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辞研究的几点体会

2009-07-24 08:51闫凤云苗艳梅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09年6期
关键词:玉门关

闫凤云 苗艳梅

修辞是文学的衣着,她可以给文学增添无限魅力。但在修辞中有很多读者不能很好地把握,没有彻底领悟到虚实有拟、喻比有缘、夸张有理、移情有因、借代有据。下面我们就具体事例来分析一下。

虚实有拟

胡仔的《苕溪渔隐》提到有人执鸿雁的生活习性是“鸿雁未尝栖宿树枝,唯田野苇丛间”。而苏轼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事实中鸿是不栖于寒枝的,这是苏轼错了吗?

我们知道这词很美,鲁直称其为:“非吃烟火食人语”。诗人以孤鸿自喻,点出被贬黄洲原因,表现诗人不肯轻意随声附和的孤傲品格。若鸿雁息树,又如何写起。诗非科学,若以科学求之,则激昂喻拟之辞永无宁日了。

喻比有缘

陈榕甫《诗词漫话》:“黑云压城城欲催,甲光向日金鳞开”实际上是概括了全诗的内容:一句形容敌情严重,一句形容士气旺盛。最早对这两句提出意见的是宋代作家王安石,他认为“黑云压城”和“甲光向日”这两种自然景象不能同时出现——“方黑云压城时,岂有向日之甲光”。因而作出“此儿(李贺)误矣”的论断。以后到了明代,又有作家杨慎根据他所看到的“日晕两重,黑云如姣在其侧”的景象,认为作者并没有错——在特定的环境下“黑云”和“日光”是可以同时出现的,他并且由此得出李贺“善状物也”的赞赏。

李贺的这首《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之势,似有千钧之力,万乘之威,无坚不摧至极,尤见敌人来势凶猛。而甲光向日则犹如长矛刺朽盾,利锋削腐皮,皓气冲霄,长虹贯日,气集于中,铜浇铁铸似有所不及也。把塞外凶悍、豪壮、残酷写尽。黑云,敌势也。没有必要追究其是否为乌云滚滚,也没有必要追究其是否日昏两重。比喻耳,为托气势之用。比拟是修辞,不是哲学思辨。不必计较“异类不吡(比)”,而要讲“凡喻必以非类”,“是雨亦无奇,如雨乃可乐”,所以“木与夜孰长,智与栗孰多”在文学上是可通的。陈騤《文则》卷上丙:“《易》之有象,以尽其意;《诗》之有比,以达其情。”《诗》若是,诗亦然。如钱钟书《管锥编》所言:“顾斤斤辩此,尤是舍本逐末。夫诗文刻划风貌,假喻设譬,约略仿佛,无大刺谬即中。侔色揣称,初非毫发无差,亦不容辎铢必较。使作实当真,则铢铢而称,致石必忒,寸寸而度,致丈爽矣。”

夸张有理

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下载:“杜甫《武侯庙柏》诗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四十围乃是径七尺,无乃大(太)细长乎”(沈括《梦溪笔谈·讥谑》)。“其尤酸迁不通者,即于诗求出处,抑以诗为出处,考证事理。杜诗‘我欲相就沽斗酒,恰有三百青铜钱,遂据以为唐时酒价。崔国辅诗‘与沽一斗酒,恰有十千钱。就杜陵沽处贩酒,向崔国辅卖,岂不三十倍获息钱耶?求出处者,其可笑类如此。”

杜甫有《古柏行》第二句云:“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沈括《梦溪笔谈·讥谑》当中认为这是文章之病,细长不成比例。还有一些人争论是沈括计算上的错误,四十围应是四丈或一丈三尺三寸,不能说太细长。但不管是沈括计算错误还是真的太细长,这是诗的虚指与实指的事情。只要不是苏轼笑王祈的“十条竹竿一个叶儿”。太明显的笑谈,都可以看作是激昂之语。实则这里是为托后文“万牛回首丘山重”,“志士幽人莫怨嗟,古来材大难为用”的。而后人抓住诗文中的一点不放,锱铢必较,毫寸必度。以至弄得诗失去了酒美之神,反而成了饭用之实。结果是抛开醇酒不品,反拾起酒糟充饥。李白的《将进酒》:“斗酒十千恣欢”、《行路难》:“金樽清酒斗十千”及杜甫的《逼侧行赠毕四》:“我欲相就沽斗酒,恰有三百青铜钱”(速宜相就饮一斗,恰有三百青铜钱)却被人以求资酒价。其实这里的市价有的示富有的示贫,不可作考证依据的。钱钟书云:“唐诗中示毫而撒漫浑金则曰‘斗酒十千,示贫而悉索倾囊则曰:‘斗酒三百说者聚辩,一若从而能考价之涨落,酒之美恶,吟风弄月之语,尽供捕风捞月之用”(《管锥编》)。酒之醇美有别,价之差异可有,却不可直考“三百”“十千”。象王维,白居易,陆龟蒙,权德舆等均有“斗酒十千”的诗句,盖多缘于曹子建的《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高文何绮,好句如珠,现梦里之悲欢,幻空中之楼阁,镜内映花,灯边生影,言之虚者也,非言之伪者也,非本之心不诚者也。”这只是一种文学的夸张,又何必去追“二千尺”、“十千钱”。

移情有因

钱钟书《七缀集·通感》引《渔隐诗话》曰:“退之诗云:‘香随翠笼警偏重,色照银盘泻未停,樱桃初无香,退之以香言,亦是一语病”。吴旦生曰;“竹初无香,杜甫有‘雨洗涓涓细,风吹细细香之句;雪初无香,李白有‘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之句;雨初无香,李贺有‘依微香雨青氛氲之句;云初无香,卢象有‘云气香流水之句。妙在不香说香,使本色之外,笔补造化。”(《历代诗话卷四十九·香》)。宋祁《玉楼春》有句名句:“红杏枝头春意闹。”李渔《笠翁余集》卷八《窥词管见》第七则别抒己见,加以嘲笑:“此语殊难著解。斗争有声之谓‘闹;桃李‘争春则有之。红杏‘闹春,余实未见也。‘闹字可用,则‘炒(同‘吵)字、‘斗字、‘打字皆可用矣!”

这便是一种移情:樱之红艳如花,“秀色可餐”而以“香”觉;竹之筛风弄月,绝佳可人,而自生香;雪之“逊胜梨梅”,自有香出;雨之净空洗尘,清香扑面;云之草木氤氲,泥土之馨。物非香,人感之有香则香。吴景旭称其笔补造化,弥之不足以尽象,诗文中是可以的。没有必要因初无香,而以香言,遂追其语病。无理之理:因情怨月,衬花恼人,无理之情更有情,这是文学上常见的手法。闹字有声,正因有声才把繁花蔟艳写活,才写出春的气息,才有了瞬息变化的生机,才足见其高高在上、红艳之极。而“吵”“斗”“打”单薄素淡瘦冷,毫无浓烈的意境,李渔这种辩法近乎诡辩之谈。

借代有据

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一“李太白诗误”》云:“李太白诗:‘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按《史记》言:‘匈奴左方王将直上谷以东,右方王将直上郡以西,而单于之庭直代、云中。《汉书》言:‘呼韩邪单于自清留居光禄塞下。又言:天子遗使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河套内)[原注],后单于竟北归庭。乃知汉与匈奴往来之道,大抵从云中、五原、朔方,明妃之行亦必出此。故江淹之赋李陵,但云:‘情往上郡,心留雁门。而玉关与西域相通,自是公主嫁乌孙所经,太白误矣。”

顾炎武批评李白《王昭君》中“一上玉关道,天涯去不归”,认为王昭君北嫁匈奴不去玉门关的路,是弄错了。就地理而言,王昭君应从陕西山西北上,确实走不上甘肃玉门关,但诗不同于文,在唐代有过公主出嫁西走塞外的。而在唐代“玉门关”这一词意很响。代表着“塞”的边界,它已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地名,而是“出塞”的代名词。从班超的一句“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酒泉”,汉地,而玉门关则象征一道界碑,入玉门关便踏入故土。王之涣的《凉州词》:“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玉门关又有“折杨柳送别”忧怨百生,玉门关外,春风不度,杨柳不青之意(亦有“玉门被遮”之意),所以更有天涯“孤旅”的“寥寞”。若换成其它,则诗意锐减。况李白仙风本就飘逸浪漫,不比 “奴、囚、鬼”辈。

闫凤云,浙江临安市昌化中学教师;苗艳梅,河北张家口教育学院宣化分校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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