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琳玲
这是一个令这个社会的多数人羡幕、妒忌却所知甚少的特殊群体。
他们在物质上的极度富足,精神上又背负着不能承受之重。他们就是民营企业“富二代”,一个改革开放30年的必然产物。在未来的10年里,随着父辈老去,他们将陆续接班,成为这个主流商业社会的“玩家”。
他们的“奋斗”,是一个混杂着青春和热度、挫败与成长的故事。
夭折的革命
26岁的缪新颖长白头发了。
虽然常常勉做老成,但这个1982年生的青年却长着一张纯净的娃娃脸,热情率真。
他是温州新丰鞋业老板缪存良的儿子。2003年从加拿大留学回来,按父亲的培养计划,他先被安排实习半年,然后到家族的一间公司负责人事。虽然只能算是“人力资源总监”,公司里的员工都毕恭毕敬地称他为“缪总”,“他们叫我爸爸为缪董”。
一到下面公司,年轻的缪总对很多现状“看不惯”,他决定整肃公司纪律。他不久就发现,制订的新政策制度根本推行不下去。老员工们当面从不和他冲撞,“唯唯诺诺,一转身就阳奉阴违”。总结这场改革的挫败,缪新颖的结论是“我们的心不够狠”。而正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父亲拒绝了他撤换改革不力人员的这一要求。两年过去了,他觉得自己在荒废时日,总想使上全身的劲,却总也使不上。
父子经过长谈之后,做出一个共同决定:缪新颖暂时离开公司,独自到上海创业。“确切地说,这不叫创业,是让我来探索公司未来的新业务。”
缪新颖设想的是和家族生意完全不同的新领域——期货。到上海后,他收罗人才,结交这方面的朋友。“如果纯粹做期货,不管是套期保值还是套利保值,能赚钱的人微乎其微。国际炒家动不动就是几百个亿的资金,哪怕你能动用上亿的资金也不算什么。最安全的,还是做平台——证券期货经纪公司。”目前,政策上对期货经纪公司的资格有着诸多限制,缪新颖在等待机会,“花两年时间在布这个局。已经准备得差不多。”
“产业转型这样的问题,公司里没有其他人会考虑,只有我来考虑了。”他为自己找到了奋斗的新方向,浑身是劲。
30万元和一个影视公司
当季伟特向父亲提出借30万块钱做事时,父亲一口就拒绝了,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
这30万元,季伟特打算用来自己创业。他父亲是上海市上上不锈钢管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这家最初来自温州的企业,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如今已经是民营不锈钢管行业的龙头企业。
毕业之后,季伟特就在父亲的公司做事。“很压抑,透不过气来。”在公司里,大小事务都要向父亲请示,他做不了主。
因为父亲的关系,他结识了一位导演,决定创办一家影视公司。是想挖个洞给自己透一口气,更想证明自己。最后,他还是借到了30万创业启动资金。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所以愿意把钱借给他,完全是看在父亲的信用和面子上。
之所以选择和家族事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影视业,季伟特有自己的打算。父亲经营企业的方式很保守,也很低调,一直很排斥记者和媒体,“外界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对他有很多误解。我觉得,如果我们有一块影视公司的业务,就能廓清一些事端,这对我们企业的公众形象有帮助。”
影视公司目前主要业务是为一些公司拍企业对外宣传片,还没有进入真正影视片投资阶段。但是,季伟特觉得,民营资本进入影视产业是有前途的,2007年宁浩的低成本电影《疯狂的石头》就创造了一种很好的赢利模式。
创办影视公司的事,一开始完全瞒着父亲。“后来媒体报道得多了,父亲多少也知道了一些。”一次父亲正好在他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吃饭。他小心翼翼向父亲提议,要不要到他的公司去看一下。“不去!”老头子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回想起这个场景,季伟特非常非常伤心。“我当时就发了一个誓,一定要做出点名堂来。”
兄弟会的野心
低下身,计算好角度,缪新颖轻轻地一击球杆,球打了出去。和他一起玩斯诺克的三四个年轻人立刻发出欢快的叫嚷。
当置身于苏州河畔这家会所,他感觉不复是一个孤独的粒子。会所的功能区很完备,图书室、会客间、会议间,摆着各种休闲凳椅的休息间,会议厅里有3个人商谈着什么。理事会办公室里,一个面貌清秀的男生在不断地接听电话,显得忙碌异常。
他叫陈豪,是这个全称为“接力中国青年精英协会”(简称“接力中国”)的组织的发起人和现任理事长。他1982年生,老成中透着股灵气,喜欢交朋友,也喜欢介绍不同的朋友互相认识,常常组织一帮“二代”吃饭聊天谈生意。到2007年,他有了把这种松散的人际交往圈做成一个正规组织的想法。“刚开始只是想做一个平台,后来越来越正规化。”酝酿一年半后,“接力中国”在香港注册,内地则挂靠在上海市杨浦区工商联青年工作委员会下。
对刚加入“接力中国”的赵鑫来说,吸引他来这里的目的有两个:交朋友,沟通信息。2007年回国后,他揣着父亲给的一笔资金来上海学投资。他笑着不肯透露手头的资金量,“主要跟投新媒体,譬如大风投投一个亿,那我就投一千万。”他手头运营的两个项目一一财经和娱乐节目制作,都是和其他会员合作投资,“在这个平台上,我们可以整合资源一起来做事。”
2009年,在上海市工商联推荐下,俨然是“富二代”代言人和明星的陈豪列席了上海两会的开幕式和闭幕式。这一年,他和其他两位接力中国会员当选新一届的“上海市青年联合会委员”。
陈豪自己还是一家天使投资公司——蓝海创投的合伙人。他的父亲是浙江嘉兴地区的著名企业家,20多年来每天早上7点就赶到工厂风雨无阻。陈豪坦承,这种吃苦和勤奋是他这辈人无法做到的。但是,“在不同时代,我相信通往成功有不同路径。”
这都是长远的抱负。眼下,这个拥有巨大财富继承权的群体,也成为一些人追逐和“整合”的对象。在会所的候客厅里,每次总能见到几个穿西装打领带、揣着皮包的中年人正襟危坐,刻意冷静中掩藏不住不安的神色。他们几乎都是揣着一份项目书,拜访这些比他们小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们,争取可能的合作者。
千金挂帅
2007年,随着碧桂园在香港主板挂牌上市,杨国强的二女儿杨惠妍进入了人们的视线。她获得父亲70%的股权转让之后,身价逼近700亿港元,取代张茵成为内地新的女首富。而与此同时,作为典型的家族企业,碧桂园集团董事长杨国强借转股欲培养女儿作为事业接班人的计划也随之浮出水面。
年方25岁,身家近千亿,她的容貌、性格和婚姻,再度掀起人们对于“女继承人”话题的关注。
在接力中国的会员中,女性和男性的比例为1:4。调查显示,对多数企业家来说,优先考虑的是儿子接班,然后才是女儿。但近些年来,民营企业家族的第二代继承人中出现了不少女性的名字:宗馥莉、潘巍、左颖、刘畅、郑莱莉、许涛芳、张静静……“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她们或是唯一的孩子,或是家中长女。从历史角度说,是1978年中国实行的“计划生育”政策赋予了这些年
轻女性继承家业的责任。尽管比例不高,她们普遍表现得更为稳重和成熟,和父辈关系更和谐,很少出现常见于父子问的刚性冲突。而儿子们总想尽陕地自己掌权,摆脱父亲的控制,往往通过对抗父权来寻求自我认可。
在总裁办公室里,许涛芳像一个陀螺般高速旋转着。一身黑衣,素面,五官长得很精致,性格沉静。2002年从新加坡留学回来,她从帮朋友带回国外的几件防辐射服中得到启发,在父亲的支持下,为做成衣的家族企业开拓了防辐射服装新业务。
五六年间,“添香”几乎垄断了中国防辐射服装的市场。防辐射服也成为集团公司旗下盈利最丰厚的板块,占到全部利润的60%以上。
如今的许涛芳算得上事业有成,但是和同龄人相比她仍有些遗憾,平时只顾着忙生意了,爱情、婚姻问题根本没时间考虑,只能等35岁以后了。
婚姻婿养子
2006年年底,一条“宗庆后为女儿选女婿”的新闻被媒体们炒得沸沸扬扬。据当时来自娃哈哈的消息说:宗庆后如今关心宗馥莉的个人大事甚于接班问题,要“解决其个人问题后才考虑其接班事宜”。杭州街头,一个20岁出头的眼镜男扛着“我愿娶宗庆后女儿”的求爱信公开示爱。后来还上了当地电视台的地方新闻。
故事最后被演绎成了一场闹剧。然而,在民营企业发达的杭州地区,老板们通过为女儿挑选青年才俊以确保家业得到传承,早是公开的秘密。
“富不过三代”。这是一道让中国企业家和富二代们内心纠结的魔咒。在中国,绝大多数民营企业家对家族之外的人缺乏信任。
然而,同样是家族观念浓厚的日本采取了一种独特的优选传承制度——养子制。在继位的养子中,女婿占了很大比例。通常,掌门人会在公司年轻人中物色一个能力最强的年轻人,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再通过仪式将之正式收养为自己的儿子。再后,这个“女婿养子”成为家族的掌门人,并正式掌管企业。这种捆绑了家族联姻和养子身份的广义家族传承方式,就是日本特有的“婿养子”制度。这种介于“女婿”和“职业经理人”的模式,成了中国部分企业家的备选方案。如果是女儿接班,可以是女儿直接接手,另外,也可以通过选择女婿竞争“上岗”——由女儿控制着股份,再对女婿的婚姻和权力起到—定的限制作用。
从碧桂园的故事中,我们已经嗅到了“婿养子”的气息。2006年杨惠妍大婚。这位“乘龙快婿”的公开资料显示:清华毕业、留学英国,其父为东北官员,之前一直效力于碧桂园。婚后,碧桂园新业务大动作的背后不时出现他的身影。
陈天红是“富二代”中的活跃分子。这个弹古筝、爱看书的女孩有着一股浓浓的文艺味。和所有年轻女孩一样,她喜欢谈人生,谈爱情,谈星座。“门当户对”是父亲对未来女婿的基本要求之一,她在这方面和父亲并无冲突,但是对于自己的爱情她有些迷茫。一个在现实中已经穿上水晶鞋的公主,没有生活在童话里的权利。
(摘自《保定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