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韩　旭

在城里工作久了，心里总时不时会有无端的落寞。这时候，就难免会想起那远离喧嚣都市的老家，想我那白发苍颜的奶奶，想那遗失在乡村街巷里的儿时的梦。于是趁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准备带着我的儿子回家，回到我那魂牵梦绕的故乡去，我要去看看亲人，听听那浓浓的乡音。我要看看我记忆中的老屋，而今是否又剥落了几处泥墙。

轻风拂面，秀木峥嵘。灿烂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春天特有的味道着实让人迷恋。道路两旁是广阔的田野，绿油油的麦苗一望无际，天空那么开阔，空气如此清新，让人心神俱醉。这种心醉的感觉忽然的就让我想起了儿时，每到乡村夏收的时节，父辈们赶着大马车，吆喝着丰收和喜悦。坐在马车上的我，嗅闻着麦穗的丰饶与芳香，心里总是感到莫名的幸福。

车子刚停下，儿子就疯跑着找他的伙伴去了，爷爷奶奶哪里会在他的心里有太深的印象呢。我匆匆下了车，穿过一条窄窄的胡同，是先去看看母亲，听听她无休止的唠叨。

唠叨是母亲的天性，我从小到大一直是在母亲的唠叨中成长的，早些年我听到母亲的唠叨，总是很烦很烦，但近来竟渐渐觉得听母亲唠叨的感觉却和年轻的时候有了很大的差别，那种强忍着不快在听，以示对她的尊重的感觉，现在是很不一样了，反而觉得母亲见了我，如果不唠叨几句，好像也是一种缺憾，仿佛少了点什么，竟有些怅然若失。听到她的絮絮叨叨，竟感觉也是意料中的事，也能很认真的听了，还微笑着，是真正的在听，象饮中药，虽然苦了些，但却能治愈心的顽疾。

穿过一条窄窄的弄堂，就到了后面的院子里，是去看看奶奶，和她曾多年居住的老屋。老屋是我儿时经常玩耍撒娇的地方，也是我偷懒逃学的去处。

奶奶对于孙儿们，总是宽容的，所以小时的我可以常常在那淘气，奶奶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我小时候曾纳闷的想，奶奶怎么不会生气呢?不过看看上了岁数的我的父亲十分投入的逗弄我的儿子，那种和颜悦色，那种浓浓的亲情，一切总会明白，原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隔代亲”啊。父亲对于我儿子的疼爱，总让我眼馋的要死，要知道，小时候的我可是在棍棒中长大的，至于父亲的好脸色，简直比过节都少，难得一见的和气总让我留恋好多天。小时候，总感觉父亲母亲没有爷爷奶奶疼我。

老屋在一个废弃的院子的一角，已经斑斑驳驳，窗残门破，是一个土坯垒成的老式房子。已经好多年没人居住了，但在儿时，却是我的乐园。看到它，就无端的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现在这里也同样是一个百草园。因为是初春，一丛丛的枯草间冒出了新绿的嫩芽，平地上当然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了。屋子里很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落满了多年的积尘，中堂画也松松的卷了，垂了下来。很低暗的房子，就象归有光的项脊轩，“日影反照，室始洞然”。但当年，却是极热闹的去处，因为那时，我的五个姑姑都在家，再加上我们一家，十几口人常在一起吃饭，说笑，打闹，理所当然是一个热闹的居处。但现在，时光流转，物换星移，一切都远去了，只有那屋子里摆放的家什，还能依稀让人想起那曾经的欢乐。

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物质极端困乏，会操劳的奶奶却把一家的生活打点的有滋有味。奶奶做饭是一把好手，她最拿手的饭是做面条，奶奶擀的面条柔软而有劲道，下到锅里，汤是汤面是面，不会成“糊涂面条”，捞出来，软和而有韧性，吃起来特别有味道。通常，在面条下锅之前，奶奶还要调治一样小菜，红白绿相间的小菜是胡萝卜丝，切的细细的，拌上葱丝，加了盐之后，反复的揉，浸足了盐味后，滴了芝麻油，不放任何其它调味品，吃起来凉丝丝的，口味纯正朴实。在农村，有句古话，叫“面条省，馒头费，要吃锅盔(一种炊饼)卖了地”，奶奶就是靠她的巧手，擀了几十年的面条。养活了我们家十几口人。虽然生活富足了，不需要再刻意的去节省粮食，但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吃面条，可无论自己做的，还是在街上吃的面条，总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奶奶做饭的火还是保持几十年前的习惯，常常还是柴草，点燃之后，烟气很大，不习惯的人进入灶房总被烟熏的直流眼泪。树木的枯枝，在奶奶面前噼啪作响，炸的火星子乱飞，灰混在浓浓的烟里呛的她会直咳嗽，但奶奶还是不肯用炉子或者煤气，也许奶奶真的太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但地锅做出来的饭也确实特别的香，让人回味无穷。

奶奶一生穷苦，一生总在劳作，到现在也从没有停歇。每当到了过年的时候，老老小小一大家子几十个人聚在一起，做饭可不是一件轻活，但奶奶总是那么开心的去做，往往是，客走人散之后，年迈的奶奶捶着腰在床上躺半天还歇不过来。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奶奶一生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忙忙碌碌，总没思考过命运前途升迁荣辱淡泊宁静入世出世之类的问题，这些都是文人的风雅事，是有学问的人的专利，奶奶不识字，一生在脑子里的概念，大约也就是洗衣做饭侍奉操劳之类的俗事，但却养活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奶奶就象这个老屋一样，虽不华丽，更不时尚，但却为我们遮风挡雨，创造了这样安康宁静的生活环境。

老家，永远载着儿时最美好的回忆。摸着院中的那颗老树，看着屋檐下穿梭的燕子，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屋子老了。逝水流年，芳华渐去，但我家的老屋，却是我永远魂牵梦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