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革命前俄国犹太人的艺术活动及其影响

郭宇春

摘要：19世纪下半叶，亚历山大二世的改革改善了犹太人的社会法律地位，犹太人开始逐步接受俄国文化，并对其产生了一定影响，尤其是在艺术领域涌现出一批卓越的人才。他们的艺术活动在传承民族文化的同时，也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俄国的文化生活。

关键词：俄国；犹太人；艺术活动

中图分类号：K512.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0961(2009)03—0086—04

19世纪60年代亚历山大二世的改革深刻地推动了俄国历史的发展进程，也推动了犹太人和俄罗斯人的同化与融合，由此产生了一批优秀的新型犹太知识分子。他们在普及民族教育、传承民族文化和唤醒民族意识的同时，在科学、艺术、思想、教育等领域的创造力也获得了极大的展现和发挥，这从俄国犹太人的艺术活动中可窥一斑。

一、音乐

(一)俄犹音乐人

犹太人有喜好音乐的传统，他们在俄国音乐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涌现出了许多表演艺术家和音乐教育家。早在19世纪30年代末，出生于犹太医生家庭的尤利娅·格林贝格就显现出了钢琴演奏天才。10岁时，她演奏的曲子就受到了好评。19世纪30年代末至40年代中期，尤利娅经常在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大城市演出。同时，她还到欧洲各城市进行巡回演出。1845年，17岁的尤利娅·格林贝格在圣彼得堡的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为此，《北方蜜蜂》第100期评论道：“她演奏斯卡拉蒂、塔尔贝格等人的练习曲异常美丽、轻巧、快速、灵活，只有一等演员才能达到这个程度。”

米哈伊尔·约瑟夫维奇·古济科夫(1806-1837)是一位手风琴演奏家，他的演奏技巧堪称一流。法国浪漫主义诗人拉马丁(1790-1869)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在敖德萨听到了他的演奏，便建议他到欧洲进行巡回演出。在欧洲，占济科夫的演奏受到热烈喝彩。著名音乐家费利克斯·门德尔松听完他的演奏后，在写给母亲的信中称古济科夫是真正的天才。著名波兰小提琴家利平斯基(1790-1861)也对他的演奏欣喜万分。在维也纳他被称作“用木头和麦秸乐器演奏的帕格尼尼”。1837年10月21日，年轻的古济科夫逝世于德国。无疑，这是俄犹音乐界一个不小的损失。

尤利娅·格林贝格和古济科夫是当时俄国音乐界中为数不多的犹太人。19世纪40年代，在圣彼得堡、莫斯科、基辅、敖德萨、哈尔科夫等地音乐生活还远未开展起来。50年代后在基辅、敖德萨、哈尔科夫等城市音乐界犹太人尽管不是多数，但是已经开始占一定的比例，这其中就有犹太音乐教师和交响乐演奏家。

安东·鲁宾斯坦(1829—1894)和尼古拉·鲁宾斯坦(1835—1881)兄弟出生于比萨拉比亚的一个喜爱音乐的犹太商人家庭。他们的祖父罗曼·鲁宾斯坦是一个精明而能干的商人，迫于当局的压力，1831年7月全家接受了东正教洗礼。鲁宾斯坦的家中音乐氛围浓郁，他们的母亲是一位不错的音乐家，童年时期他们经常可以听到母亲唱的犹太歌曲和演奏的犹太民歌及舞曲。长大以后，鲁宾斯坦兄弟很快显现出自己的音乐才能，并成为专职音乐人。1859年在安东·鲁宾斯坦的倡议下创建了俄国皇家音乐协会，三年后，即1862年建立圣彼得堡音乐学院，这是俄国的第一所音乐学院。安东长期担任俄国音乐协会主席和圣彼得堡音乐学院院长的职务。1866年尼古拉·鲁宾斯坦成了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创始人，并担任常务院长。兄弟二人被誉为俄国音乐文化的奠基人、世界级的音乐家。

安东是一位世界一流的钢琴演奏家，在彼得堡他指挥的交响乐团演出很受欢迎，有的评论家认为只有李斯特能超过他，甚至有评论家认为安东的演奏技巧超过了李斯特。连他的对手居伊都承认，“我们很难再听到像他那样指挥演奏的贝多芬第九交响乐了”。苏联时期的著名钢琴家和音乐教育家A.B.戈登魏泽尔这样评价道：“演奏一开始他就能不可阻挡地抓住听众，好像用强大的艺术力量让听众处于催眠状态。听众失去了思考及分析的能力，无条件地被热情洋溢的艺术所感染。安东·鲁宾斯坦在演奏技巧方面无人可比……在演奏李斯特的《在小溪旁边》时，钢琴所发出的音乐像透明的、凉快的、响亮的拍水声……他演奏贝多芬奏鸣曲第一部时，发出非钢琴的悦耳声音，结尾如瀑布一般。”

安东·鲁宾斯坦还是一位多产的作曲家。他一生留下二百多首曲子，包括歌剧、清唱剧、交响曲、钢琴协奏曲、室内乐等，其中不乏一些巨作。评论家认为，他的所有作品中甚至最差的作品中也有真正的音乐精华。他的《魔鬼》、清唱剧《巴比伦混乱》、《丢失的天堂》、《摩西》、交响乐《海洋》及其他作品中都有许多美好的、真诚的、鼓舞人们精神的东西。安东是俄国交响乐的创始人。他的钢琴协奏曲为俄国音乐文化奠定了基础，并成为柴可夫斯基等著名作曲家的钢琴协奏曲的先驱。

尼古拉·鲁宾斯坦作为莫斯科音乐学院的院长，一生中培养了许多优秀的学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柴可夫斯基。尼古拉又是著名的钢琴演奏家，是柴可夫斯基作品的最佳演奏者之一。为此，柴可夫斯基特意为恩师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部交响乐和第二个钢琴协奏曲。尼古拉邀请柴可夫斯基担任莫斯科音乐学院教授。恩师逝世后，柴可夫斯基写了著名的钢琴三重奏《为伟大的演员之死》来纪念他。

犹太人喜欢小提琴。18世纪俄国有一位著名的小提琴家，名叫伊万-霍多什金(1747—1804)，但是在他之后几乎所有著名的小提琴家都是犹太人。19世纪下半叶，荣获“帝国演奏家”称号的四名小提琴家全都是犹太人，第一个受到世界公认的是亨里希·韦尼亚夫斯基(1835-1880)，他不但是著名的小提琴家，同时还是一位作曲家和圣彼得堡音乐学院的教授。利奥波德·奥尔是一位匈牙利出身的犹太人，19世纪60年代末来到圣彼得堡。他不仅是出色的小提琴家、指挥家和作曲家，还是一位很有才华的音乐教育家。他在圣彼得堡音乐学院任教几十年，培养出一大批著名的小提琴家。奥尔是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协奏曲”的首位演奏者，他的音乐活动促进了俄国小提琴流派的繁荣。卡尔·达维多夫(1838-1889)是一位大提琴家、圣彼得堡音乐学院的教授和院长、俄国大提琴流派的奠基人之一，柴可夫斯基曾特意为他创作了《意大利随想曲》。此外，还有阿伦一莫申·霍洛坚科(1830-1902)，他不但演技高超，而且是一位作曲家，他演奏的曲子大部分是自己创作的，《柳丽摇篮曲》至今仍为人们所喜爱。另一位小提琴家阿尔捷尔·丘德诺韦尔一古兹曼(1846-1912)最著名的曲子是《铁路》，他能惟妙惟肖地模仿运动中的火车，令听众惊叹不已。上述杰出的犹太小提琴家和大提琴家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俄国乃至世界的交响乐生活。

俄国犹太人中还出现了一些一流乐队指挥家，其中包括埃米尔·库珀尔等人。

在歌唱领域也涌现了许多犹太人。米哈伊

尔·梅德韦杰夫是首位在歌剧《叶甫盖尼·奥涅金》中扮演连斯基的犹太人。1879年3月，柴可夫斯基说他“嗓音不错，是个新人，俄语说得很差”，后来他成了俄国著名的歌唱家。男中音约阿希姆·塔尔塔科夫先在基辅演出，获得成功后，又到圣彼得堡剧院发展，成为该剧院的总指挥。男低音JI.西比里亚科夫也是从基辅到圣彼得堡的。此外，还有男中音奥斯卡尔·卡姆蓬斯基、男高音季诺维也夫、女高音克拉拉·布伦、有“俄国的卡门”之称的玛丽亚·达维多娃，女低音安娜·梅奇克等。

须指出的是，一些犹太人在从事音乐活动时常用化名，并未公开其犹太出身。著名大提琴家、音乐家和音乐教育家约阿希姆·斯图切夫斯基在《犹太民间音乐家、他们的生活及著作》(耶路撒冷，1959)一书中写道：19世纪末期，东欧有4500～5000名职业犹太音乐家。别列戈夫斯基认为，20世纪初仅俄国就有3 000名犹太音乐家及犹太人乐队。无疑，这些犹太音乐人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俄国的音乐文化。

(二)犹太民族音乐

上述俄犹音乐人从事的音乐活动可算为高雅音乐，主要在圣彼得堡、莫斯科以及乌克兰、白俄罗斯、波兰、立陶宛等地的大城市中传播。尽管19世纪60年代的改革加快了犹太人融入俄国社会的步伐，但还是无法完全消除犹太人与俄罗斯人之间的种族隔阂。大部分犹太人仍旧居住在特定的地区，普通犹太人没有条件也没有兴趣去欣赏交响乐及歌剧，他们更感兴趣的是家庭演唱和玩弄乐器，哈西德教派的犹太人非常喜欢拉小提琴以及在婚礼上演奏。特别是犹太人的宗教音乐，自古以来犹太音乐就与宗教有密切联系，《旧约》为我们提供了大量宝贵的资料。在近代俄国，犹太会堂的合唱队和唱诗班是参与人数极广的音乐活动。敖德萨等地的会堂合唱队、唱诗班经常到立陶宛、白俄罗斯、波多利亚、沃伦等地进行演出，吸引了很多听众。

从19世纪上半叶开始，唱诗班在声乐和演唱技巧方面有了很大进步。代尔·维尔纳·巴莱贝斯尔不仅有珍珠般的嗓子，是少见的抒情男高音，而且具有极强的表演能力和即兴技巧。他经常与合唱队一起到犹太人聚居区演出，星期六则在教堂祈祷。演出经常在大礼堂进行，不仅吸引了大批的犹太人，许多非犹太人也来听他的演唱。他还跟波兰著名作曲家莫纽什科(1819—1872)学习作曲，目前还保留着他的十来个曲子。20世纪前25年是俄国和东欧犹太会堂唱诗音乐的鼎盛时期，之后逐渐走向衰落。

尼桑·贝利德泽尔—斯皮瓦克是位自学成才的音乐家，他写了许多赞美曲、赋格曲，他将古代祈祷曲子与意大利歌剧世俗曲调及军队进行曲融合在一起，在弥撒音乐中创造了自己的风格。将意大利音乐引入犹太弥撒音乐中的还有耶路霍姆·加科通和贝察列尔·沙茨等人。意大利歌剧音乐首先是通过军乐队在广场和公园演出时传给宗教领唱人的，军乐队指挥中有一些犹太人，他们愿意演奏老百姓欢迎的集成曲。毫无疑问，这些集成曲就成了犹太宗教领唱者的原材料，在有意无意中融入宗教弥撒的圣歌中。

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唱诗班所创造的教堂音乐数量相当多，其中不乏精品，是犹太音乐的典范。为保护犹太民族音乐，俄犹音乐人做了大量工作。作曲家和音乐学家и.恩格尔是收集和改编犹太民族音乐的先行者之一。1901年ш.金兹堡和Ⅱ.马列克在搜集民俗创作的基础上，发表了民族音乐歌词文集。1908年，在圣彼得堡成立了犹太民族音乐协会，并很快在莫斯科、哈尔科夫、里加等城市建立了分会。协会作了大量的音乐教育、学术和出版工作。

二、雕塑和绘画

俄国犹太人进入雕塑和绘画领域是比较晚的，大约在19世纪中叶。他们大多来自于立陶宛、白俄罗斯或波兰，这与他们从小受到的熏陶是分不开的。马克·安托科利斯基(1842-1902)出生在立陶宛维尔诺一个贫穷的犹太人大家庭，从孩童时代起就跟随木雕家学习雕刻。维尔诺总督夫人发现了他的作品，决定资助他去大学深造。他成了第一个进入圣彼得堡美术学院学习的犹太人。1871年，他雕塑的《伊凡雷帝》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成功，为此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亲自看望他，并把这座青铜雕像放到艾尔米塔什博物馆，大作家屠格涅夫和美术评论家B．斯塔索夫也都给予极高的评价。沙皇和知识界对《伊凡雷帝》的一致肯定扭转了那个时代人们对伊凡雷帝的传统看法，赢弱的、怯懦的、痛苦的新沙皇形象被各界人士所接受。为此，他获得了俄国科学院院士称号。随后的作品《彼得大帝》和《叶尔马克》表现平平。1877年的《濒死的苏格拉底》和1881年的《斯宾诺莎》两件作品充分展示了他的才华，受到好评。从雕塑技巧上看，这两件作品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安托科利斯基对俄国雕塑领域的贡献无疑是巨大的，他在对作品时代特点的把握和环境的心理诠释上都向前迈了一大步，在这方面他甚至超越了自己在美术学院的导师、俄国著名雕塑家H.皮缅诺夫。安托科利斯基为雕塑作品注入的新内涵，极大地冲击了亚历山大一世时代开始盛行的古典主义。1893年，安托科利斯基在圣彼得堡开始了新的创作，但因敢于塑造基督和俄国历史的英雄人物而遭到右翼媒体的攻击，被迫离开俄国，移居巴黎。1900年他在国际展览会上获骑士勋章，1902年死于德国，后遗体被运回俄国，葬于圣彼得堡犹太公墓。

安氏之后，伊萨克·阿斯克纳济(1856-1902)也进入圣彼得堡美术学院学习，毕业后被派往国外继续深造，从事创作达四年之久，1885年返回圣彼得堡。阿斯克纳济创作了很多圣经题材的作品，并以《沙漠中的摩西》而获得科学院院士称号。

伊萨克·列维坦(1861-1900)是一位出色的犹太画家，19岁就显露出绘画才能。他的画风与圣彼得堡美术学院有所不同。他喜爱莫斯科郊外的大自然，他描绘的高高的天空、静静的小河、纤细的白桦树，拨动了俄国人的心弦。他的画没有任何派系的倾向性，人们甚至说他创造了“心灵深处的风景”。列维坦加入了巡回派画展协会，后转入俄国画家协会，在杂志《艺术世界》上发表作品。他在短暂的一生中创作了一千余幅画。列维坦与俄国大作家契诃夫是同龄人，并且是要好的朋友，在一些方面受到契诃夫的影响。

从19世纪80年代起，犹太雕刻家开始在国家铸币厂任职，从事钱币的设计工作。

如果说安托科利斯基、列维坦等人是俄犹第一代艺术家，他们属于巡回画派代表的话，那么20世纪初，特别是1905年革命后俄国的文化氛围发生了巨大变化，一些艺术家在《艺术世界》、《金羊毛》、《阿波罗》等刊物上提出了新的审美口号，其实质是强调回到过去，即宣扬复古主义。画家、批评家亚历山大·伯努瓦更是宣扬要回到遥远的过去，回到古典主义。这一特点明显地反映在当时的建筑和肖像画上，犹太建筑师亚历山大·克莱因就属于新古典主义的代表。在雕塑中也开始盛行复古之风，民族木版画、木制玩具、圣像等都体现了这一特征，其代表人物是C.T.科年科夫和д.C.斯捷列茨基。在绘画中复古主义的代表人物是H.д克雷洛夫、C.IO.苏杰伊金、B.库斯托季耶夫。M.B.多布任斯基和T.卢科姆斯基常常去外省采风，寻找古代的遗迹，绘制东正教堂和犹太教堂的草图。

第二代俄犹艺术家中还必须提到两个人。一是JI.C。巴克斯特(1867-1924)，他生于格罗德诺，中学毕业后进入圣彼得堡美术学院，1892-1895年在巴黎学习并从事创作。他经常在《艺术世界》杂志上发表作品，其精美的线条画受到广泛关注。巴克斯特为佳吉列夫在巴黎的芭蕾舞演出而设计的舞台布景赢得了国际声望，这是俄国艺术家首次在西方获得成功，而他设计的带有异国情调的女装甚至引起了俄国服装界的革命性变化。

另一位犹太艺术家M.沙加尔被称为圣彼得堡地平线上升起的新星。艺术学院毕业后，他也去了巴黎，在法国进步的作家和画家圈子中活动。他推崇塞尚的结构主义，但并未简单地抛弃当时比较流行的立体派，而是运用立体派简化形式的方法，把各种元素放到一个作品中，并把犹太模式贯穿于他的创作之中。尽管这种形式的结合在现实主义的绘画中是很难的，但沙加尔获得了成功。

与西方相比，俄国是落后的农业国家，又由于长期的排犹活动，致使犹太艺术家没有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十月革命后，国内战争影响了犹太人的艺术活动，很多人离开了俄国，其中有人去了德国和法国，有人去了美国，并成为美国新艺术的开拓者。在以色列，有大批来自俄国的犹太艺术家，其中很多是作为第一批拓荒者来的，安托科利斯基的学生鲍里斯·沙茨就是其中之一，他在耶路撒冷建立了实用艺术学校和博物馆，它们成为以色列艺术生活的中心。

责任编辑王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