是没有根的麦子,越老越孤独。左边是村庄,右边是城市;左边是父母,右边是妻儿;左边是记忆,右边是事业。他常常在村庄与城市之间左右徘徊、犹豫不定。
我也想到了自己。这些年,我一直行色匆匆,到处奔波。不也常常陷入对村庄与城市都难以割舍的困境之中吗?突然想到,此刻,以及多年来我所做的,都只是为了从村庄到达城市,或者是从城市到达村庄,却忽略了城市与村庄之间的小镇。而它却又是我最不该忽略的东西。小镇,在村庄右边,城市左边。是它们的过渡,或者妥协,可我却从它身上看到了城市,以及村庄,它就是特殊的城市,另类的村庄。对我而言,这就是它的最大意义吧。
这样想着,又想到了自己老了的时候。小镇、夕阳、炊烟、喧嚣或者安静,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温暖、一份适然。我又向窗外瞥了一眼,却发现公共客车正行驶在一条陌生的公路上,没有城市,没有村庄,甚至也没有小镇,小镇已被我们远远地甩在身后了,而前面的风景还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