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 于 田
关于辉煌和耻辱的争议,对于她这个人来说从不缺少,直到成为20世纪最具传奇色彩的德国女人为止——2008年9月,里芬斯塔尔寿终正寝,时年101岁
被蛊惑的明星
莱妮·里芬斯塔尔,1902&128月22日出生于德国一个资本家家庭,从小性格倔强,体格健壮,处处超凡。当她还是那个叫莱妮的小姑娘时,就已经令人惊异。她不喜欢学钢琴,却能在柏林音乐厅学生音乐会上技惊四座;不喜欢学绘画,却能在国家艺术学校的入学考试中,从100多名学生中脱颖而出。
因为母亲的影响,小莱尼最爱的还是芭蕾舞。似乎理所当然的,她在这方面亦表现出极大的天赋。然而不幸的是,由于一次意外,她不得不离开舞台。
告别舞蹈之后,里芬斯塔尔在24岁那年重新找到了新的精神皈依——电影。在看了阿诺德·范克导演的《命运之山》后,她主动找到他,希望参与下一部影片的演出。里芬斯塔尔的美貌和激情无可匹敌,久负盛名的范克居然接受了这个愣头青。在短暂的龙套生涯后,里芬斯塔尔成为了影片《圣山》的主角。
这部电影正如里芬斯塔尔自己所料,获得了巨大成功,她的名字甚至开始被和炙手可热的德国籍好莱坞影星玛琳·黛德丽相提并论起来。但里芬斯塔尔最想要的不是这个,她希望成为范克般的人物,拍一部非常牛的“高山片”。1932年,这个愿望得以实现。由里芬斯塔尔导演、编剧、制片的处女作《蓝光》上映,这部充斥着雄壮山景的片子,为她成功赢得了压倒性的赞誉和威尼斯电影节的银奖。
在艺术大道逐渐展开之时,真正的命运终于降临。同年某日,里芬斯塔尔在柏林体育馆听了一场演讲,主讲人是德国社会民主党的领袖,此人自信高傲、激情四溢、辩才惊人,名曰:阿道夫·希特勒。从那一刻开始,里芬斯塔尔开始崇拜他,也开始经历生命中最辉煌的时期。
实际上,因为影片《圣山》中惊鸿一瞥的舞蹈和贯穿全片的恢弘气势,自命为艺术家的希特勒也早就对里芬斯塔尔产生了好感。因为接到了里芬斯塔尔一时冲动所写的支持信,希特勒便欣然建议她拍一部纳粹的电影。但令希特勒惊讶的是,里芬斯塔尔断然拒绝了。
她坚决地回答他:“我是电影导演,不想被人雇用。”然而转头回去,她就开始对朋友们说,希特勒的演讲“好似奔流而下的瀑布”。也许,里芬斯塔尔自己并未察觉,她已经成为了又一个被蛊惑的德国人。
纳粹御用大师
那次演讲之后,持相同政见的里芬斯塔尔和希特勒关系日益密切,可以说进展到了知己的地步。希特勒不止一次请里芬斯塔尔吃晚饭,而里芬斯塔尔也表示过,“我要接近他,其实相当容易”。甚至有小报开始猜测,里芬斯塔尔到底是不是希特勒的情妇。
因此,1933年掌权后的希特勒再次提议里芬斯塔尔为纳粹党3年后的纽伦堡大会拍摄纪录片就显得十分自然。只是,作为清高的艺术家,里芬斯塔尔其实并不想对政治涉入到这个深度,她连续拒绝了11次,但是希特勒一直坚持。第12次的时候,里芬斯塔尔终于同意了这个可怕的朋友:她开始筹拍生命中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政治影片,即后来臭名昭著的纳粹宣传片《意志的胜利》。
影片给里芬斯塔尔带来了许多未曾料到的难题,如何在银幕上避免千篇一律的场面?怎么把单调的会议场面变成引人入胜的画面?怎样才能使观众关注政治事件?
她给所有这些问题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完成了文献纪录片的一次革命。为了使这部影片更生动,她让摄影师采取移动的摄影方法,这在当时电影拍摄中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在纳粹经过的所有地方,她都安上了可以使摄像机移动的铁轨。为了拍到大会的宏大的场面,她登上近40米的高空。她还在希特勒周围铺设了环形铁轨,以便从各个角度拍到“领袖”讲话的面孔。
总之,里芬斯塔尔想出了如何把火焰变幻成万字形的纳粹标记,发明了举着火把游行和对称的场景布局。她使用了30个摄像机,36个摄影师,近80名助手。并亲自完成了后期剪接制作工作,每天工作20个小时,工作强度超出了大部分男性导演所能承受的范围。
《意志的胜利》获得了极其完美的效果,以磁石般的感召力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德国人。因为这部电影,里芬斯塔尔多年来一直被认为是纳粹分子和希特勒的帮凶。
如果要选择的话,里芬斯塔尔的代表作更应该是1936年柏林奥运会纪录片《奥林匹亚》,这部片子从技术和观感上来看堪称完美。为了拍运动员跳过竹竿的动作,里芬斯塔尔让摄影师在专门挖好的沙坑里躺着仰拍,以天空作为运动员的背景;为了有效地拍摄短跑,她第一个想象出了能同时和起跑一起移动的摄像装置;为了体育馆和赛场的总体画面,她使用了装有小摄像机的气球。典型的例子是水中拍摄,景物被3个摄影机同时摄人:一个从高处。另一个在水下(这也是电影史上第一次),第3个以两倍的速度从侧面拍。在合成时运用变速法,由快到慢,这样拍摄就会达到令人称奇的效果——人体居然像鸟一样横越过空中!
另—方面,至少从初衷来讲,她不希望片子有哪怕任何一点政治色彩。当一个美国黑人运动员跑步获奖的画面出现时,戈培尔气愤地用自己的拳头捶打膝盖。他严厉命令里芬斯塔尔将这一段剪掉,但里芬斯塔尔却断然拒绝了这位宣传部长。
该片的效果超乎预料——它同时获得了1937-1938年度德国国家奖、巴黎电影奖和匈牙利国际电影节奖。甚至在过了20年后,好莱坞评委会还称这部奥林匹克影片是世界10大最优秀影片之一,是“人民的电影”。纵然如此,还是有不少人认为,这部影片虽然体现了人体的健美,但完全符合了纳粹的思想体系,里芬斯塔尔即使是大师,也只是纳粹御用的大师。
惊人的下半生
战争结束后,与纳粹纠缠不清的里芬斯塔尔自然被逮捕了。同盟国要身为“纳粹宣传者”的她忏悔过往所为,她却总是辩解说:“我的电影只是文献,我展示了一切,不远的未来和已经发生过的事件影响下存在的事物。如果我知道这部电影会给我带来这么多的苦难,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拍摄它。”
由于里芬斯塔尔拒不悔过,1947年她被几次强行关人监狱甚至疯人院。此后直到1952年,国际陪审团才宣告她清白无罪。但她依然被认为是“纳粹同情者”,并被禁止做导演。从此她隐居慕尼黑,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
然而谁能想到,一个垂垂老矣的,被世界唾弃的孤独者还能再次焕发青春?
20世纪60年代初期,里芬斯塔尔受《非洲的绿色山丘》一书影响,踏上了这块蛮荒大陆。她在那里知道了存在于黑非洲的努巴人部落,这让她对艺术的追求完全重生了。
就这一闪念,昔日体面的电影明星,已经60高龄的里芬斯塔尔和完全不开化的当地蛮人共同生活了8个月,并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情。当她最后离开那片黑土地时,从不理睬任何外国人的土著为她载歌载舞,就差没把她用手高举起来了。尽管她不是第一个拍摄他们的人,但她肯定是第一个被努巴人接受的外人,他们甚至允许她拍摄如宗教仪式等部落生活中最隐密的内容。
虽然后来因此而出版的《努巴人》等相册获得了震撼效果,但里芬斯塔尔也再次遭到责难,尽管毫无因由,但有的人认为她又在宣传纳粹。回国途中,里芬斯塔尔又不幸遭遇了空难,幸而她大难不死,只是扭伤了脊椎骨。
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当里芬斯塔尔发现疼痛有所减轻的同时,她的脑中开始浮现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到水下去拍电影。这首先需要通过潜水考试,年龄要求是50以下,而里芬斯塔尔已经72岁了,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抱着小狗、摇着竹椅的安闲年龄。
不管怎样,里芬斯塔尔想办法通过了考试。像以前每次一样,她果真又成了一个出色的水底摄影师,还出版了两本插图著作。从此以后,里芬斯塔尔反复前往最优美的潜水区,去拍摄她的水下纪录片,直到94岁的时候,里芬斯塔尔还戴着潜水镜,到可可岛附近的水域去拍摄鲨鱼。
2001年,里芬斯塔尔应邀到俄罗斯参加电影节。一位俄罗斯电影导演问她:“您已经活过了100年,如果有可能,您希望改变您生活中的什么东西?”她的回答是:“我非常希望我的名字和希特勒的名字不要再有任何联系。这就是我真正想改变的。”
(摘自《包头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