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格
高晓声的《陈奂生上城》这篇小说,在情节安排上的显著特征之一就是对比展开。通过这些对比展开的情节。读者不仅能够全面地把握住陈奂生这个人物形象的典型特征,而且能准确把握那个年代的时代特征,从而深入理解这篇小说所表达的主题。抓住了这些“改变”,就抓住了品读这篇小说的关键。
一,陈奂生物质生活状况和精神面貌的改变。
过去的陈奂生,是有名的“漏斗户主”,然而,在“1978年决分以后,帽子不翼而飞”。“囤子里有米,橱里有衣,总算像家人家了”,而且“也有油、粮卖油绳”。显然,以陈奂生为代表的农民。物质生活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而且。物质生活的改变直接引起了陈奂生精神面貌的改变。小说并没有直接交待陈奂生已往的精神状态,但我们可以从他“漏斗户主”的外号中想象到他过去整天为吃饭穿衣发愁的神情。而现在的陈奂生“真是无忧无虑”,“精神面貌和去年大不相同”,他“满意透了”,“身上有了肉,脸上有了笑”,以至于“兴致勃勃睡不着。禁不住要把老婆推醒了陪她聊天讲闲话”。这些“改变”,把陈奂生的兴奋劲儿写得有血有肉。这是以陈奂生为代表的农民的喜悦,更是作者的喜悦,是作者给十一届三中全会写的一曲赞歌。
二,陈奂生住招待所付钱前后的改变。
陈奂生因病被吴书记送进了招待所,并被安置在一间高级房间里,这本是让他“心头暖烘烘的,眼泪热辣辣”的事情,没想到倒要他支付五元钱,这确实是让他“肉痛”的事,还“不曾讨得大姑娘的欢喜”,心里自然“有点忿忿然”。此时,陈奂生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行为上,与交费前截然相反了——
心理上:交费前,可集中概括为一个“怕”字。“生怕弄脏被子”“不敢(怕)弄出一点声音来”,“却不敢坐(大皮椅),怕压瘪了弹不饱”。交费后,可集中概括为“不怕”。如“也不怕弄脏(地板)”,“管它,坐瘪了不关我事”“这一次再也不怕弄脏了什么,他出了五元钱呢”。
行动上:交费前,他轻手蹑脚,小心翼翼。如“不由自主地立刻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悄悄起身,悄悄穿好了衣服”。“把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跑出去”,“进去摸一摸(大皮椅),轻轻捺了捺”,“悄悄开门。走出去了”。交费后,陈奂生像变个人似的,对房间里的东西任意作践。他“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往弹簧太师椅上一坐”,“便故意立直身子,扑通坐下去……试了三次,也没有坏,才相信果然是好家伙,”“心一横,便把提花枕头捞起来干擦了一阵,然后衣服也不脱,就盖上被头困了”,“他慌了。把被头踢开,拎了旅行包,开门就走”。
这种心理与行为的交织变化,让陈奂生这个人物形象的两面性性格特征逐渐明晰起来。一方面他勤俭、质朴,是广大农民的典型代表;另一发面。只因为“出了五元钱”,就一定要设法捞回点什么,让五元钱花得值,从而表现出任意作践东西的行为,这表现出了农民的自私和狭隘。作者一方面由衷地赞叹农民的质朴,另一方面又深切地感叹:他们何时才能具有健全的人格,才能成为真正的社会主人?
三,招待所大姑娘对陈奂生态度的改变。
当陈奂生走到柜台处,说“同志,算账”时,“那大姑娘恋着报纸。并未看他”,当意识到是“吴书记汽车送来的”后,姑娘“连忙丢了报纸,朝他看看”。脸上立刻堆满了“甜甜的笑”,还十分关切地问“你身体好了吗?”,“软款款地寻话说”。“笑得甜极了”。当大姑娘“看出他不是一个人物”时,“她不笑了”“话也不甜了,而是像菜刀剁着了砧板似笃笃响着”,不等陈奂生交完钱。“已在看报”,还嫌“递过来的钞票太零碎”。
这一冷,一暖,再一冷的态度变化,一个虚伪势利的市民形象就展现在跟前了。我们不难体会到:(一)在市场经济体制刚刚推行,计划经济体制还未退出历史舞台时,少数工作人员,手持“铁饭碗”,养尊处优,服务意识淡薄,服务态度差;(二)城乡差别、官民差别依然存在。如何消除这些差别,实现社会的和谐发展,是任重而道远啊!
四,村民对陈奂生前后态度的改变。
陈奂生上城时因感冒坐了吴书记的车,还在招待所的高级房间里住了一宿,从而使他在村民中的地位彻底发生了变化:先前,“黄昏空闲时,人们聚拢来聊天时,他总只听不说,别人讲话也不朝他看,因为知道他不会答话,所以就像没有他这个人,”这使得他“好自卑”“惭愧”,“只有羡慕”。然而,“从此以后,陈奂生的身份显然提高了,不但村上的人要听他讲,连大队干部对他的态度也友好得多,……”这种态度的变化,让陈奂生“一直很神气,做起事来比以前有劲得多”。
这些改变,明显地让我们感受到农民精神上的欠缺——封建的等级观念和落后愚昧的心理,而且,这种观念和心理在他周围的农村干部和农民身上同样广泛存在。因袭的重负,带给读者的是沉重的慨叹。
通过以上四个方面的“改变”,我们不仅能全面把握人物形象的性格特征,更能感受到封建残余思想、等级观念根深蒂固,从而理解实施改革开放的必要性和推进的艰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