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迁与固守中的云南蒙古族人

2009-08-01 07:06肖育文
旅游 2009年5期
关键词:祠堂蒙古族云南

肖育文

蒙古族,一个马背上的民族,驰骋于北方辽阔的大草原上。但走进云南有5300多蒙古族人聚居的通海县兴蒙乡,看到的却是一个山清水秀的鱼米之乡。这里群山环抱,杞麓湖碧波涟漪,湖畔阡陌纵横,稻花飘香,青松翠竹掩映着村落;蒙古族人民捕鱼、耕作,俨然南方的世居民族。一个似乎只应该骑着骏马,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样的生存环境连在一起的民族,数百年来,如何在远离本民族生存环境和文化背景的异地他乡自成一个小社区,经历了由游牧到捕鱼,再到农耕的变迁……

“我几时说得上,我又不在马背上悬个酒囊。”

这是云南省通海县诗人苏大客专门为居住在凤凰山下的蒙古族写的长篇叙事诗《涅槃的民族》的题记。

在诗前的说明里,他写到“这是一个马背驮来的民族,从游牧到征战,其后裔在西南一隅经历军垦、拓边、网渔、农耕等变迁,生存繁衍,洗涤煎熬、挣扎嬗变,时至今日,不仅仅是个奇迹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涅槃的民族,我们没有理由不进行关注,因为关注它就是关注苦难本身。”

吾家籍蒙古世远年久矣

落籍云南的这一支蒙古族有着久远而独特的历史沉淀。

公元1253年,忽必烈率十万蒙古军自宁夏六盘山出发,经甘肃兵分三路进军云南大理。公元1254年,忽必烈班师回朝,留大将兀良合台镇守云南,继续征服其余未降部落。1255年,兀良合台先后攻取了滇东北不花合国、阿合因、滇东、滇北及通海、建水,元朝统一后,留下了众多蒙兵屯守,一部分官兵就居住在今天白阁村后的凤凰山上。公元1381年,明太祖朱元璋的征西大军进入云南,元朝政权彻底溃败,住在云南的蒙古军被击溃,四散各地,纷纷隐姓埋名,变服从俗,融入其他民族中,唯有镇守通海曲陀关的部分蒙古族官兵想尽办法逐步汇聚在杞麓湖西岸,使之成为一个蒙古族聚居区,繁衍生息到现在。

从最初时候以征服者的身份进入,到后来成为被统治者,这中间的角色转换,这中间的种种为了适应对于一个成了社区的少数民族来说,一定是个很精彩的故事。他们能够以蒙古族的身份存在下来,发展起来,似乎也从一个角度证明了云南人的厚道,宽容。

有时候,我会把定居在通海的这一支蒙古族想象成一个人,一个远离了家乡外出谋生的人,这750年的经历当然是很厚实的。

社会变迁中的民族文化

由于长期社会历史变迁的缘故,兴蒙蒙古族的民族文化现状呈现出种种颇具意味的特色。

蒙古族本来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但兴蒙蒙古族远离蒙古草原的母体文化已达700多年,语言和文字都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文字已完全使用汉字,语言则演变成一种独立的“云南蒙古族语言”。

白阁村隶属兴蒙乡,离通海县城很近,约十千米。车往玉溪方向开,路边有兴蒙乡的路标。进入白阁村的地界,沿途都能见到穿着蒙古族服装的女子。在这里,连路边的饭店也是双语的,左边写着汉字,右边写着蒙古文。越接近白阁村,这种显得有点突兀的蒙古风情越来越浓。

白阁村口立有一块纪念碑,碑文记载着白阁村蒙古族的来历,纪念碑后写着20个烫金大字:“南陲开边苦,滇域埋忠骨。驰骋七百载,北眷草原土。”白阁村距离草原千万里,而这里的蒙古族对自己故乡的思念,由此可见一斑。在纪念碑顶,塑有骏马一匹,昂首奔腾仰望北方。村里的老人说,骏马朝北,再次代表了他们对北方草原的思念。明代后,随着大量汉族移民到来,他们汲取了汉族的文化。直到现在,这些蒙古族仍讲一种发音奇特的语言,不容易听懂,有些像当地彝族的口音。和村里人搭话,他们讲的是地道的通海话。我问他们会不会蒙古语,他们说,白阁村的蒙古语叫“咔卓语”,是这里的蒙古族人民在和各民族的交流中产生的新语言,“咔卓语”是傈僳、哈尼、彝、汉、蒙五种语言的综合体。“咔卓语”,仅在兴蒙乡的五千多名蒙古族中通用。

在寺庙方面,相传这里的寺庙曾经不少,最有特色的是一所阿扎拉神庙,但经过百余年的天灾人祸,已基本被毁坏。转遍了村里所有的巷子,我们来到了“三圣宫”。“三圣宫”位于白阁村与下村之间的半山腰上,南望螺峰,北倚凤凰山左翼下,清同治年间修建,红瓦红墙。在云南,一个稍有历史文化的村庄,“三圣宫”是必不可少的。然而在白阁村,“三圣宫”供奉的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和其后代蒙哥、忽必烈的塑像。“三圣宫”里平日人迹罕至,由一扇大门锁着。推门而入,里面是一个院子套一栋二层楼的房子,木格子门窗上雕刻着蒙古先民的远古图腾。一楼是“元帅府”,里面摆着数十块碑刻。这些经历了岁月洗礼的碑刻,有的记载着这个民族从草原到高原的迁徙史,有的记载着首任元帅阿喇帖木耳和元帅旃檀的事迹。二楼是供奉“三圣”的地方,成吉思汗居中,蒙哥居左、忽必烈居右。

白阁村是一个古迹众多的地方,这里不光有着他们对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等人千秋万载的怀念,还是一个尊师重教的村庄。在白阁村和“交椅湾”之间,筑有“三教寺”。该寺历史悠久,是元至正年间,在元帅阿喇帖木耳的倡导下,驻下村的官兵筑孔圣殿,建学立师,并在殿前筑有精致的石币库。其殿毁于明洪武年间。明嘉庆年间重建了一座佛、道、儒为一体的大寺院,取名“三教寺”,清光绪四年重修。

蒙古族能够在通海杞麓湖畔安家延续,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当年元军驻扎的曲陀关周围,居住着大量彝族,由于随军妇女少,大部分蒙古族士兵娶了本地彝族媳妇。这些彝族妇女把自己的语言、歌舞和服饰带到了蒙古族中,让蒙古族在改朝换代的时候,轻易地本土化了,躲过了灭族之灾。服饰吸收了彝族服饰的一些花样,他们的“跳乐”歌舞,简直就是彝族歌舞的变体。汉族的观音、鲁班和关公等等,也成为他们心中的神。从长相外形上看,他们与云南原住民无二,典型的阔脸细眼单眼皮的蒙古人已经很少见,在这里寻找蒙古草原的气息,比在大山里寻找大海的气息更难。

岁月流逝,这些马背上驰骋万里、弯弓射雕的骑士后代,在这片有山有水有树的高原上,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变成了渔民和农民。现在只能在妇女的服饰和残留的只言片语中,勉强嗅到一点草原的气息。他们像断线的风筝,飘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红土地上,历经种种艰难困苦,成为了这片山水的主人,过上与祖先截然不同的生活。

在饮食方面,他们已经完全本地化了,习惯与通海一代的汉、彝等民族相差不多。问到村里的男女老少,他们都能明确地告诉你:他们是蒙古族。他们很为自己是蒙古族而自豪。民族的认同,血脉的贯通,现在看来没有问题。幸运的是,兴蒙乡的妇女,不管年老年幼,都戴自己的民族服饰,花花绿绿的很好看。兴蒙蒙古族男子的服饰现在已经完全汉化(据说在20世纪初,仍穿长袍,扎腰带,与北方蒙古族相似),妇女的服饰则很有特色,上装一套3件,颜色不同,长短相间,俗称“三叠水”,腰间扎一布腰带,服饰的不少细部和花边图案还保留着北方蒙古族

服饰的痕迹,头饰则分别为婚前的凤冠和婚后用的包头“聪兀丝”,此头饰似有受云南少数民族影响的可能性。过去的蒙古族妇女都会做自己的民族服饰,她们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式样做,立领,胸襟上镶银扣。也有了一些变化,过去的蒙古族衣服要长的多,一直到膝盖,后来因为要下水打鱼捞虾,就短了,现在的衣服更是越来越短。她们认为这是现在的时尚,穿着方便劳动干活。

兴蒙特色的那达慕节

这个老祖先留下的节日第一次和我们见面时,场面新鲜、热烈。

从1981年到1992年,兴蒙的那达慕节每年举办一次,19g2年以后改成了3年举办一次。

2008年那次那达慕,留在我心中的热闹场面,胜过了宋丹丹在央视春晚上形容的那个场面:那是相当的热闹,锣鼓喧天、彩旗招展、人山人海……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有幸到通海县祀麓湖畔的凤山脚下,参加云南蒙古族的传统节日“那达慕”。

独具兴蒙特色的那达慕仪式就要数吃饭了。

传统的云南蒙古族的“三杯杯”,别具一格,风味浓郁。

当客人来到蒙古族人的家门,主人向客人祝酒时,边唱着本民族的一首《金杯杯酒》的祝酒歌,边敬三杯美酒,把对客人的一腔深情。蕴藏在那首优美动听的祝酒歌里,将对客人的一片心意,凝结在那三杯杯浓郁芳香的美酒之中。

我怀着好奇而又神秘的心情,耳闻目睹了那饶有情趣的“三杯杯”。

宴会开始,当我们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酒菜感到不安,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时,陪客的主人,华伟和举起筷子。顺着桌面团团地邀了一遍,说:“三盘四碟酸腌菜,筷子没路乱搛搛。”

开宴后,敬酒歌唱开了不一会儿。敬酒歌队依次来到我们桌前。我仔细一看一伙穿着漂亮服装的姑娘站在席旁,其中一个姑娘笑对客人,手端托盘,托盘里放有八杯酒,她跨出左脚,弯下右腿,低下头,把托盘高高举过头,在客人面前与其他姑娘同声唱道:

“金杯杯酒呀,喝上那一杯杯。喝上那一杯杯酒呀,欢迎贵客!”

这下可难住我这位“山东人”啦。本来酒与山东人是连在一起的,可我偏是不能喝酒。怎么办?请老朋友代劳吧,不行,人家摇了摇手谢绝。端托盘的姑娘见我迟疑不接酒盅,已经把右肢弯了下去,快跪到地上了。喝吧!对着这如蜜的歌,如火的情。我赶忙跪下去接过酒盅,一仰脖子喝了。轮到我那老朋友了,他只端起酒盅,用右手指蘸点酒,拇指合着中指。向天一弹,又蘸了一点,向地一弹,然后把酒盅放入托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也不会喝酒?”

接着,另一个姑娘加满托盘里八个酒盅的第二杯酒。她们又齐声唱道:

“金杯杯酒呀,喝上那二杯杯。喝上那二杯杯酒呀,表表心意!”

怎么,又来一杯杯?我脸似关公,心里打鼓,想不喝了,但怎么行呢?端盘姑娘的右腿又跪下去了。我挽了挽袖:喝吧,宁愿醉倒,不能负情!然而,那位老朋友照旧端起酒盅,用右手指蘸点酒,轻轻地抹在前额,就把酒盅放回托盘。我想,他那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金杯杯酒呀,喝上那三杯杯。喝上那三杯杯酒呀,醉呀醉不了?”

歌声中,客人们都举起酒盅,一仰脖子。喝下了这第三杯酒。大家将酒盅倒立一下,表示喝完。奇怪,唯独老朋友先端起酒盅沾了沾嘴唇,才一饮而尽。姑娘们满意地收回托盘,停止歌声。走向另一席。据说,如果这第三杯。有一个客人未喝完,那么姑娘手中的托盘是不会收回的,祝酒歌还要反复对着客人高唱。

在这样热烈欢乐的气氛中,在敬酒、劝饭的笑声中,在优美动听的歌声里,酒宴一直到天黑才结束。

月上柳梢头了,我和老朋友漫步在树影斑驳、朦脆的中河埂上。毫不犹豫地将心中百思不解的问题全盘托出。他笑了笑,说“三杯杯,不喝也行,只要懂得我们蒙家的规矩。”

“唱第一首歌词。敬第一杯酒时,用蘸酒上下一弹,表示敬天地,才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唱第二首歌词,敬第二杯酒时,用蘸酒在人体最高处抹上点酒,表示不忘本,祭祖宗:唱第三首歌,敬第三杯酒时,用嘴唇沾一沾酒,表示敬亲人,对于兄弟民族的亲人,无论如何也要喝一点。”

“逢年过节,各家各户有客人,也要对客人祝酒。全家高唱祝酒歌,如果客人有了醉意。他们便感到已尽到蒙古族人的心意了。”

祠堂寄托的血脉亲情

留在兴蒙乡的蒙古族人共有11个姓,目前在兴蒙乡共有11个祠堂,其中中村的普家祠堂是保存较好的祠堂。

兴蒙的祠堂建设要追溯到明朝的时候,那时兴蒙蒙古族人就有了祭祖的习俗。到了清代,11个姓氏的家族都建立了宗祠,每年的春、秋两季,各家都在祠堂里进行祭拜祖先的活动,这种活动到民国时期尤为盛行。

文革期间,祭祖活动被禁止,祠堂里的很多东西也被毁掉。

1978年后,有村民又开始偷偷地搞祭拜。1985年,为了将祭祖活动由地下引入正轨,一些从外面回乡的老干部开始着手这项工作,他们把关圣殿改为“三圣宫”,在宫内塑了成吉思汗、忽必烈、蒙哥的塑像,把农历的六月二十改为纪念蒙古族人入滇的节日——忆祖节。

兴蒙乡的祠堂建设引起很多专家的关注。祭拜祖先是很多民族都有的仪式,但是兴蒙蒙古族人对于祖先的这种祭拜却是周边民族少有的。

有专家认为,“这是由于历史、自然和社会等多方面的原因形成的。这个远离家乡,再也回不去草原的民族在建祠堂的背后,隐藏着一种精神力量。祠堂承载着岁月的沧桑和更替,体现在祠堂建筑里的不仅是家族的祭祀和聚会,更重要的是对祖先的追忆。他们这么多年仍然坚持自己是蒙古族,这与祠堂的建设和祭祀活动有着重要的关系,让他们在历史复杂的变化中保留了对蒙古族身份的认同。”

祠堂成了兴蒙蒙古族人对民族情感有力的证明,只要祠堂在,就意味着他们还没有忘记祖先。

“我从草原来,我从草原来,草原那边花正开。我从草原来,我从草原来,草原那边花如海。织女星升起时候,小马驹嘬着母奶……”蒙古姑娘赵晓红唱歌的声音很尖,似乎要穿破自己的喉咙,并带着浓重的云南口音,她微微扬起头的那一瞬间泪湿脸颊。

草原在哪里?这是生活在兴蒙乡的蒙古族人心中都难释怀的情结。

坐在这些其实已经“云南味”十足的农户家里,与他们交谈着,却总是免不了想用心捕捉某种与草原有关的气息。7D0多年过去了,这些远离了大草原的蒙古人,与他们远方的同胞已有很大的差异,但他们牢牢记住了他们的祖籍在蒙古草原,他们的祖先是一代天骄成吉思汗。1976年,当第一批内蒙的学者到这里调查时,人们惊异地发现目不识丁的老人们居然能那样清晰地讲述几百年前元朝的历史、元朝的先人以及元朝的遗迹,对故土的思念之情令人潸然泪下。在历史的长河中,元朝统治中国的历史只是短暂的瞬间,对于蒙古族本土的人们说来,之后经历的社会变迁对其生活方式的影响是有限的。但是,对于被这段历史抛到遥远的异土他乡的人们来说这段历史就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段历史是他们生活的重大转折,各种碑文都是对这段历史的铭记。因此,无论他们的生活发生怎样的变化,在异民族文化的>中击下,他们的文化传统怎样地更新和发展,都有一个根本的中心是不变的,那就是对祖先的追思和对故土深深的怀恋之情。

旅游资讯

位置兴蒙蒙古族乡隶属于玉溪市通海县,是云南省蒙古族的惟一聚居地,地处通海县西北,位于杞麓湖西,距通海县城15千米,距玉溪市39千米。距离省城昆明129千米。交通便利。

美食可以吃到通海蒙古族的特色美味:太极鳝鱼。炒熟后的鳝鱼,成太极状,鲜香麻辣可口。还有小刀鸭,用松毛在土炉子里烤熟,香脆鲜嫩,细细一闻还有松毛的清香。

住宿可以在通海住宿,标间一般40—60元/天。

特产通海豆末糖、绿豆糕、云片糕、老拨云堂的药品和酱菜;通海阳伞、得逸扑克、蔡家山的铜锅、曲陀关的甜白酒。

景点通海地处滇中与滇南的交通要道,自古以来都是中国大西南通往滇南边境的要道,是商贾云集的富饶之乡,南来北往的货物多集散于此,素有“小昆明”之称。由于开发早,又有“礼乐名邦”的美誉,湖光山色,山水田园,更显“秀甲南滇”之美。来到通海,登遍山联海之秀山,逛古色古香之小城,按图索骥,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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