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所罗门之歌》 麦肯·戴德 民族记忆 奶娃
摘 要:《所罗门之歌》通过麦肯·戴德、库柏牧师、瑟丝和苏珊·勃德对老麦肯的回忆展示了美国黑人的历史,透视了
黑人所遭受的种种凌辱。麦肯在不同的情境下对父亲老麦肯的叙述具有重复叙事的特点,同时麦肯、库柏牧师、瑟丝和苏珊对老麦肯的讲述具有多重叙述的特点,他们从不同的角度讲述了老麦肯及其妻子的故事。这些记忆唤起了奶娃的民族精神,使他转变为一名具有民族意识的黑人青年。
《所罗门之歌》(1977)是英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它是继《看不见的人》和《土生子》之后的又一部优秀黑人小说,于1978年被评为美国文学艺术协会和全国图书奖。这部小说的出版标志着莫里森的文学创作已经走向成熟。
小说通过20世纪30年代密执安州某小镇上的麦肯·戴德(Macon Dead)之子奶娃·戴德(Milkman Dead)与其他四个人物的接触展示了自美国内战到20世纪60年代近一百年间黑人的历史:麦肯·戴德给奶娃重复讲述他父亲的名字(Macon Dead),他的妹妹派拉特及其父亲的农庄;库柏牧师和其他黑人向奶娃从不同的角度讲述了老麦肯和麦肯及其祖先的历史。奶娃在这些重复叙述和多重叙述的感召下转变为一个富有责任心和民族自豪感的黑人青年。
麦肯·戴德的重复叙述
麦肯·戴德的叙述对象是儿子奶娃,他不断地讲述他的父亲老麦肯和派拉特的故事。他重复讲述了19世纪60年代美国的废奴运动、美国内战后老麦肯勤劳致富、19世纪90年代自己母亲的去世以及派拉特的成长、20世纪初老麦肯遭白人杀害、麦肯和派拉特分道扬镳。麦肯·戴德的叙述既展示了美国黑人的奋斗史,又显示了在白人强势文化下黑人所遭受的种种凌辱。虽然麦肯现在是一个残酷冷漠、唯利是图之人,但他的灵魂深处却铭刻着对父亲和黑人民族的深厚感情。同时麦肯的叙述与他的认知息息相关,由于他母亲因难产去世时他只有4岁,父亲遇害时他才16岁,所以他对父母亲的记忆呈现出不完整性。
麦肯一想起父亲便心潮澎湃。他向奶娃讲述了1869年黑人的历史以及他们的姓氏“麦肯·戴德”的由来:“1869年的时候,所有的黑人都是黑奴。他们全都得去登记,自由民和非自由民,自由民和原先的黑奴都得去。爸爸当时才十几岁,就去登记了。可是坐在办公桌后边的那个白人喝醉了。他问爸爸在何处出生。爸爸答说麦肯。他又问爸爸父亲是谁。爸爸回答:‘他死了。又问爸爸主人是谁,爸爸说:‘我是自由民。好了,那个北方佬倒是都写下来了,可是填错了地方。给写成了出生于丹佛里,鬼知道在什么地方。在该填名字的地方,那个蠢货写上了‘戴德,逗号,‘麦肯。”(莫里森,65-66)从这个姓氏的产生可看出19世纪60年代白人对黑人的轻率和不负责任的态度,说明白人根本不把黑人当人看。麦肯的回忆诉说了1869年的废奴运动,黑人获得了自由,老麦肯开始通过自己的努力发家致富。然而,这个阴错阳差的姓也使老麦肯的历史成为一个谜,人们无从知道他的过去,也使小说具有了悬念。
麦肯和妹妹有着共同的祖先和共同的姓氏,他们有着同样的烙印,所以他常常想起派拉特:“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她多么喜欢松针啊!在那时,她的嘴里总有一股松针的味道。整整12年,她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在他们的母亲死了之后,在没有肌肉收缩和迅速流动的羊水压力的情况下,她自己挣扎着出了母亲的子宫。当年,兄妹相依为命,哥哥知道妹妹的肚皮上没有肚脐的凹坑,和后背一样光滑坚实。”(莫里森,35)他对派拉特的面孔比对自己的还要熟悉,他们曾经相依为命。一想到派拉特,麦肯就非常快乐。麦肯的思绪无法离开父亲和派拉特,他们是他的精神支柱。
麦肯回忆了他作为儿子在父亲身边干活,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我就在父亲身边跟他一起干活,就在他身边。从我四五岁时起我们就在一起干活。就我们父子俩。我母亲死了,是派拉特出生时死的。派拉特那会儿还是个婴儿呢。白天她呆在另一个农庄里。每天早晨我抱她去那儿。……我们的农庄不算大,不过当时在我眼里显得挺大。现在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块小地方,可能是一百五十英亩吧。”(莫里森,63)麦肯对父亲的回忆说明了老麦肯是黑人民族自强不息、勤劳持家的典型代表。
积淀在麦肯灵魂深处的是对父亲的思念,然而他不清楚父亲被杀害的缘由,他只知道父亲被害的感受:当他看到他所爱戴和敬仰的那个人从栏杆上摔下来时自己周身的麻木感;他盯着那个躯体在脏土上躺着感到的震撼。他父亲在分叉的栏杆上撑着一枝滑膛枪坐了五天,最后为保护自己的财产而遇害身死。麦肯的知情状态是有限的,他并不知道杀害父亲的凶手。他只是说:“爸爸不识字,连签名都不会。他只是做记号。他们骗了他。他画了押,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们就对他说,他的财产属于他们了。”(莫里森,65)在麦肯看来,父亲非常勇敢,他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财产并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同时,麦肯的叙述表明美国黑人的历史是一部白人占有黑人财产的历史,是一部压迫与反抗的历史。
麦肯向奶娃讲述了父亲被害后他和派拉特的遭遇以及兄妹不和的缘由。父亲死后,他和派拉特无家可归,他们觉得父亲一直在跟随着自己。他们在洞口睡了一夜,天快亮时麦肯与一个男人打斗时,杀死了那个人,他无意间发现了金子:“他拽起毯子,随手抖搂出来一大块油布。他看到三块木版架在像是一个浅水洼的上面。他顿了顿,然后把三块木版一脚踢开,底下露出了一些灰色的小口袋,他用牙咬开袋口的铁丝,袋里的金子抖了出来。”(莫里森,199)兄妹俩面对金子的取舍出现严重分歧:麦肯要带走金子,准备再弄一个农场。而派拉特誓死不让拿走金子。她认为他们已经杀了人,不能再拿金子了,否则会被认为是图财害命。当麦肯三天两夜后返回洞里时,发现洞里只有死人,油布和金子都不见了。麦肯确信是派拉特拿走了金子,从此他对派拉特的恨持续了四十年,他认为派拉特像毒蛇一样狠毒。他对派拉特的看法充满了主观不确定性。
不管时世如何变化,麦肯对祖先的记忆不变,对民族的记忆永恒。麦肯对父亲、他的姓氏、派拉特和父亲的农庄的叙述具有重复叙事的特点,应合了热奈特的频率思想:即故事世界里故事发生的次数与叙事中讲述此事的次数之间的关系:莫里森“倾向于反复讲述故事,而不是概括故事;发生n次的事情,讲述n次;发生一次的事情,也讲述n次;但是不会发生n次的事情讲述一次”(热奈特,74)。麦肯对父亲、农庄以及派拉特的记忆透视了美国黑人的勤劳勇敢、他们的反抗和斗争。但是,麦肯对父亲的记忆还有一些疑窦:他不知道枪杀父亲的凶手,也不知道母亲的名字,因为母亲死后,爸爸不准任何人叫她的名字,更不知道父母来自何方。因此麦肯对父亲的记忆是不完整的,“但这并非因为被叙述世界的不确定性是固有的,乃是因为叙述者没有掌握全部信息”(马海良,96)。因此,对于老麦肯及其妻子的其他信息只能由其他叙述者来讲述。
库柏牧师和其他黑人的多重叙述
麦肯为有这样的父亲自豪。在库柏牧师看来,老麦肯是民族英雄。在瑟丝看来,老麦肯夫妻拥有真正的爱情;在苏珊看来,吉克(老麦肯)是寻求自由的有志青年。
库柏牧师给奶娃讲述了老麦肯的发展轨迹及其麦肯母亲的一些信息。这些老人记得两代麦肯·戴德都是不寻常的人。他的父亲第二代麦肯·戴德像公牛一样壮,能够光脚骑马背。他们记得派拉特是个整天在林子里疯跑的小丫头。只有一个人记得他的祖母:“长得挺好看,有点像白种女人。也许是印第安人。黑黑的头发和往上斜的眼睛。”(莫里森,273)奶娃从这些叙述中得知,麦肯的母亲不是黑人,也许是印第安人,但他们不知道麦肯母亲的名字。
库柏告诉了奶娃杀害他祖父的凶手是白人巴特拉。因为他们想要那块地方,所以他们才枪杀了他。奶娃问道:“有人抓住那伙下手的人——杀害他的人吗?”库柏牧师说:“不必抓他们。他们根本没有跑到别处去。”“我是说审问过他们了吗?他们是不是被捕了?”库柏牧师说:“因为什么而被捕呢?因为杀掉一个黑鬼吗?你是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没人想把干坏事的人找出来吗?”“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就是瑟丝干活的同一家人——巴特拉那家人。”“可是还是没有人采取行动吗?”“不是没事可做。白人不屑一干,黑人不敢去干。那会儿不像现在有警察。现在我们有一位县司法官来审理这类事情,那时候可没有。再说,干那件事的那家人地产足有半个县。麦肯的土地碍他们的事。”(莫里森,270)我们了解到了老麦肯遇害的真相,对于老麦肯的遇害无人问津。戴德家的名字问题也说明了黑人的地位低下:按照瑟丝的说法,白人给黑人起名字就像给马群起名字一样。这些黑人的叙述说明黑人在美国的历史就是一部被欺压的历史。
这些老人把奶娃当成了触发他们记忆的引爆装置。高大威严的老麦肯·戴德是他们美好的岁月、艰苦的时光、沧海桑田的变化的顶峰。老麦肯的死是他们大家走下坡路的起点,也是整个黑人民族走下坡路的开始。“老麦肯·戴德是他们心目中向往的农庄主人、聪明的引水专家、种桃树的能手、杀猪的把式、烤火鸡的师傅,还是个能在转瞬之间把四十英亩土地犁平,还能边干活边像天使般唱歌的英雄。”(莫里森,274)老人们描述了一位黑人民族英雄,他们见证了这位英雄的起家、发展以及被枪杀的全过程。他们讲述了老麦肯·戴德农庄的发展,这座农庄是黑人民族的骄傲,是他们黑人历史记忆的见证。一座农庄就像一把油漆刷把人们的生活涂得五颜六色,并且像神祇般地对他们训喻(莫里森,274)。这种神祇般的训喻是黑人民族的根本。但在这段叙述中,有一个断点,即所有人都不知道老麦肯及其妻子的身份。因此,关于这一点只能由瑟丝和苏珊·勃德来讲述。
瑟丝和苏珊追溯了老麦肯夫妻的青年、少年时期,老麦肯不仅是一位种地能手,他在精神上也很充实,因为他拥有真正的爱情。瑟丝讲述了这对夫妻的爱情故事:他的祖母是混血儿,主要是印第安血统。她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但她的脾气暴躁,对丈夫过分着迷。她就像一只母野鸡那样盯着他看。神经质的爱情。可是她是个好女人。奶娃得知祖母的名字叫“兴·戴德”(Sing Dead)。老麦肯和他的妻子演绎了一场爱情故事,这与麦肯和妻子露丝的婚姻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对夫妻没有爱情。从瑟丝那里奶娃还了解到他祖父的真姓名叫“吉克”。
苏珊·勃德讲了老麦肯和兴的真实故事:兴本来是要去上学的,不过她后来没去。她同那个黑孩子吉克一起乘一辆双马大车走了。所有的奴隶都集合起来。吉克没有姓,他是那群飞行的非洲孩子中的一个。如今他们恐怕都死了。这些孩子是所罗门的孩子。也就是沙理玛的孩子。海迪是我的祖母。是兴和我爸爸的母亲。一个印第安女人。吉克的父亲离开他们大伙儿以后,就是她把吉克带大的。兴的全名是兴莹·勃德(鸟)(莫里森,375-376)。苏珊讲了一些在沙理玛地区的古老的民间传说。苏珊·勃德关于祖先的回忆唤起了奶娃的民族意识,使他转变为一个真正的具有责任感的黑人青年。
结 语
在麦肯看来,父亲是他的英雄;在库柏牧师看来,老麦肯是民族英雄;在瑟丝看来,老麦肯夫妻拥有真正的爱情;在苏珊看来,吉克和兴是寻求自由的有志青年。这些从不同的角度讲述老麦肯,是典型的多角度叙事。“多重式内聚焦是指采用几个不同人物的眼光来反复描述某一事件,或在叙述中轮流采用几个人物的视角来表现事件的不同发展阶段。”(申丹,198)这些叙述者的回忆拼凑为一幅黑人民族的历史画面。这些叙述对奶娃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使他的思想获得了自由和新生,也唤起了他的民族意识,从而使他认为:“如果你把自己交给空气,你就能驾驭它。”(莫里森,392)
(责任编辑:水 涓)
本论文系“山西省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课题:曼斯菲尔德的创作实践对大学英语教学模式的启示性研究”的阶段性成果;课题编号为:GH-06055
作者简介:雷月梅,山西农业大学文理学院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教学工作和西方文论研究。
参考文献:
[1] 托尼·莫里森:《所罗门之歌》,胡允桓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5年版。
[2] [美]戴卫·赫尔曼主编:《新叙事学》,马海良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3] 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王文融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4] 申丹: 《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200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