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农·玛丽 李 起
李起\编译
我终于回家了,那是一个新建的家。自从我在高三遭遇车祸,在阿肯色儿童医院恢复了3个月后,我最终到了一个地方。在这儿,我能作为一个瘫痪病人在轮椅上开始新的人生。交通事故发生后,与外婆合住的活动房屋难以容纳我们,妈妈、弟弟和我需要搬进一所大一些的房子。我们搬进的新房坐落于离小镇3英里远的乡下小山坡上。它足够宽敞,我转动着轮椅,几乎想去哪里都行。在大多数的日子里,我会坐在新家外边的露台上面,享受着尽可能多的阳光,由于我知觉不足的限制,这是获得一种少有的身体舒适感的方法。我只有胸部上方、身体1/5的部位才有知觉。我身体的躯干或末梢感受不到温暖,因此,我总是觉得寒冷。阳光使我备感幸福,因为在阳光下,我心里一点也没有僵冷的感觉。即使在寒冬,我也让母亲用灰色的羊毛毯裹紧我的头与双肩,以便让我能感受脸上的阳光及它透过毛毯照射在肩膀上的热力。尽管我的腿部无知觉,我也会用一条羊毛毯裹着它们,以防受凉。
露台只是一块从两扇玻璃拉门延伸出去的混凝土板,四簇宽大的绿灌木丛环绕着它。后院是一片开阔地,到处都是冬季的枯草。后面是邻居一个旧的乡村风味的红色谷仓。院子的另一侧,围绕着两个牧场,邻居饲养的杂色奶牛栖息于此。在一个寒冷的冬日,天空是海蓝色的,刮着丝丝微风,一朵云也没有,阳光直接照耀在我的脸上。我在露台后面好像一个爱斯基摩人,腿上捆着一个大枕头,双臂放在上面,望着太阳缓缓地从牧场上落下。母亲与我并排坐着想心事,思索着生活的种种问题。这时,她把手伸到枕头上,拉着我的右手放人她的手中,并用手指轻抚我的手背。我低下头,看到她温柔地为我的手做按摩,不由地抽噎起来。我不想哭,因为我确信看到我流泪会令妈妈伤心。我觉得泪水在眼中涌溢时,就努力抑制它们流下来。但有时,即使是最坚固的堤坝也无法阻挡流淌的洪水。我哭泣是缘于想成为一名地质学家并爬上洁净的山腰,但我的梦想不得不改变了。我哭泣是缘于我无法感知她正做的事,我无法感知她握着我的手。
自幼年起,我就喜欢握住妈妈的手以及被妈妈的手握住的感觉,更确切地说,是她的手指。儿时,我用小小的手攥着妈妈的食指。小姑娘时,我会紧紧地抓住那个指头,直到它由于血液循环不足而没了血色。那时,妈妈不得不把手指抽出来,上下抖动,使它恢复活力。在超市里,我攥着她的手指;在商厦中,我攥着她的手指;在雨中,我俩都在水坑里玩耍而并不在意弄得有多湿时,我仍攥着她的手指。走到一年级教室的门前,我不得不勉强松开妈妈的手指,与她道别。我不愿松开妈妈的手指!在摄影中心,妈妈会让我松开她的手指,为我拍下每年一次的半身照,以便她用圣诞贺卡把它们寄给亲朋好友。随着我慢慢地长大,我开始握妈妈的整只手,而不仅仅是她的手指。在我的生命中,这是第一次,我不仅完全无法用手指攥住母亲的手指,而且也感受不到她的触摸。妈妈抬起头,用褐色的眼睛望着我,看到我万分惶恐的样子时,她哭泣起来。她站起身,双臂搂住我的肩膀,并紧紧地抱着我。我把头靠在她的胸口,呜咽着,呼吸急促,一点一点释放着已然加剧的自然流露出的情感。我们一起流泪,共同分担着沮丧与不公:她为自己作为母亲却无力使一切恢复常态,而我是为无力握紧并感受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就在我发生意外的遭遇后,我记得自己在露台上大喊大叫。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崩溃。我身上没有留下多少疤痕,却有着一道自身无法愈合的特别的创伤。也许我强烈的情感停滞了太久,当妈妈的触摸无法被感知时,它就宛如一根已清除了阻塞的下水管。我反思着那一时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依然能感受到那天母亲与我培养的一种特殊的感情,而且今天还能感受得到。母亲握着我的手渡过了我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尽管担心会失去母爱的感觉攫着我的心,但她对我的爱依旧坚韧而强烈。母亲将永远在那儿握着我的手,如果我需要她的触摸,就会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