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齐君
1994年,一个年轻人每天待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陷在报纸和茶水之中。好像那时特别能喝水,一天得三暖瓶。报纸和水的陪伴下,写了一篇叫《纸扇》的小散文,给省城晚报寄去,居然很快见报。而在上初中时,已有诗歌《播种太阳》发表于《中国初中学生报》。《纸扇》之后写了许多豆腐块。豆腐块发多了,胆子自然大起来,当看到刚创刊不久的《中国铁路文学》(现为《中国铁路文艺》,当时是双月刊),就给编辑部打电话,是郝中华编辑接的,我告诉他,自己打算写篇小说,估计万八千字。写完之后,发现有一万四,那是我首次一下写那么多字。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寄去不长时间,就得到消息要发表。1995年《中国铁路文学》第六期发表了我的小说处女作《远去的村庄》。郝中华编辑到沈阳站台上给我送杂志,一见我,有点儿吃惊,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以为你起码得五十岁。读过那篇小说的人,见到我之后,都惊讶我的年龄,当时我只有半个五十。现在回想起来,或者说,再看那个小说处女作,问题其实很多。
有人说我幸运,发散文那么容易,小说也是如此。似乎我也的确幸运。1998年夏天,吉林省作家协会和《作家》编辑部在温泉召开笔会,我有幸认识了宗仁发老师,同年,《作家》12期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字与词》。在此之前,《小说界》1998年第四期已经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山村英雄》。我是在看到当时《小说界》“七十年代以后”栏目后,直接把手写稿寄给主持栏目的魏心宏老师的。作为一本双月刊,从寄稿到发表不到四个月时间,让我这个新人备受鼓舞。从发表我的第一篇小说开始,魏老师一直给予我最大的帮助和鼓劲,给我写过许多信。
《字与词》发表后,宗仁发老师对这篇小说给予肯定的同时,指出,如果再好好做一下,会更好。还有一句话同样记忆犹新,2001年,我的小说研讨会在通化召开,宗仁发老师在会上说,如果我的小说能始终保持一个水准,而不是参差不齐,那么,会让人更加期待。这让我意识到小说的精致问题。述平对我的小说创作同样影响很大。那时偶尔能见到他,听他随便说点什么,尤其是他对小说创作的苛求,每一篇小说都能给人以不同的感悟,让你能感觉到作家的才情。说到他的作品,《摄于1976》《某》《晚报新闻》《上天自有安排》《有朋自远方来》,都是些对自己极其负责的作品,让我总能从中有所收获。
我喜欢自己早期的作品,如发表于《小说界》的《山村英雄》《老师别哭》《你知道北京与法国的时差吗》,发表于《作家》的《昌盛街》《底片》等。我喜欢那些小说中呈现出的锐气。
写《昌盛街》的时候,我总是想到那对夫妻。那家理发店叫名郎,男生理发,女生洗头,兼做杂活。在我闭着眼,任凭稍有点儿跛的年轻师傅给我理发时,那个女人跟另两个顾客说起她认识一个能吃玻璃的人,具体年龄,做什么的并没说。接着她又讲到,她另一位朋友表演聚老鼠的事。坐在理发专用椅上,跟着她进入了故事,边听边猜测怎么能把老鼠聚到一起?想到香肠之类的美味,以及特殊合成,对老鼠有着特别吸引力的化学合成品,包括用漂亮女老鼠吸引男老鼠,用帅气男老鼠吸引女老鼠。结果呢,猜想与故事相去甚远。故事远非我这个作家能够想象。在我看来,他们生活很平淡,但无疑是恩爱的。我相信,他们将永生相随,直至老到只能一起坐在沙发上瞌睡。进而我想到,或许有这样两个男女,他们相遇得太晚,只能彼此站在对岸,遥望着对方,当一方先于另一方离开这个世界时,他或她终于有机会走近她或他,站在她或他的墓碑前,微笑着对她或他说,你这老家伙,我终于可以离你这么近了,老家伙,你就不能和我说句话吗,说句带甜味的话吧,我想听。然后,她或他会很认真的样子,静上一小会儿,然后笑着说,我也这么想呢,一直想对你这么说呢。浮想联翩之后,原本打算写个凄婉的爱情故事,然而小说完成后,我发现,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让人伤感的爱情故事了。
记得离开时,我曾对那对夫妻说,我会把刚才的故事写成小说,发表后给你们看。然而,当《昌盛街》在《作家》2001年第10期发表时,那对夫妻已经离开了。
从2005年10月在《作家》发表短篇小说《大长川》到2008年10月在《鹿鸣》发表《稻子黄了》,整整三年,我几乎销声匿迹。回想一下,除了焦虑,已经记不得那三年都干什么了。不是不想写作,而是找不到写作的感觉,好像每天都在想写小说,却总是难以下笔。当时也有些迷茫,一个作家的终点是什么,让更多的人知道你,得个什么奖,仅此而已吗?那个时候,正是自己向更高处行进的关口,已经有些眼高手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制造垃圾,在我看来,不能再向上走的话,不如站在原地不动。即使2007年秋参加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面对那么多的同龄作家,也没能让我找回创作的欲望。甚至,去年有机会去鲁迅文学院学习时,还有些犹豫,而在我写作之初,鲁院无疑是我最想往的地方。我知道,每位写作者都向往那样一个学习机会。在我犹豫不决时,有人让我看当晚的《艺术人生》,我看到了鲁院第七届高研班学员们的身影,他们对文学的执著,许诺以文学的名义承担,我被他们深深感动。
回想一下,去鲁院第八届高研班学习是对的。临近毕业,有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有位老师坐在对面,他说,有的人走出鲁院,从此再不写小说,不会再写任何东西。已经忘记当时的语境,只记得,那话让我迷惑。现在也不知道,他何出此言,更不知道,鲁院是否真出过那样的学生。或许,那只是老师对学生的一种告诫?我非常肯定地告诉他,我不会。但内心是惶恐的。好在时光终于走到2009年4月,“七十年代以后”的心终于复苏,两个月里,我接连写了三个短篇一个中篇,重要的是,我找到了写小说的感觉。我为那荒废的三年感到羞愧。
魏心宏老师在《回想“七十年代以后”》一文中提到,“那批作家(七十年代以后)当中现在还有好几位依然在坚持着自己的写作和理想”,“他们的人生和艺术的体验正在逐渐成熟老到起来。希望他们能写出无愧于他们自己也无愧于伟大时代的作品”。
我想,这正是我努力的方向。未来依然在远方。
责任编校王小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