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艳
在快速行驶的列车上,提速后的空调车体平稳、舒适。我坐在车窗边看风景,大地仿佛像一册快速翻动的书。窗外的田地、树木、山峦被一只巨手迅速地向后拉动着,路过的站台和人家也不知正在发生着什么。而这些发生过的,以及正在发生的,都会随着列车的呼啸而过。变成最为新鲜的历史。
我打量着这节车厢,每张铺位上几乎都有旅客,女列车员年轻而美丽,态度温和地给刚上车的旅客换票和唤醒快要到站的旅客收拾行李,宝石蓝色的身影不停地在车厢里晃动。乘客们有人在低声谈笑,有人在铺位上静静地看书或观赏窗外的风景,优美的音乐回荡在我的耳边,让我感觉旅途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一直以为坐着火车出门,是汽车、飞机这类交通工具无法比拟的,“铁路”带给人的踏实感让我把旅程中的一切辛苦与不安化解了不少。
在我对面的下铺和中铺上,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外国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在我刚上车的时候,他们就静静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起初我以为他们是新疆人,后来才发现自己错了。下铺的那位翻着一本英汉词典,偶尔地会与他的同伴指着词典里某一处头对头地低声谈论几句。
列车在群山间穿行,远处的村庄时隐时现,坐在中铺的外国小伙儿一跃而下,一边带上他的棒球帽,一边向窗外张望。嘴里不停地咕叼着:
“Wheres this?”(这是什么地方?)
“No,I dont know."(不知道。)下铺的那一位也翻身坐起,望着窗外,露出很是无奈的表情。
“这儿是甘肃省,下一站就到兰州了。”听到我的声音:他与同伴都不约而同地转头望着我与爱人,我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有,但他们面向我们,指着窗外,用惊奇而生硬的中文,重复我的话“甘——肃,兰——州?”
“Yes,arrived there ill three hours.”(是的,到那里还要三个小时。)他们会一点中文,我们会一点英语,好在还有一本地图册和英汉词典,我们就在晃动的车厢里连比带划,语言中夹带着中英文,甚至还有在纸上写写画画,聊起天来。
英国的Sidiry和瑞士的Jack是来中国旅游的,他们一个二十二岁,一个二十岁,原本并不相识,因为共同的爱好才结伴而行。他们从始发站新疆的乌鲁木齐上了这趟列车。当我们问及乌鲁木齐时,他们用生硬的中文告诉我们乌鲁木齐“很漂亮!”说起乌市,他们的话多了起来,“Barbeque,verygood!”怕我们听不懂,Sidiry还特意做了一个大口吃东西的动作,我们便一下猜到,他说的是新疆的特色“羊肉串儿”,看我们一下子就猜到,他更是高兴。同时,我们也给他们比划着如何用大米、羊肉、洋葱、胡萝卜做一顿极具新疆特色的可口喷香“抓饭”。他俩听得有滋有味,仿佛也被我们感染着:“抓饭没吃过,那个羊肉串儿很辣,不过味道还不错,与我们在家里吃的味道不一样。”“那是肯定的,有些调料是中国独有的,而新疆本地产的味道就更是好,水土不同,出产的作物也不同,比如新疆人在烤羊肉串儿时会放一种叫‘孜然的调料,单就这种调料就能代表新疆风味的一部分,甚至能代表这种烤肉,提到孜然就必定想到羊肉串儿,想到新疆。再有,用天山的雪水灌溉出来的牧区,羊儿长得体壮健硕,肉嫩而不膻,这样的肉烤出来自然好吃。”我告诉他们,来中国旅游一要看人文景观,二要品尝各地的特色小吃,这样才能了解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以及风土人情,用中国话讲,这就叫“入乡随俗”。他们不住地点头,以示对我们的认可。英国小伙子要显得活跃一些,不一会儿就问我们一些问题。我们迅速搜集着头脑中的积蓄,给他们讲西藏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讲北京的政治、经济、文化地位,讲敦煌的飞天和壁画,讲甘肃的羊皮筏子和水车,讲黄河与长江,讲我们的工作和生活,对很多问题他们显得很有兴趣,还从背包中拿出照片,也给我们讲英国、瑞士,讲他们的家,讲他们的父母。英国小伙子还拿出照片让我们看他的家,他的房间。有时,我们彼此都为自己词语的匮乏不能让对方明了意思而着急,往往以大笑告结。
瑞士小伙子是做园艺设计工作的,谈话深入以后,他也开始对我们讲他对中国的印象,他说他所到的城市有些很漂亮,但西部的城市要差一些,不过,他喜欢看西部的历史,听匈奴割据、成吉思汗的传说,还有我们刚才告诉他们的西藏的风情和敦煌的飞天。他做了一个伸开双臂的样子,我猜想,他是在告诉我们西部的博大与深厚吧。
的确如他所说,西部欠发达,这一点我自始至终地承认着,面对生养自己的这片土地,比之英国来讲,我们的认识也许更为客观,更为现实与无奈,甚至失却了传说中的浪漫与振奋,但在一个异国人眼里,它依然保存着古老的神秘和活力,它的欠发达,在某种意义上,却是它的风情所在:雄浑、苍凉、深厚、质朴,但所有值得我们骄傲的历史都不能以它今天的落后和贫穷做注脚。面对这两个异国人专注而善意的目光,当我们告诉他们这里干旱缺水,气候恶劣,有很多地方依然很贫穷时,我们的内心平静而坦荡,因为我们相信西部的面貌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所改观。正如他们一路坐着火车从南到北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所见的风景各异。但感受到的热情和因火车而生的速度却是如一的。我们告诉他们铁路正在实施改革,一直以来因为海拔太高、地质情况复杂而没有铁路的西藏,已经有一条铁路开通到拉萨,这是前所未有的,火车速度还要加快,等他们下次来中国,可以看着一路的油菜花、雪白的棉花上西藏,坐火车的感觉一定更好。“OK!OK!OK!”一连串的“OK”,我想是他们所要表达的最为满意的心意。
我在纸上给他们画中国简单而古老的象形文字,很庆幸这许多年来还未曾丢失自己的专业知识,他们都饶有趣味地附和着,比划得很是像模像样。还让我爱人在他们的小本子上写上中文的“英国”、“瑞士”,他们则很满足地端详着、微笑着把写了中国字的小本子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竖起拇指对我们说:“中文很难。”我与爱人相视一笑,那一刻我们很自豪。面对他们友好和惊喜的眼神,我们脱口而出:“中国No.1”,听到我们的话,他们急不可待地也争着说“英国No.1”、“瑞士No.1”。然后我们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面对自己的祖国,尤其是在异国人面前,每一个人都希望她是第一的、最美丽、最强大的。
列车徐徐地进了站,站牌上黑色的“兰州站”三个字显得格外醒目而端庄,我们把它指给两位外国朋友看,语言文字,它是让人找回民族、国家归属感的最直接而感性的东西。在这之前,无数次地看到过它,却没有此刻强烈的“祖国”的思想,而现在,经过了与外国朋友的谈话。看似不经意间:一种对中华民族的天然的敬仰和“本土化”却在内心激荡开来。
提速的列车越跑越快。南来北往的旅人总在不断地到达目的地,它喷吐着一种信念奔向远方,如果可以用语言来诠释。那么我想它那原本单纯的钢轨和列车,就像单纯的文字一样,一经组合,就不再只是单纯,成了与城市、与人、与景色、与情感缔结渊源的一个重要缘由。而它的不断奔跑与发展,就更是如同山之伟岸、水之渺远,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非朝夕之功,需亿万炎黄子孙团结奋斗才能实现,因此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立志要如山,如山之牢靠;行道要如水,如水之曲达。
祝福,祝福我们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