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国
陈永花的“童话”
10岁的陈永花端坐床边,凝神读一本课外书。她的两只眼角高高上翘,凝聚着她这个年龄少有的严肃与投入,憨态中微透凝重。她紧抓着书的两只手洗得干净,但腕根还残留着多日以前的皴皮。
校长带着客人进来了,问她晚上睡得好不?她点点头,又去看书。再问看的什么书?她绷得紧紧的苹果圆脸一下绽放出红扑扑的光彩,说了两个字:“童话。”说罢,她的头就又埋进书里,把一个整洁清净的宿舍静静地交给客人观看。
这是2008年12月1日13时35分,平鲁区向阳堡寄宿制小学207号宿舍的一个情景。这个时间,207号宿舍的其他同学都由生活教师带着到了卫生间和洗浴室,只有陈永花独自留在宿舍看书。她的身后,是整洁的床铺?熏雪白的床单,套着印有“向阳堡寄宿制小学”字样的蓝色被罩。全宿舍是崭新、整齐划一的4支双层床,其中一支的上铺空着,7个铺位共住6个学生,门口那张与学生配备毫无二致的铺,是生活老师住的。生活老师床铺边,是一个分节的学生用品铁皮柜。
出了宿舍,是按国家一类标准配套的图书室、阅览室及音体美等器材;是按国家二类标准配置的视频接收终端等教学设备,及劳技器材等。语音室是56个语音听练位,电脑室是36台崭新的联想电脑,远程教育网络主控室连接并监控着全校6个教室,学校局域网管理着全校教学……全部是统一的全新的配备,全部是统一的现代化运作与管理。
向阳堡寄校是平鲁区刚刚投入使用的12所寄宿制小学之一。12所寄校之间,除了学生人数略有悬殊,校园大小各有不同,其它基本一致,都是平鲁区政府出资建设,统一配备的。
高石庄乡寄校的语音室里,三年级全体学生正在听英语。10岁的党英珠忽然按了一下小桌上的CALL键,教师苏鲜花马上戴上耳麦讲开了。苏老师讲的,只有党英珠一人能听到,党英珠在苏老师讲解当中,不断拨动UP键和DOWN键,苏老师就反复地讲,直至党英珠面露笑容又摁一下CALL键,苏老师才放下耳麦,又去环顾全教室。
双碾乡寄校的电脑室里,30多个孩子们在摆动着鼠标,个个欣喜异常,显然是他们刚刚接触到这新奇而好玩的东西,还没有学会它更多的用途呢。10岁的侯青鹏画了一棵树,只有零零落落的半面树头。11岁的侯春明画了一口井,井口的青石盘上有井绳勒下的一道道深痕。原来,他们二人都是侯港村人,他们画的是本村的景象:村口的老柳树,老柳树下的水井。
高石庄乡寄校的党志平老师抚摸着自己的办公桌说:“我教了31年书,没见过这么好的桌子。”双碾乡寄校的校长胡策说:“今天我管理着的学校,是我教过的学校和我读过的学校中,从来没有过的一等好条件的学校。”向阳堡寄校的校长孙志强指着两所大院连起来的校园说:“我们现在已经全部集中回了全乡小学生,占用着原来的向阳堡小学和中学,暂时够用。但向阳堡是区‘一城十镇百村中的‘十镇之一,乡党委、乡政府超前考虑,随着向阳堡集镇的建设发展,将来必有大批外出人员返乡,势必要带回一批学生,所以就申请区财政,又给我们盖起一幢三层楼,2009年春天就装修完毕,搬入新楼。”
这就是平鲁区投资6400万元兴建、配套的全区统一规格、统一形式的12所高标准乡镇寄宿制小学,其硬件为全省一流,全国先进。
陈永花的室友们由生活老师王存艳领着回来了,陈永花偏过脸来对她们笑一下,又把目光投到客人身上,意思是:“有话问她们吧。”
大湾村的11岁女孩王淑婧有点咳嗽,但说话却很利落。
他们大湾村算个大村庄,小学教室是一盘土炕,炕上坐着4个年级的16名学生。水泥黑板上画着3条粗线,把黑板分为4个格子。56岁的骆老师驼着背,在4个格子中写下4个年级的课。他讲着这个年级的课,有其他年级的学生没有低下头去,他就一边教着这个年级,一边指斥那个年级的学生。就这样,骆老师浑厚的嗓音在4个年级中窜来窜去,高一声低一声……一抬头,墙上的钟表指着了“11:40”时,骆老师喊一声“自己念吧”,径自跑到另一屋打炭、烧火、冲水、和面去了。他得准备自己和孩子们的午饭了。
忽然,骆老师操着一双沾着面的手,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大喝一声,教桌下有两个顽童吓得忙钻出来,爬回炕上去。原来,这两个捣蛋鬼老是想偷看教桌下压着的崭新的音乐书和美术书。他们一鼓捣这些书,炕上的4个年级就都不安心于刚刚讲过的语数“老两门”了,破坏性实在是太大了。骆老师曾经将这些崭新的东西藏起来,但偏巧第二天副区长张向明带着教育局的人来了,要检查,他紧找慢找挨了批。他只好仍将它们摆在教桌下面,上课时讲语数,压着音美;做饭时听着学生,盯着音美。
近两年,村里有3户人家为了孩子读书进城了,但又有两户返回来了,因为城里的学校人满为患,一个教室坐80个人。他们的孩子坐在后墙下的过道上,一天下来,除了周围同学们的桌凳摇晃声,几乎什么都听不清,黑板和老师成了一个遥远的影子。老是偷看音美书的两个捣蛋鬼,就是那两个从城里返回来的孩子,气得骆老师直骂:“城里有多少好你们没学到,偏就学了个偷看书!”
王淑婧既可怜骆老师,也同情两个捣蛋鬼同学,她正为分不清谁对谁错而略感痛苦的时候,向阳堡寄校成立了,大湾村小学撤掉了。“来了向阳堡,学校大了,老师讲得好了,同学们多了,好玩的也多了,教室和宿舍不用烧炉子也能暖和了……”
王淑婧的故事讲到这里,一屋子小女孩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都有话要说,但都腼腆地手搓床沿,小脸儿通红……
铁佐沟的土崖
三年级小学生王淑婧的故事讲到了骆老师的痛处,讲到了她和所有寄校学生的痛处,也讲到了平鲁教育之痛。这些个隐性之痛,在铁佐沟村的一座土崖头下变成了显性之痛。
铁佐沟是平鲁东部下面高乡一片土崖土山中的一个小村。区委书记郭健来平鲁报到的第13天下午,一个噩耗将他和区长李俊拉到了这里。一道刚刚塌方的崖头下,7名小学生的遗体横陈于侧,浑身血泥惨不忍睹,一村老百姓哭成了一片。
躺在地上的7个孩子仿佛正在睡梦之中。
10岁的小女孩张春林面色乌紫,一股聪慧灵秀之气仍然依稀可见。她大概梦见老师对她考出一道难题,她思考紧张,一时气闷,期待着透出这口气,好回答许许多多的难题。
13岁的男孩齐国梁仍然睁着大眼睛,他一定是梦见一座巨大的山崖就要倾倒在他和所有伙伴们的身上,而所有的大人却站在一旁冷冷地袖手旁观,于是他向整个世界大声呼喊,呼喊……
铁佐沟小学共有21名学生,他们坐在一个复式班教室里。教师弓长祥种着40余亩地,时常给孩子们放假。这一次,他正在陪女儿高考,又放了假的孩子们到花草茂盛的村边去玩耍,一阵急雨到来,他们就齐聚到村人经常避雨的崖头下。这是这座土崖承受的最后的雨水,它不胜其软,浑身一酥,轰然而塌,一口吞噬了怀抱着绚丽梦想的7个稚嫩的生命。
惨祸之下,前来调查的各级官员你一言我一语,郭健、李俊安排了善后事宜后,便带着深长的思考回到会议室,研究“土崖头之案”。
铁佐沟有座可怕的土崖头,所有的小山村都有这样的土崖头。7个孩子是死在分散教学的“土崖头”之下的,土崖头不仅夺去了7个孩子的生命,而且挡着平鲁后代享受现代教育资源的路。我们的旧体制与旧观念同发展需要与发展趋势打架,打了近60年,甚至更久。我们所取得的发展,都是从这样疼痛的打斗中生长出来的。山区教育就是这样。改革开放30年,农村人半数进了城;落实科学发展观,又要对农村“留守”人口进行大整合,平鲁的山庄窝铺几乎全部要移民到“一城十镇百村”。而作为代表着发展前途的具有超前意义的教育事业,根子却仍扎在大山之中,村村设小学、乡乡办初中,成批整量的教育资源,被撒成胡椒面。截至2007年底,平鲁区农村小学共有242所,其中单师校占71%,10生以下校占34.2%,全部是骆老师和弓长祥那样的复式学校。全区拥有农村初中8所,均为单轨制,班容量都仅在30人左右。
大把大把的钱和各式各样的捐赠,在旧格局里撒了胡椒面,而师资却又是一回事。教师们和钞票不一样,他们有血有肉有情绪,看见农民都直往城里钻,却让他们年纪轻轻地往深山里爬。爬的结果是,当他们带着被判了徒刑的感觉走到山里娃面前时,在拿起教鞭的最初一刻,他们就在盼望着“刑满释放”。2007年,全区农村共有小学教师660人,达到学历要求的仅240人,且大多数是像骆老师那样的由民办、代课教师转正的。骆老师们所能做到的是什么?他们只能是将音美“副课”压在教桌下,一边在3条线里摆弄着多个年级的语数老两门,一边糊着两只面手不时对“捣蛋鬼”大喝一声。
骆老师们和山里娃的可怜可叹,被偶尔走进大山的记者文人看到,他们将同情、歌颂坚守者和呼唤支助山区教育的笔墨发表出来,引得那些不明就里的城里人发了慈悲,买了书包和铅笔送到山里,然后媒体再渲染一通赞扬的画面和词句。如此一来二去,旧观念旧体制与发展需要的矛盾被掩盖了,二者的打架,打得更加激烈。打架的结果,是一代人走不出大山,一代人应有的走出大山的观念与勇气,也变成了对别人捐助的书包与铅笔的期待。
平鲁的“土崖头之案”会议,开成了一个“大会”,目光深邃的平鲁决策者伸出一只高高地越过了教师弓长祥头顶的大手。
这只巨手轻轻一挥,60多年的“打架”在平鲁停止了,穿着绚丽衣衫的前打架者被消灭得没了影踪。
这只巨手重重一拨,平鲁后代从教育之路的“土崖头”之下,被完全解救出来。一场震动了山西省的全新教育版图之变,发生在平鲁。
永远的李林(一)
常常有这样的情形:现实故事的精彩或悬疑,比记述它的文章更流畅自如,更一气呵成。本文就遇到了这种情况。当笔者听到自己的文章在喘气,自己的脸已经汗出,只好打住,先交待一下本章标题中的一个人——李林。
第一次世界大战时,一个女婴被生身父母弃置街头,又被养父母引领做了华侨。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位华侨女儿像一只逆飞的大雁,从南中国辗转北上抗日,带兵驰骋晋绥,壮烈殉国于平鲁。这位被晋绥军民永久洒泪而祭的女英雄名叫李林。李林有魂,平鲁有校,李林高小、李林中学遂先后诞生于平鲁。在后来几十年里的平鲁,一说起“李林”二字,人们就会立刻产生出一个多重含义的概念,在刹那间魂魄震荡,心生敬重,满怀希望,一片光明,一派向往……尤其是今天,这两个字的含义巨大到了什么程度?深远到了什么程度呢?如果本书说:平鲁人在用李林精神发展平鲁教育,将李林灵魂融入了平鲁教育,则显然具有空头倾向与干瘪嫌疑。
还是不犯“嫌疑”的好,作者继续讲故事——
新世纪以来的几年间,一辆大轿车往来开行在平鲁的道路上。车体上赫然喷写着“应县四中”,车上坐着的学生穿着平鲁各校的校服。那时节,平鲁财政早已富名在外,而应县至今仍是朔州有名的财政穷县,穷县的校车把富区的学生一车一车接上走了。
平鲁个体户王林森的两个孩子刚刚在本区上了初中,他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平鲁。2001年,他将一个孩子转到忻州市;2002年,他又转去了一个;2003年,他动员妻子毅然决然地将妻子做得正旺的门店盘出去,连住房也卖掉,举家南迁400里,把他们在平鲁的进项和平鲁的产业,悉数花到了忻州城。忻州有个全省知名的高中忻州一中,外地人想进此校几无可能,王林森便作超前规划:先将孩子转到忻州的初中,然后再图进入忻州一中。他的规划不但需要超常付出,而且实在是冒险,孩子一旦考不上这个学校怎么办?但回想起孩子在平鲁读初中的情景,实在令他再无退路。所幸他的孩子争气,最终一一如愿。
开学报到的那天,王林森送孩子进入忻州一中,满以为自己的壮烈与超前独一无二,正在自豪着,校门口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成排的平鲁号牌的小汽车不知何时已经停泊在此,还有不少孩子与家长正从出租车里钻出来,与小汽车里的家长孩子会合,一片响亮的平鲁话扬起在忻州古城。他们奉献出各自的调研成果,来比较忻州一中与怀仁一中,哪个条件更好,哪个门槛更高,犹如一场平鲁教育出路的研究会。须臾“散会”,大队的平鲁人涌进了忻州一中阔大的校园。
为了分享外地的教育资源,平鲁人南出雁门关,北越金沙滩,南征北战,用重金攻开了临近地区名校的门槛。他们的壮烈,让王林森的超前与壮烈变成了悲壮。
教育大流失像浪潮一样席卷于富起来的平鲁,优质生源大流失像瘟疫一样笼罩在李林中学。仅以2003、2004两年为例:全区中考前200名学生分别仅有16名、38名留在平鲁。平鲁百姓急得直骂校长们为什么不去找区委、区政府?李林中学的校长李成森曾经遍走全国大江南北,向李林中学的校友们化缘化到了550万元,增修了一幢第二教学楼和一些必要的附属设施,但这对于平鲁日益增长的高中教育的需求,仍是杯水车薪。李校长被老百姓骂急了,就硬着头皮去找区领导,区里经研究,拨了750万元,其中一半言明是借给学校的。
一颗宝珠能使一顶帽子成为皇冠,一个人名要名一所学校,还要凝聚一个地方的庠序。一顶皇冠不能仅凭一颗宝珠,还要有精工细料,要有过程……这过程历经曲折,曾经痛苦。但宝珠在,敬畏心就在,皇冠就必成。
转眼到了2006年夏天的“土崖头之案”会议。在青杨岭东麓的树林里,平鲁领导听到了叮叮的砍伐声,接下来的故事不是处理盗伐林木的刘海福,而是为全区农民送炭过冬。在铁佐沟的土崖头下,平鲁领导看到了非公假期之下非正常死亡的7名幼小的冤魂,接下来的故事仍然不是处理教师弓长祥。因为种地是生活所迫,陪女儿高考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了解到,在现有的教育格局之下,弓长祥不失为一个较好的教师。
开成了“大会”的“土崖头之案”会议上,“教育优先”写入“四大优先”的第二位,平鲁教育进行了空前的全方位版图大调整,资源大集中,建设大投入。
——小学:投资1.5亿元,建成12所可容纳200至500生的乡镇寄宿制小学,和一所可容纳5000生的区直高标准城区寄宿制小学;同步撤消所有乡村小学,并限制开办任何形式的乡村教学点。
——初中:投资6000万元,扩建了一所可容纳全区农村初中生的寄宿制城市初中,同步撤销了全部乡镇初中,在朔州市,甚至山西省率先实现了所有农村初中生到城区就读。
——高中:投资2亿元建设并配套了一所可容纳5000生,可满足全区初中毕业生的升学需求的30轨高中新校园。
9000名小学生下山?穴进城?雪了,1200名初中生进城了,4800名高中生入校了。家长带着孩子追学校30年,一下变成了孩子领着家长大移民。
这个大变局,是一幅具体可观的跟进图:高中校李林中学迁建、扩大→第三初中进入李林中学原校园实现扩大→原三中校园与第五小学校园(原为毗邻)合并扩展为新的城市寄宿制小学→全部农村初中生和大量小学生进入新三中和新五小→各乡镇寄宿制小学进入原各初中校园→农村成人文化教育进入原来的小学校。
这个图景像一条龙一样,引领在前的便是李林中学,便是“李林”。
李林中学的跨越式提升发展,几乎就是在教育总体格局的变革调整新思路提出来的同时,就敲定了。“新李林”建设的第一锹土于当年的秋草中铲下,于第三年春花吐放之前,莘莘学子们就倘佯于新的校园。这所带着英雄名字的学校,走出旧校园的时候是 3000学生+档案;进了新校园是4800学生+档案+全副现代化“武装”。
2008年2月24日,新城区之西的一阵礼炮声中,井坪老百姓纷纷前来参观他们盼望已久的“新李林”。“新李林”占地252亩,建筑面积9.1万余平方米,校园气象宏阔,布局协调和谐,设计典雅别致,设施功能齐全。“新李林”一下子从12轨扩展到30轨,全部容纳具有高中教育需要与条件的学生之后,尚有200多学生的空间。在“新李林”,校园网上的“视频课堂”已装备到教学班,图书室配有图书8万册,师生阅览室配有报刊杂志600多种,理化生实验配备等项均达到国家Ⅰ类标准。多媒体教学平台、语音室、实验室、学生宿舍、教师办公设施……等配套一律为一流水平。
在礼炮声中,“新李林”引发了平鲁老百姓对自己这所高中学校几起几伏的沧桑之叹——
52年前的1956年,平鲁第一所高中学校在县城外的堡子沟村诞生,名井坪中学,老百姓叫“堡子沟中学”。29年之后的1985年4月26日,经山西省政府批准,更名为“李林中学”,老百姓直呼为“李林”。又23年之后的今天,她没有更名,却成为老百姓口中的“新李林”。52年来,她历经“初建之兴→文革之衰→改革开放初期更名换魂之兴→世纪交替之际教育大流失之衰→科学发展时代扩建之兴”的几度兴衰史,而眼前这一次打下的根基,让人们相信是“李林”的永久之兴。
山西省、朔州市与平鲁区三级党政领导在注视着她,20万平鲁人在注视着她,无穷的信念与力量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新李林”硬件硬起来了,软件也硬起来了……
实施名师工程,充实学历教师。除了政府拿学费每年送出去培训15名研究生外,与山西省教育研究院合作建立李林中学整体提升机制,要在5年内发展培养60名研究生。平鲁区实施“名师兴教”,李林中学同步实施“名师兴校”,张凤斌等11名教师在平鲁区“名师工程”中成为首届名师。教师招聘培训、教学管理改革、考核评比激励、贫困家庭学生助学制度……一系列机制运作起来,成熟起来。
“新李林”派出过120多人聆听当代教育改革家、著名教育专家魏书生的报告;派出过全校语文教师听取著名教育专家、语文特级教师、上海建平中学校长程红兵的报告。“新李林”仅2008年高考前就邀请了天津师范大学教授温锁林、山西大学教授王春林、北京四中特级教师方芳等富有中学生指导特长的专家来校作指导。
在“新李林”,参加第8届全国中小学素质教育英语竞赛的学生拿了4个特等奖和3个一等奖;参加全国中学物理竞赛和全国中学生奥数竞赛的学生,分别在山西赛区拿了5个三等奖……
在“新李林”,多位山西省领导前来视察,给予赞扬和鼓励;朔州市委书记田喜荣等众多领导详细关注学校运行中的一切;朔州市长冯改朵亲口尝过学生的饭菜;市委常委、副市长雷建国密切关注新校区的建设;平鲁区委书记郭健和学生一起吃过饭,区长李俊亲手检查过学生宿舍的床和柜子……
在“新李林”,家庭贫困的学生每学期可分类享受减免400元、300元、200元、100元学费的待遇,家庭贫困的住宿学生可分类享受每月60元、40元、20元的生活补助。“新李林”校长程儒偕各副校长和班主任行程2万余里走访704户学生家庭,拿出近30万元先后对604人次进行了资助。曾于过去的年月在李林中学历经坎坷而高考未能如愿的李婧,返回母校实习,在“新李林”时期考进了较为理想的重庆大学,“新李林”资助了她12500元。
“新李林”与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厦门集美中学、上海爱国中学结为“姊妹学校”,是天津一中、河北衡水中学的“友好学校”;“新李林”成为“全国军民共建先进单位”,“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先进单位”,山西省绿色学校,朔州市教育系统最早一家红旗单位……李林中学的校际交流广泛起来,在校际交流中的地位明显提升。2008年3月8日,上海爱国中学、厦门集美中学两个“姊妹”学校组成的一行7人不远千里,北上新李林参观取经……李林中学从4年前的“自身难保”境遇,迅速登上即将进入山西省示范高中行列的高端。2008年9月27日,李林中学顺利通过了山西省示范高中初评验收。
曾经弃平鲁而去的女生王昕返回“新李林”读高一,朔城区的女生王丽珍也随之北上“新李林”。两位女生“孔雀西北飞”,在学习上感觉的是紧张之中的轻松,在生活上感觉的是严格之下的和谐,在活动中感觉的是竞争中的自由,在精神上感觉的是崇高之上的热烈,她们入学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讲的女英雄李林,领的第一套书是学校免费发放的自编自辑的歌颂李林的课外书,写的第一篇作文是《李林在我心中》,唱的第一组歌是《李林颂》与《李林中学校歌》,参加的第一次活动是集体祭扫李林烈士陵园……在学习李林的作文竞赛中,有两个女生各自被对方的名字所吸引,一个是朔城区的王丽珍,另一个是平鲁的王丽珍。她们对女英雄李林都有发自内心的敬爱,都能讲出学习李林的感受。在李林塑像前,南北王丽珍会心地一笑。
王晋红、刘相宏等大批在外读高三的学生闻听平鲁正在发生的教育之变,连续两年保住全市第三名的位置,他们便从外地纷纷返回李林中学,在2008年高考全校达线301人的历史顶峰上,他们一战而捷……
高考分数公布,远在广州挂职锻炼(山西省委的统一安排)的平鲁区委书记郭健,闻听平鲁教育史上第一次大捷后,赶紧北返,风尘未洗就到校祝贺。分管教育的副区长张向明从另一现场也匆匆赶到,毫无准备地主持会议:“……李林中学突破教育事业周期较长的铁规律,取得301人达线的好成绩,得益于区委、区政府的超前决策,得益于我区新的教育机制与教育气候的成长,得益于李林中学这个好集体……”
一片掌声。
一个月之后,2008年7月25日,平鲁区教育大会隆重举行,区委书记郭健与区长李俊发表讲话后,副区长张向明宣读了区委、区政府《关于进一步加强教育工作的决定》。这个《决定》决定了平鲁教育跨越式发展、各类教育协调均衡发展,决定了教育水平大提升、整体素质大提高,决定了不断加大投入,近3年内区财政每年都要安排不少于2000万元的教育经费……这个没有一句空话的《决定》,让温文儒雅的宣读人张向明变了性格,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让台下的掌声如潮水般不断响起。在潮水般的掌声中,有一个人悄悄摸出手帕揩拭眼睛,他就是已卸任的老教育局长,他用哽咽的声音说:“赶上好时候了啊……我当局长那会儿,给领导汇报高考达线人数,8个……”
老教育局长张着两个手指刚说着“8个”,音乐就响起,77人登上领奖台。平鲁区四套班子领导起立颁奖,其中李林中学26名师生领取奖金20万元,首批全区中小学名师51人受到表彰,每人每月可获特殊津贴200元。
这时,“初高中办在城区,小学办在乡镇”这一放在全国亦属先进的办学模式在平鲁已经创立并实现,平鲁区又用召开教育大会,出台了教育决定,重奖教育功臣的前所未有的政府行为,将平鲁教育的基础牢牢地奠定,同时高高托起。副区长张向明调研之后说:“新平鲁,新教育,在不同文化底蕴的人,在不同经济基础的人,在不同出身经历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但大家相同的是,都有了积极的心态,都有了希望的表情。”
坐在“新李林”高一教研组的文学评论专业研究生郝宇凤,说女英雄伟大,说平鲁人朴实,说“新李林”光明。她说这些时,深含笑意,浅露优容,一派大气,一身自信。她说这些时,还说她是原平人,是续范亭的同乡。当年,她向往续范亭的理想却因只差一分没能考上范亭中学,而现在任教“新李林”,旧憾已平,新意更高。
郝宇凤的灵魂路径与山西教育的一缕神魂深相默契——
“新李林”诞生的数月之内,山西省领导与专家组先后来到李林中学。9月下旬,专家组在对李林中学进行省级示范高中初评验收时认为:李林中学是一所发展中的好学校,是能够发展成为三晋名校的好学校。10月13日,山西省教育现场会在平鲁召开,副省长张平和省教育厅领导带着全省教育界的精英步入新平鲁,观摩了“新李林”。张平说:“在山西,我看过很多学校,但像李林中学这样舍得为教师配备如此高标准教学设施的学校很少。从投巨资兴建一所学校就能说明,平鲁区委、区政府一班人是一个务实的团队。”先后到来的领导与专家们为这所跨越式发展起来的高中,大发历史浩叹,有人说:
“如今,该提‘南康北李了。”
参加过辛亥革命与五四运动的早期共产党人嘉康杰,在他的老家山西运城致力于平民教育,为宣传新思想、传播新文化而献身,后来的运城遂有康杰中学。原平市的范亭中学,则是以曾为抗日而剖腹明志的著名爱国将领续范亭的名字命名的。包括康杰中学、范亭中学、李林中学,山西省共有7所以革命人物命名的学校,其中惟有康杰中学与范亭中学荣名早成,在山西素享“南康北范”之誉。
国、共、日三方势力大闹山西的年月,续范亭将军与女英雄李林曾在阎锡山组织的秋林会议上幸晤。今天,在新平鲁的新教育版图上,在山西省的教育现场会上,“他们”二人再次会晤。那次,“他们”共析二战风云,同研抗日之策,激情冲天。这次,“他们”裹挟着地方发展的风云,进行教育事业大比拼,又是一番激情冲天。那次,他们前者长,后者幼,各各虚怀若谷,两相敬爱。这次,“他们”大比大拼,两不相让,后起者为雄。
这就是山西教育的悬念故事在平鲁标写下的一个重重逗点。故事,从历史中走来,从南到北,从“康”到“范”,从“范”到“李”,桃李满天下。
永远的李林(二)
杨培森又笑了。
程儒没有笑,但程儒的一句话让杨培森又笑了。
李林中学校长程儒与三中校长杨培森并肩而行在“老李林”(要走的李林中学师生和要来的新三中师生未约俗成,这块热热的校园叫“老李林”)。此时,在“老李林”的校园里,像程杨二人这样并肩而行的一对一对,出进在各个部门。每一对身影,一个李林人,手拿本册;一个三中人,也手拿本册。就这样,“老李林”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在轻快的笑声中,原地不动地易主了。程儒环顾一眼与自己血脉相融的校园,眼里泪光打转,挥一挥手,像对兄弟说话一样,用他那浑厚如从胸腔里流出来的声音对杨培森说:“全部财产,我们一件也不带,但一件也不乱,一草一木都移交给你老弟了。”
这一场移交,“老李林”身上凝结了两校师生的浓重情绪——去者留连,缠绵热土;来者振奋,神往殿堂。李林中学校长程儒在两年前最困难的时候,再累也能倒头就睡,而在胜利大搬迁的此刻,却失眠了几个晚上。在“老李林”的热土上,李林人踏遍了每个角落,一来是搬迁工作之需,二来是心灵上的不舍。副校长焦维斌情不能抑,凝眸“老李林”窗外的星光,特地写下一篇激情散文《告别》。全校学生一听整理教室之令,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将地板一遍又一遍地拖洗,将桌凳整整齐齐地摆放原位。有的同学离开座位时碰了一下桌子或带了一下凳子,马上返回手去将它扶正……那出奇的自觉,岂止是一句“纪律性”所能尽言的?而与此同时,进入接收角色中的杨培森等新三中人,用自己的目光和脚步也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老李林”的一草一木。三中学生整队入校,个个眼睛亮晶晶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程儒说过“一草一木都移交给你老弟了”之后,杨培森又笑了。这一天,他总是在笑,程儒的话让他又笑了:“有一木你得带走,因为我自己也带来了。”杨培森笑着说,微微歪着头在手心里给程儒画了个字,程儒一看,是程字的禾木旁和杨字的木字旁,随即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对啊,咱们都有个‘木字,咱们都是‘栽树人啊!”
杨培森有一种独特的笑,他一笑就微微地歪着头看住对方,对方不论是谁,都会感受到一种真挚与温暖。副校长孙志仙和教师孟彦业都说:“杨校长从来没批评过一个人,他一笑,就都在里面了。”
2008之春,杨培森的笑更有来由,频率更高了。“新李林”诞生了,“老李林”的地脉给他的三中接上了,两大中学像他的学生画下的一条几何边,南而北,北而南,一则出之,一则入之——这千年不遇的事情出现在平鲁,让他赶上了。杨培森笑着迎接一个沸腾的春天。一片沸腾的春潮,其实是在春节之前就已涌动了,寒假将至,三中学生就得到消息,他们也要做“李林人”了。他们见了杨校长,就仰着一张张红朴朴的脸问:“校长,我们下学期开学就要开在‘李林了吧?”杨培森微微歪着头对他的学生故作神秘地一笑:“先留个悬念吧,好让你们到时候来个惊喜。”
其实,这时候杨培森和程儒也不知道具体的搬家时间。数亿规模的设施新建,现代化的繁复配套,近万名师生的迁转,其中包括3600多名寄宿学生的迁出和1200多名寄宿学生的迁入——要如期完成,这巨大的、前所未有的事情,让程儒和杨培森紧张着,让近万名师生紧张着,让平鲁的当家人紧张着,让这个春天也紧张着,谁能及早确定一个准确的搬家日期呢?
但是,一切又非常轻松地如仪就绪。2008年2月14日,区委、区政府作出决定:为了全区教育布局的按时到位,两校搬迁必须在10天之内全部完成。这时,由于南方雪灾,预订的办公设备不能如期运到,前所未有的喜庆和前所未有的困难同时出现在面前,李林中学校长程儒在区委、区政府作出决定之后的三小时内,连续召开三次会议,成立领导组,进入搬迁程序中。身患糖尿病的办公室主任张万权,远程教育中心主任李树荣,后勤副主任张弼等人在尚未安放床铺的“新李林”房间,铺几块泡沫塑料先期入住,紧张工作。2月24日、25日,仅仅两天时间,两个“李林”同时响起了琅琅书声。程儒那从胸腔里流出来的声音南去了,杨培森温暖的笑容北来了,政府大楼一旁的钟声还悠扬地响在平阳大街……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春天,轻松地来到了。
对于新三中的师生们,“老李林”给了他们全新的感受。三中人说:“以前我们在校园里见到过副区长李茹兰,她感叹地说我们三中‘惟一有瓷砖的地方,就是下夜老大爷做饭的锅台。”现在,“老李林”虽是老大哥腾出来的老校园,却要开阔得多了,先进得多了,更有那让人感动的关切与关注:区委书记郭健来了,区长李俊来了,副区长张向明来了……他们眼中的笑意,都像杨校长一样,拥有无边无际的温暖与希望。
3月19日,新三中在“老李林”举行乔迁庆典。这天是观音生日,师生排成的方阵之前有一尊乳白色塑像,不是观音,是李林。一切如仪,4000名学生对着李林齐刷刷地举起了拳头:
“我们平鲁第三中学全体同学宣誓:我们要向李林同志学习,学习李林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的崇高精神……”
一片清脆洪亮的青春之声激越而起,仿佛李林中学刚刚开学,又仿佛新生了一个李林中学……这显然是新三中的创意,李林中学搬迁了,而李林并没有走。在场领导们都非常激动,校长杨培森激动得没有笑,副区长张向明激动得笑了。
高中生走了,初中生来了——“李林”没有走,而且更年轻,更生动……
新招聘的教师和经考核合格的部分农村初中教师进入新三中,他们举手投足之间有点谦逊,校长杨培森就拍着他们的肩膀,微微歪着头笑道:“走进老李林,咱们是同步,谁也没有先入为主。”亲自给他们安排食宿,亲自参加他们的教学安排。
撤了的8所农村初中的1000名学生进入新三中,他们却“风格”各异。有一位女生戴着一个非常夸张的大耳环进了教室,课任老师毫不留情地“替”她摘掉。次日,一伙奇男怪女冲进校园,当头一位脂粉厚而不匀的不城不村的女人是那女生的妈,她要找校长理论,要求还她女儿戴大耳环的自由。管政教的副校长孙志仙是位女作家,她有独特的思维,她不愠不火地领着他们说要见一位比校长还重要的人。女校长领着女家长到了女英雄塑像前,她说:“你是女人,你女儿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指李林)也是女人。她领着队伍出生入死打日寇是牺牲在哪里?”
“是俺们向阳堡往东的荫凉山。她在俺们那里打仗打了一天一夜。”女家长脱口而出。
“对呀,你比我明白嘛。她连命都不要,一心要救咱们平民百姓。你女儿可是对她宣过誓的,说要学习她呢……”话还没说完,女家长就脸红了,头低了,那层厚而不匀的脂粉就要一块一块掉下来了。女校长孙志仙看到这里,便心有不忍,适可而止,她看见客人们的目光投向了大门,遂不愠不火地微笑着送客。
并无寄宿管理经验的新三中成为寄宿制初中,一开始就承担起1156名农村初中生的寄宿使命。通常,老百姓问及自己寄宿读书的孩子,总是三句话:吃的好吗?住的好吗?学的好吗?杨培森知道这些,他精心选人,严格配工,住宿部全是大学生,食堂全是有多年资历的厨师。还没有开会,还没有出文件,校长杨培森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要创建人文内涵的一流的新三中。住宿部主任杨永高说:要创建一流的寄宿制。食堂管理员赵荣璧紧接着说:要创建一流食堂……“保姆总管”杨永高率领他的“保姆团队”日夜守候在学校,一冷一热,一汤一水,一窗一户……他们对孩子亲而爱之,护而管之,1156张嘴做广告,新三中只半年就赢得了平鲁社会的信任:“放心,还是李林学校。”
三中学生和农村初中生原来出进的都是平房,来了“老李林”的大楼,校长杨培森怕他们上下楼拥挤,每逢上下课就走出办公室亲自疏导。有一个学生走急了,差点撞了其他同学,一抬头看见了杨校长,一脸尴尬,没话找话地说:“这楼道设计得太窄了。”杨培森又笑了:“李林当年打日寇走的路有多宽?能把窄路走好了,你的心灵就宽广了!”
“新三中”已经一年。在平鲁区“名师工程”中被评为名师的三中教师孟彦业最大的感慨,是文化建设理念下的新教学理念。校长杨培森提出新三中,“新理念,新起点,新发展”的三新口号,确立了“让每个学生天天生活在希望中”的管理指向。孟彦业说,自己过去的教法是在“卖课”,是狭义的“教书”。学校分批安排教师外出进修,孟彦业一年中参加过两次。现在,新三中的教学是教学习方法,教认识方法,是引导学生将课文里的情感、意境领会到心中。新三中教师,从此不再“教书”,而是教人。
转眼新年到了,平鲁三中的2008年,是心情从来没有平静过的一年。令人自豪的北京奥运会,震撼人心的汶川抗震救灾,激动人心的迁址扩校,教育层次整体提升……“今年的新年活动,要大搞,要大型,要大气,还要大官——邀请区领导。”校长杨培森安排着这些,他没有笑,教师们却都笑了。
新旧教师,城乡少年,无分男女,激情大聚会。他们在比汽球,他们在跳大绳,他们在拔河,他们在演讲,他们在举行校园红歌赛……副区长张向明特别注意到:一曲《让世界充满爱》唱出满堂热泪的,是两位数学老师,彻底的开心,是不为职业所限制的。
午夜疏星,群情正酣,语文教师孟彦业朗诵的抒情诗《我自豪,我是平鲁人》,连接了一片经久的掌声。掌声,像推涌着一艘大船的潮水,将新三中推进2009年。
墙壁推倒之后
20多年前,中美合资的平朔露天煤矿占地,将平鲁南部若干村庄撵进了县城。为服务这些进城农民的子弟,三中与五小应运而生。
为了自己的服务使命,她们甘于寂寞,遥居于井坪城南的城乡结合部。但城市却从她们的背后潮涌而来,将她们团团拥抱于一片繁华。繁华的城市背景,相伴随的是入学难的教育背景。学生无分城乡,学校不择“身份”,她们与其它城里学校一样热起来。
繁华梦影才翩翩而至,拥抱着她们的一片繁华背景,又被平鲁的城乡一体化浪潮和相伴随的新教育浪潮所冲击,于是她们再次确认了使命,坚定于宿命,向农民子弟敞开了更大的怀抱。
因为有相同的使命与宿命,她们如姐如妹,以一墙之隔毗连在一起,穿了二十多年的“连衣裙”。今天,她们要敞开更大的怀抱,姐妹俩忍痛解下“连衣裙”,挥手而别——女英雄的灵魂在“老李林”召唤,“姐姐”三中应声而去,做了“新三中”;“妹妹”五小挥手欢送姐姐,顺手就将墙壁推倒,以“新五小”的身份大展英姿。
新五小是规划中的平鲁区直寄宿制小学校。7000万元资金注入,她和“姐姐”原来的46亩地盘上的300间平房正在变成建筑面积32000平方米的6栋大楼。2009之秋,她将拥有5000名城乡全日制小学生和200名教师,她将与目前的12所乡镇寄宿制小学同规格,却更宏伟;她将与区内其它城区小学同身份,却更现代。
一所城镇边上的小学校“妹妹”,将变成一个系列性现代化寄宿制学校的大姐大。
本文记述至此,一种很普遍的习惯性思维促使笔者想起一句话:感谢伟大的改革开放30年,它给我们送来这么骄人的成就!可以说,饱蘸着井坪城“贫下中农”眼泪的另一些城区学校的命运,为这句习惯性的“伟大词句”作了特别注脚——
一度时期,平鲁“深化改革”,兴起卖学校之风。1999年,位于井坪“贫民窟”的井坪第三小学卖了;接下来,区直第二中学的拍卖也上了路。千禧年春的这一天,盛况犹如2008年春万人喜观“新李林”的乔迁庆典一样,井坪平安东街的中段人头攒拥,交通堵塞。二中是平鲁最好的初中学校,是平鲁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眼里怕磨了的一颗“眼珠珠”。要卖二中了,要卖给谁?怎么卖?人群像潮水一样涌向学校大门,二中的拍卖草草收场。
井坪三小卖给了井坪人高天祥。高天祥在一般规律下挣得“第一桶金”,他要投资公益,阿弥陀佛,他甚至还修了一座金国寺。但是,办学育人似乎是另一本经,更名为“天祥学校”的原井坪三小交由两位老干部管理经营,然后又由4位小青年管理。天祥学校民营以来,申请了小学、初中、高中的三段办学权,并设有寄宿制。收费,是民营学校的权利;收费,也是生源的壁垒。三小变成天祥学校以前,有小学生1400人;7年后由天祥学校变回到三小的时候,只有小学生780人了。
7年中,与吕雁琴同时进入三小的“老教师”只留下4人。
吕雁琴教语文,引导着学生的心灵。她让学生从自己认识的事物中找到各自的春天,柳叶中的春天,花朵中的春天,清水中的春天,香味中的春天……她让学生顺着自己的思维,找到狼与鹿的生物链关系;她让学生从秋天的颜色中认识劳动人民的汗水……那些“笨”学生做别人一半的作业也能得到吕雁琴的表扬,做完作业不想回家了,就住在吕雁琴家。她的家就在三小附近,经常是一些学生的临时宿舍。吕雁琴早在十几年前就是朔州市的教学能手,经常参加市、区的观摩讲课和送课下乡活动。一次,她准备好给市领导观摩的课是一年级语文,到课堂时却错拿了六年级的教材,她临场不怯,将错就错,把一节临时调整的六年级观摩课讲出了满堂盛彩,使吕雁琴更加名扬在外。这样的一个吕雁琴,她如果想跳槽,可说出是想到哪里都是掌声迎候。但她从来没有提过半个离字,在天祥学校教师大跳槽的一阵风中,吕雁琴拥着孩子们破衣烂衫的肩膀,长叹一声。
“这一块儿的学生们也一样是聪明的,一样是可爱的。但,他们更可怜……”已任三小小学部教导主任的名师吕雁琴,说到她的学生的时候,眼里流溢出泪光,声音变得哀婉凄切。
吕雁琴们的坚持,连接了7年后的一天。
7年后的2006年8月15日,平鲁区高层作出决议:三小收回,政府办学。这时候,在教育优先已经写到平鲁区发展思路的第二位的背景下,管理天祥学校的4位小青年又要将学校转让给另外一些民营机构,情况迅速反馈到平鲁区高层。教育的义务阶段究竟应该有多严肃?政府对教育究竟应当持怎样的责任观?平鲁领导的观点很鲜明:普及义务教育是政府的义务,享受优质教育资源是人民的权利,发展教育是政府的职责。
10天之后,井坪三小正式回到政府的怀抱。
改革开放是一个伟大的事物,改革能推倒很多旧体制的墙壁,但改革也能树立起利益墙壁,观念墙壁。事情往往到了尘埃落定之后,才显现出一切云雾之下的实质。落实科学发展观,就是30年改革开放的尘埃落定;平鲁的“教育优先”,就是30年教育风云的尘埃落定。
在向阳堡寄校,三年级学生王淑婧说着话又咳嗽了两声,但她忙说自己的咳嗽不要紧,生活老师已经给她吃药了,明天就会好的。王淑婧接过王存艳老师递的水杯喝水,校长孙志强指着本宿舍的孩子们说:“她们是三年级。一至三年级不分家庭贫富,各项全免费,四至六年级只缴吃饭钱。学生家长搬迁到乡镇所在地申请住房,可享受移民搬迁优惠政策,搬迁后退耕还林、林草间作的享受退耕还林补助。”孙校长还介绍说:“学校有校医,宿舍有生活教师;区里是按保姆式学校安排的,省里的现场会上,副省长和厅领导也赞扬说,我们这是12所保姆学校。”孙志强校长扳着指头数念起现场会上领导们为平鲁概括的“五式”:生活起居“保姆式”,饮食结构“营养式”,校园环境“园林式”,学校管理“封闭式”,课余生活“娱乐式”。在王淑婧讲大湾村的故事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坐到陈永花身边,与她一同观书。陈永花手中这本书是《安徒生童话选》,就是刚刚坐到她身边的这位同学赵成仙的。赵成仙所在的中钟牌村,距离陈永花的东平太村有15里。要换在上个学期,陈永花还坐在东平太村的一盘土炕的教室里,是不会有机会分享到外村同学的课外书的。这个既微小又偶然的现象,似乎也在寓意着一个资源共享的童话。
统一的乡镇寄宿制小学办起来了,卖出去的学校收回来了,城里的资源投出来了,农村、城区的生源稳定在各自的位置,城区学校长期爆满的班容量压力,被釜底抽薪了,大量山村人户跟着孩子移民城镇的同时,也有大量在当年涌入城区的人户回流村镇,盲目的、由于孩子求学的单一原因而产生的不合理人口流动,迅速趋于合理。教育变局的结果是教育和谐,是社会和谐。平鲁的事情,件件有了章谱。近年来,各级各方面领导前来平鲁,像发现了某种治世奥秘一样,都把平鲁教育变局看在眼里。2009年8月14日,朔州市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现场会在平鲁召开,山西省副省长刘维佳视察了平鲁的乡镇寄宿制小学后,发表意见说:教育,不但代表着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未来,而且切实关乎着当前的新农村建设事业。他高度肯定平鲁教育成就在整个新农村建设大局中所起的作用,说“平鲁经验,领先全省”。
保姆的胡子
王淑婧故事的尾声,是保姆的胡子。
她像电视小品里的白云黑土不理解“昨天、今天、明天”究竟是哪一天一样,听见省领导来参观时说“这完全是‘保姆式学校”时,有些不理解。她认为她们宿舍才完全是保姆式,而男生宿舍里的生活老师却算不得;因为她们宿舍的生活老师王存艳是个漂亮姐姐,而男生宿舍的生活老师都是长着一大片黑胡子的老头。
王淑婧希望,所有同学的宿舍能都是王存艳这样的漂亮姐姐。
但是,“漂亮姐姐”王存艳已于2009年春离职,原因是每月400元的工资留不住人。全区寄校的生活老师问题,将和其他师资问题统筹解决,在此之前的过渡阶段,各校自行配备。那么,自行配备的钱呢?好在在今天的教育版图大调整时期,虽无专项,却有空间,每月400元的问题,难不住孙志强,新的“漂亮姐姐”已到位。
在高石庄寄校,乡党委书记李和有发现一年级的课桌有些高,他担心这会对孩子们的视力有影响,就与校长白海军约定调换一二年级学生的课桌。原来,平鲁区各乡镇党委书记是寄宿制学校的第一校长,各乡镇一所寄宿制学校仍然存在的诸多缺口或曰缺陷,都在“党校长”和当校长的协调与配合下,倾全乡之力趋臻完美。
在过去的多少年来,农村学生和农村学校的教师们羡慕城区学校,一小、二小……七小,一一历数,一一哀求,把进城的梦想一再放大。现在,农村寄校的硬件水平超过了城区,城区学校的精华们坐在自己的旧楼里不平起来。
别急,那只从城里伸到农村忙活着的大手,又要弯回来再抚及城区了。2009年的“三干会”上,区长李俊的报告中公布了将要改扩建4所城区学校和将要新建2所民办公助幼儿园,其中包括9年前被教师和群众舍命捍卫的“眼珠珠”二中。是要投入2亿元?还是2.5亿元?在本文流动在计算机键盘上的时刻,有关方面正在规划。
王淑婧的希望不是梦幻。为使孩子们受到的教育更全面,教育结构更合理,平鲁区正在筹划,区财政拿钱再招聘一批师范院校的音体美青年教师,而原来的骆老师们,区财政将贴钱把他们养起来。
保姆的胡子还有些长,还有些杂乱;但,剃掉它们的刀已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