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诚
张艺谋执导了一出叫作《印象西湖》的节目,正在杭州火爆上演,据说票价最低300元,一般人看不起,所以我也没看。但杭州满大街都挂着“张艺谋,印象西湖”字样的广告,可见这个节目的分量,也可看出,杭州是把西湖当成了一张名片,一扇窗口。这没错,因为提到杭州,人们自然回想到西湖,就像一提起某个人,人们第一个想到的是他的脸庞一样。
但我要说的却是杭州的另一张脸,那不是某一处景观,却是每一个到杭州的人都会面对的,无论你有钱没钱钱多钱少,那就是:服务。
印象最深的是杭州的公交。我们下榻的是位于杭州西北灵隐寺旁的白乐桥一号中国作家协会创作之家,进城需乘公交车,常坐的是始发车k 7路。乘车时不能直扑乘点,需通过一个地下通道,走到乘点,然后顺着长长的电镀栏杆排队,待车开来后依次上车。乘点有站牌标明沿途站点,还在前方有一个滚动视频,显示着几号车几点几分开,到了点,车子准时开出,没有拥挤,没有超点,可以说秩序井然。车里座位宽宽的,软软的,很舒适,除电镀扶手之外,还有吊挂着的环型把手,个子高矮都能使用。每当将要进站,喇叭里响起告知:各位乘客,xxx站就要到了,请准备下车,下车时请注意安全,下车后请走人行道,过马路请走人行横道,谢谢。声音柔柔的,甜甜的,透着关切,透着叮咛,虽然播放的是录音,但依然让人温暖,就像有一个女儿在耳旁柔声叮嘱一样。每到一站,车子都会从机动车道拐进专设的停点,车门紧靠马路牙子,人们举步即可上车,就是瓢泼大雨也不会湿了鞋袜,更让我感动的是,有一天我和妻子逛完西湖要返回时,在少年宫站等车。那天我很累,就坐在站台的石凳上(每个站都有这样的遮阳篷和石凳)等车,猛地发现在矗立的站牌上方屏幕上,有几行滚动的红字,显示着某次车距该站还有多少米,几分钟内到达,看着屏幕就能知道所乘的车何时到达,真是一种人性化的设计,它让乘客心中有数,也避免了车来后的紧张和拥堵。杭州为人们的出行想的可谓周到又细微,就连一些更细小处也想到做到了。一天,我们欲乘车时,猛地发现兜里 没有一元零钱,旁边的人便告诉说,那边有个卖冷饮的摊点,那里可兑换。果然,那个摊点柜台上齐齐地摆着几摞一元硬币,摊主说,他们是公交公司专门设的兑换点。细微之处,用心可见。
出门在外,不免一时内急,尤其是老年人,大都有这增生那松弛的毛病,内急起来难免尴尬。别急,杭州为你想到了,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风景区,都有方便之处,而且都有指示标牌,告诉你厕所的方位,就连公交车站,几乎是每个站点附近都有一个厕所,其密集程度令人叹为观止,而且全部免费,而且每个厕所都很洁净,洁净得犹如宾馆饭店的“洗手间”。想起别的一些城市,跑断腿磨破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厕所,里面却脏臭得不敢下脚不敢喘气,这还不说,说不准你正犹疑间,会猛地听到一声:交五毛钱!令你惊魂失魄。此时此刻,你还能“方便”出来吗?某一国外权威说,看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就看那里的厕所,我原来对此说法并不以为然,曾鄙夷为奇谈怪论,现在想来人家说得不无道理。听说过去在杭州如厕也不尽如人意,为此曾有作家写过一篇报告文学《公共厕所咏叹调》,描述如厕难的状况。是那篇文字起了作用,还是杭州人悟到了“吃喝拉撒”是件大事,不可小视?都有可能,但也许另有原因,这些都不是我们操心的事,反正杭州如今做得顶呱呱。近日看报,说全世界有26亿人无厕所可上,快占到人口的一半了,因此数十亿人面临感染疾病的风险。此事引起世界关注,成立世界组织,召开厕所峰会,还规定了世界厕所日,甚至有一位伦敦的记者写了一本叫作《绝对必需品:人类排泄物难以启齿的世界以及它为何重要》,把上厕所提到权利的高度:“我认为,厕所是我的权利,一项基本权利。”杭州人当然属于这26亿之外的,我们游人也沾了杭州人的光。要知道,饿得心里发慌肯定很难受(经过那个挨饿年代的人都有体会),憋得难受也绝对是件不怎么舒服的事情。
当然,还有许多。比如杭州街头或景点很干净,少有纸屑、烟头、脏土、树叶等垃圾,也没有诸如“专治阳痿早泄”之类的小广告赫然铺在地上和趴在电线杆上;杭州也鲜见有乞丐和流浪人员,更不用说对游人“围追堵截”了;杭州街头、景点甚至商店,凳子椅子很多,走累了,想歇歇脚了,不愁找不到坐处,也不用掏出卫生纸擦拭或垫上手绢之类,因为那凳子微尘不染;灵隐、岳庙、吴山等景点还备有轮椅供残障人免费使用;再有,在杭州打车不用上街满马路找车,你可以坐在家里,一个电话过去,运营公司就会通过GPS定位系统找到在你附近的出租车并及时派来,据说这是最近杭州为便民出行推出的“扬招系统”。就是走在街上想打车,只要来到设在街边的扬招牌前,按一下“确认”键,显示屏幕就会出现叫车菜单,再按“确认”,屏幕会出现“正在呼叫调度中心”字样,几秒钟后,扬声器里传来声音:“您好,请问要叫车吗?”你可报出所在地,扬招牌便打印出一张“服务回执单”,上面标着接单出租车车牌号、公司、车型以及打车乘客所在地的距离和大概到达的时间,还有更绝的,怕是全国独一无二,即免费租自行车,你如果想骑自行车逛街,那好,杭州可以免费租用。你可以在租用点出示有效证件,缴纳一定的押金,就可租到一辆统一颜色的自行车,便可遨游了。待尽兴后你可随便在任何一个租车点还车,取回押金。
细致如斯,便民如斯,怎不叫人感动如斯?
白乐天有诗:江南忆,最忆是杭州。我想,“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的美景自然让人留恋,可那是大自然的赐予,老天爷给的。杭州人除了感到幸运,谈不上骄傲,正是那些细微之处的人文关怀才是他们的杰作。如果把杭州的山水比作一张美丽的脸,那么杭州的服务则是脸上的笑容——暖如春风艳若桃花,像潺潺溪流,似润物细雨。美景悦目,笑容暖心。当年五十多岁的白居易在杭州刺史任上修筑了“白堤”,离任时老百姓扶老携幼,夹道相送,其情让他感动,离杭后发出“何日再重游”的感叹。我们为杭州能有如此周到的服务而留连忘返,岂感其叹何尝不是。
北高峰遐思
此次休假的住地中国作协杭州创作之家,坐落在杭州西北灵隐景区、北高峰脚下,每天进出都能看到北高峰绿葱葱的身影,望见山顶上高耸的电视塔,还有掩映在茂林中寺庙的屋脊围墙,如果是晴天,看得清楚些,遇到阴雨天气,就有些朦朦胧胧了。据说北高峰是杭州最高处,海拔355米,登临可尽览杭州许多美景,灵隐寺、飞来峰不用说了,因为就在山脚下,西能看天竺,北可望莫干,向东就会将钱塘、西湖、杭州新貌尽收眼底,是登高望远的好去处,所以,常引来游人登攀。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是峰顶上有一座“天下第一财神庙”,在如今“一切向钱看”的年头,拜谒财神不说是件大事,也万万马虎不得,因此,人流蜂拥也就很正常了。
我们是在一个上午抽空上到北高峰的。上北高峰可以攀爬,也可以坐索道缆车。索道是1980年建的,1998年改建成脉动循环式,是杭州惟一一条观光游览索道。考虑到安全,我和妻子原想乘缆车上,后听“创作之家”的小伙子们说,他们经常爬上去,只要十几分钟,而且还有台阶式的道路,他们说像你们这年纪,顶多也就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就到了,他们还说,毛主席还登上过好几次呢。这话对我们无疑是极大的鼓励,再说了,缆车虽然安全快捷,却没有攀爬中的乐趣。我们是寻乐的,不是急着办事的,时间有的是。对,爬,爬上去!
攀登的道路比我们想象的要好。一条宽宽的台阶式的石板路,蜿蜒地顺着南坡延伸向上,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台阶路有的地方陡一些,有的地方稍显平缓,隔不远还有一处缓冲的平台,到了三分之二处,有一座凉亭,是供人们休息歇脚的。那里卖香火的老头说,快了,到这里就等于到了。果然,休息了一阵后再继续向上,不一会就到达了峰顶。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毛泽东诗碑亭。毛主席曾三次登上过这里,而且是在1953年、1954年和1955年,在他60到63岁的时候。那时没有索道,也没有如今的石板路,他是沿着陡坡劈开树丛脚踩乱石一步步上来的,不由让人肃然起敬。据说毛主席生前曾40多次莅临杭州,在杭州生活工作了800多天,可见他和杭州的缘分之深。站在诗碑亭前,我想象他老人家登上峰顶后,一定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遥望着桃园岭、扇子山、美人峰等山景,一定是感慨万千。“踏遍青山人未老”,他是个不服老不服输的人,七十多岁时还几次畅游长江,还曾计划骑着马顺着黄河逆流而上去探险(可惜没能实现),此时他才60出头。新中国刚刚成立,带领千军万马鏖战二十多年终于江山一统,现在是万事缠头,百废待兴,他的心中一定是既有胜利者的自豪,又有负重者的紧迫。他不是一般的游客,他是在这里稍作小憩,积蓄力量,然后还要继续战斗的统帅。
诗碑亭中的汉白玉碑上镌刻着他的《五律。看山》:
三上北高峰,杭州一望空。
飞凤亭边树,桃花岭上风。
热来寻扇子,冷去对佳人。
一片飘飘下,欢迎有晚鹰。
美好的景致让他陶醉,奔涌的诗情在他心中激荡。站在伟人曾经驻足的地方,我想山川如有情,也一定会怀念这位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奔波操劳了一生的老人吧。
沿台阶再上,就是财神庙了。庙门宏大气魄,琉璃瓦的屋顶,红拄大门,和其他庙宇没什么区别,只是门楣上“灵顺寺”三个字表明这里就是财神庙了。因为财神庙原来叫灵顺庙,又叫灵顺禅寺,距今已有1600年的历史。早在北宋初,就供“五显”财神,宋徽宗曾于大观年间御笔赐庙额:灵顺。江南才子徐文长登北高峰,见此庙规模宏伟,为平生所罕见,遂写下“天下第一财神庙”匾。庙内有华光(赵公明)、文财神(比干)、武财神(关公)殿。财神庙还有几个镇殿之宝:明代御路神道踏石,连开三级石刻和千年樟根雕比干,这个比干高有5.4米,很是雄伟。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都带着香火,在每个财神前一一焚香膜拜,煞是虔诚,不时还有善男信女叩头不止,口中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祈求财神能够保佑他们发财吧。妻子也和人们一样,拜了这个拜那个,还不时往功德箱里投进零钱。我不知道来这里的人们到底有多少是真正信佛的,但可以断定人们(包括我和妻)对财富还是敬畏的。是啊,钱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尤其在现在这个以财富论英雄的年头。心到佛知,不管有用没用,我们还是拜了各路财神,心情轻松地走出了庙门。在门口碰见毕淑敏的先生老卢,问他:拜了吗?他说:拜了,挨个拜了。我想,凡来到这里的,都拜了,而且也都挨个拜的,无一例外,不然来干什么?
下山的路上,我突然觉得把毛主席诗碑亭和财神庙弄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毛泽东是无神论者,他虽然砸碎了旧世界,也想让人民丰衣足食过上好日子,但他太浪漫,诗人气质太浓,接下来搞的大跃进、人民公社等不但没能让人民丰衣足食,反而劳民伤财,大伤元气。他相信“人定胜天”,不相信什么鬼神,可历史常爱开玩笑,不相信神仙皇帝的他,最后却把自己弄成了“神”——“文革”中癫狂的崇拜把他推上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殿堂,想下来也下不来了。不知道当年他老人家登临此处拜没拜这几位财神(可能没有,因他的诗中一字未提),反正财神没有给他和他的江山带来什么财富,几年后的大饥饿弄得全国人民饥肠辘辘,他自己也不得不把平时爱吃的红烧肉减掉,和全国人民共度时艰了。倒是后来出了个伟人邓小平,挽狂澜于既倒,“不管白猫黑猫”,一心扑在经济建设上,反倒把国家弄成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打出了一个金灿灿的天地。没听说邓小平登过这个北高峰,他也就不可能拜谒这座财神庙了。但在他这个“总设计师”指导下,中国强大了,富裕了,这是事实。可见,财神的伟力终是有限。拜拜财神,求一个心灵的安慰未尝不可,但光靠它恐怕还不行。拜不拜财神,与贫穷和富裕似乎关系不大。个人的命运也好,国家的前途也罢,只能靠正确思想指导下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去干,才能有所改变。就像从山脚下登上峰顶,是实实在在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去走才能到达一样。
只有清香似旧时
初冬,正是江南风清气爽的好季节,我们驱车来到绍兴,在拜谒了鲁迅故居后,坐乌篷船登岸,来到春波桥南的沈园。凡文学爱好者,只要他读过唐诗宋词,知道八百多年前有过陆游这么一位诗人,怕是没有不知道沈园的,沈园因陆游和唐琬凄美的爱情故事而成为千百年来人们向往的地方。尤其是陆、唐那两首含着泪和血唱和的千古绝唱《钗头凤》,更是碾碎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
进得大门,仰头可见门楣上三个飘逸的行书:沈氏园,一看便知是郭沫若的墨迹,入口靠墙边立着一块青色石头,中间断开一条缝,导游说,这叫“断云”,谐音为断缘,显然是在暗喻陆、唐的爱情悲剧。迎门一处较开阔的广场,矗立着高大的太湖石,叫“诗镜石”,是后人从太湖搬来装点的吧。沈园是1987年按原平面图重建的,免不了有后人的雕琢和装饰。因此,对于园内的亭榭楼台,假山林荫,小桥流水,我无心欣赏,心中最急切地想的是:粉墙在哪里?《钗头凤》在哪里?透过千年流逝的时光,我还能不能寻觅到当年陆、唐二人把酒挥毫,戚惨悲切的身影?那种偶然相遇的惊喜,那份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的相见不能相亲的痛苦,那深埋在两颗心中几度春秋而不能斩断的揪心思念,我还能感受到体味到揣摩到吗?缠绵在放翁心头数十年直至他走到生命尽头都不能释怀的爱,还能真的在他当年挥毫题词的地方灵光闪现吗?
终于找到了,那里矗立着一堵墙,然而不是相传的粉色,而是青砖垒起的,有一人多高,四周有绿枝攀缘,下面杂草丛生。最显眼的自然是墙上的题字,右首是陆游的《钗头凤》,左首是唐琬的和词,并排刻在墙上。可惜词是原词,字却不是陆游的,是词学家夏承焘的手笔。虽然知道当年陆游的真迹不可能存在至今,但还是不免有些许的遗憾。可遗憾归遗憾,站在这堵题词墙前,环顾四周的绿树亭台、小桥流水,我还是被震撼了,思绪飞过时间隧道,飞到857年前那个春日。南宋朝廷虽然丢掉了大片国土,不得不偏安在杭州,但宋人多年养成的奢靡安逸之风却没有因“国已不国”而有所收敛。“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就是写照。陆游当时26岁,还没有出仕,然在乡间已小有诗名,对于浪漫青年陆游来说,风和日丽的春日到景色秀丽的沈园踏青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想这一天的游园却非比往常:竟意外地遇到了随夫来游园的唐琬。唐琬是他的前妻,几年前因陆母的强逼俩人忍痛分离,唐后嫁陆的表弟赵士程,陆亦别娶蜀郡王氏。陆、唐本是一对恩爱夫妻,棒打鸳鸯身虽两飞,但心却仍旧相连着,这一次邂逅是在离别几年后,其荡魂荡魄的感觉可想而知。周密的《齐东野语》、陈鹄的《耆旧续闻》对于陆、唐沈园相见曾有记载,说唐见陆孤零零一人在那里徘徊,在征得赵的同意后,派家童送去酒肴给陆。陆当然也看到了唐,想起当年的恩爱,想起别后的思念,不由百感交集,含泪饮下了这杯苦酒,随后提起笔来,在身旁的粉墙上写下了那首悲怆绝伦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琬看了,自是悲苦交加,回去后依其牌也和了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于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个,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妆欢。瞒!瞒!瞒!
此后唐琬便郁郁寡欢,终至病逝。可以说,沈园邂逅,是唐早逝的诱因。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次相见,以及陆游的《钗头凤》,唐琬也许不会过早离开人世。陆游也恐怕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他以后半个多世纪的生命路途中,无时无刻不表现出这种内疚和悔恨,他曾写过很多首怀念唐琬和沈园的诗,在他60多岁又一次游沈园时,还写下这样两首诗: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嵇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诗中除了对过往旧情的怀念和追思外,也隐隐地表露出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自责。记得上中学时,第一次看到陆、唐的故事,就被深深打动,尤其是时隔40多年,已过花甲的陆游仍对唐琬一往情深,追念如斯,其情之切爱之深令人感动。在现在这个什么都是速成然而又是速朽的年头,爱情也不例外。陆游对唐琬深沉执着的爱能够历岁月风尘而不泯灭,犹如寒冬里盛开的鲜花,弥足珍贵,像风雨后的骄阳,给人温暖。陆游的感人恰恰就在这里,《钗头凤》的魅力也在这里。陆游无力反抗母亲,更无法逃离时代,他只能将无限的悲痛埋在心底,只能对命运强加给他的镣铐默默地承受着,但他的心是自由的,思想是长着翅膀的,《钗头凤》就是他对残酷现实的奋力反抗,对无奈命运的仰天长啸。《钗头凤》留给后人的不仅是一个缠绵悲切的故事,更是一曲对忠贞爱情的颂歌。徜徉在沈园的树木花草、亭台楼阁间,我仿佛来到了当年的沈园,亲眼目睹了那动人心魄的一幕。近千年的时光流逝了,而“人间万物消磨尽,只有清香似旧时”,陆游63岁时所作的这两句诗,既是对往事的追念,也说出了一个哲理:天可老地可荒,人类对美好爱情的向往和追求不会湮灭,对美遭到摧残的同情也不会随着时光的逝去而湮灭。
其实,就现在来看,沈园也不过是个很普通的花园,虽然有山有水,亭台楼阁一样不少,但比起苏州园林,未见有多精巧,和北京皇家园林颐和园比,规模和气势更是相形见绌,更别说八百多年前了。但沈园有《钗头凤》就足以让它名满全国,走向世界,因为《钗头凤》,小小的一个私家花园就能引来蜂拥的人群。这就是文化的力量。
走出沈园,回头一望,见又一拨男男女女向里走去,向陆游、唐琬走去……
〔责任编辑 任 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