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鸿
一
认识紫燕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
那是一个冬日的黄昏,塞北的高原被茫茫的白雪覆盖着,显得异常冷清。北风挟裹着雪粒扫了过来,嘶叫着打在人的脸上,生疼。几个好久没见的朋友聚在一起,喝了一下午的酒,都有些飘飘然的感觉,于是就开始谈论女人。老秦是这方面的高手,风月场上久经沙场,桃花运应接不暇,四季常开。他于是就给我们讲起了自己的一些艳遇,讲得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几个喝了酒的雄性动物按捺不住,一个个都坐不住了。老秦于是说今天他请客,让大家到“伊甸园”快活快活。同行的另两位朋友便拿眼睛看我,因为我平日里从不去这种地方,遇到有人相请,均以借口走脱,因此他们经常在妻子跟前大说我的好话,说得妻子心花怒放,对我很放心。老秦不止一次地说过要拖我下水,说男人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女人,未免太亏了。我不为所动。说实话,我并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也没有朋友们说的那样高尚,只是顾虑太多,才没有莽撞行事。这些年经常出差,遇到的机会也不少,但一想到各种可怕的后遗症,弄不好就会身败名裂,便趁早收了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我说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去。几个朋友见我又准备逃脱,便一哄而上,连拉再扯地把我弄进车里。那天我也喝了不少酒,一直以来也想看看那种场合到底是什么样子,于是稀里糊涂地便随车来到了城外。这是一个外表不起眼的歌舞厅,里面却装饰豪华,设施完善。进屋后,老板便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同老秦打招呼,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老秦说把你屋里最漂亮的小姐都叫出来,让我们这位老板先挑。老板知道我是比较重要的客人,忙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给我递烟。不一会儿,一帮浓妆艳抹的小姐便粉墨登场,一个个搔首弄姿,扭捏作态。灯光下,一层厚厚的白粉涂在脸上,眼圈发黑,活像一群女鬼。老秦见我面露愠色,知道很不满意,便嚷着要老板叫更漂亮的小姐出来。老板说没有了,就这些了。老秦火了,转身就要走。老板忙迎了上去,讪笑着挡在门口,说你这朋友眼头可真高,这么漂亮的妹子都看不上,看来是个玩家。我哑然失笑,就看见老板附在老秦的耳边一阵嘀咕。老秦说刚来的也好,只要人漂亮,让我朋友满意,价钱高也没关系。老板到后面去了一会儿,带出一个年轻的姑娘,胖胖的身材,一身平常的打扮,顶多就十几岁的样子。她不饰粉黛,素面朝天,乌黑的大眼睛在红扑扑的脸上忽闪忽闪地眨动,见我看她,就羞羞地低了头,一双脚在那里不停地磨蹭。老秦见我痴呆的眼神,知道这个是可以了,便每人领了一个小姐去了包间,大厅里就留下我们两人。这时服务生走了上来,说先生这边请。便把我们带到二楼的一个包间里,放下一杯水,带上门,走了。当屋里就剩了我们两个的时候,我看见姑娘有意地往角落里躲了躲,乌黑的眼睛里有一丝恐惧的神色。我说你不用怕,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本来不想来的,是朋友们硬让我来。说到这里我自己的脸也开始红了起来,毕竟是第一次,我很紧张,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形象很可恶,我居然想当一个嫖客!——真不要脸。我的心不由就跳了起来,强作镇静地点燃一支烟,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姑娘偷偷地瞥了我一眼,见我并没有恶意,于是把桌上的茶端了起来,让我喝水。我说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她说她叫紫燕,今年十八岁。一口典型的塞北口音。——紫燕,多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忽然就想起了不知在哪里见过的诗句:“闻得春风忆紫燕,连理枝头共蹁跹”。我说你这么小不在家念书,跑出来干这个!紫燕的脸一下就红了,粉骨墩墩的白脸一下就红到了脖根,显得局促不安。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嘤嘤地啜泣起来。她说自己的家在塞北一个偏避的地方,很穷很穷。父亲常年有病,不能劳动,就靠母亲一人劳作。今年姐姐考上了大学,家里拿不出上万元的学费,母亲急得吃不下饭。听村里的一个姐妹说城里能挣大钱,很容易,她就来了。没想到是这种地方。她不从,换了几个地方都一样。眼见得快要开学了,一分钱没赚到,现在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你还没有被男人欺负吧?”我问。紫燕点点头。我说那你赶快离开这里吧,我给你路费。紫燕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毛茸茸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要把我看穿。她说你是好人,从刚才见到你的一刹那我就觉得。你是我看上的第一个男人,反正迟早的事情,我不会怪你的。说完就低了头,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我忙制止了她,说你不要这样,你还小,以后要走的路很长,千万不要自暴自弃。说完后我便拿出五百元钱给她,她不要。我装着生气了,她说那我们交个朋友吧?我不会忘记你的。想着她出门在外,没有亲人,我于是就将自己的手机号给了她,她听了一遍便说记住了,高兴得像个小孩,脸上绽开两朵红云。
走出包间来到大厅,老秦说你的功夫可以呀,这么长时间!我苦笑了一下,紫燕的脸也变得通红。老秦说你艳福不浅,第一次就碰上了个未开苞的。怎么样,比老婆有意思吧?我推了他一把,说你都说些什么呀,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哩!老秦明白过来,气哼哼地说你这人真不识抬举,自己不玩,连别人的好事都耽搁了!——真不可理喻!
几个月后,我都快要把这件事情忘了的时候,电话来了。她在那边笑嘻嘻地要我猜猜她是谁?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她仿佛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记着我呢——我是紫燕呀!我想起来了,因为这个名字很好听,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所以就记住了。我说你在哪里?回到家了吗?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说她就没有回去,现在还在古城,想见见我。我于是按她说的地址来到一家小餐馆里。左顾右盼,不见人影。正纳闷,一记粉拳轻轻地捣在我的肩膀上。几个月没见,那个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变成了活泼开朗的漂亮女人,一袭飘逸的长发披在肩上,脸上白里透红,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穿在身上,显得是那样的得体;身材比冬日的时候好多了,想来那时是穿了太多的衣服吧?总之眼前的紫燕让我不敢相认!
“俺打电话,你咋不接哩?”一口浓浓的塞北味,与花容月貌的她和那身时尚的打扮很不相称。
“把人家早忘了吧?俺可没忘记你。”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我笑,我有些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现在这里上班?”我看看餐厅的服务员,发现她们正在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紫燕的衣着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
“——没。俺才不在这里上班呢!”紫燕环顾左右,显得有些不屑一顾。
“吃了么?——俺请客!”紫燕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老朋友一样,一点也不拘谨。
餐厅很小,大概有七八张桌子。门外便是马路,人们熙熙攘攘地流动着,和着汽车的嘶鸣声搅成一片。
第一次同一个单身的女性吃饭,何况又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如果让单位上的人看见了,不好。我于是给老秦打了电话,半个小时后,他就到了。
紫燕点了几个比较辣的菜,又要了一瓶白酒。她把白酒倒在三个玻璃杯中,然后要了塞子,跟我们打点点。
老秦以为我们早就好上了,说你小子真不够意思,吃独食,吃水忘了打井人。我未置可否,他于是便用色迷迷的眼光盯着她看,说一些粗野的荤话,并时不时地动手动脚。紫燕很厌烦的样子,一闪一闪地避他,后来索性坐到我的椅子旁边,不理老秦。
老秦的外号叫“好色一郎”,是有名的“采花大盗”。凡是被他瞧上的女孩,多逃不脱他的手心。紫燕打塞子的手法很娴熟,我们两个都不是她的对手,不一会儿,一瓶酒便被我俩喝光了。
这时,紫燕的手机响了,是一款深红色的非常时兴的三星手机,她走到了门口,声音很低地同手机里的人说话,不时地回过头瞥我一眼,眼睛里没有表情。老秦说一定是有客人在叫,我说你尽胡说,说不定人家早就不是小姐了。老秦说骗鬼,不当小姐她还能干啥?你看那手机,没有几千元是买不来的!x他妈,当初还不如让老子先收拾了她,省得让别人糟踏。
老秦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大学毕业后我们又分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多少年来情同手足,他待人很厚道,处事行侠仗义,在家里是个好爸爸,丈母娘眼里是个好女婿,单位是个好同志,年年当先进,就是太花心,被妻子经常讥笑,却相安无事,和平共处。
紫燕接完了电话,复又恢复了刚才笑眯眯的状态。问我还要什么东西,我说不要了,她便去前台买单。我同老秦都站了起来,被她挡了回去,抢着把帐结了,说今天她有事,先走了,改天再联系我。
“她现在哪里坐台?”老秦望着她婀娜的背影,咽了下口水,问。
“你就知道坐台!人家现在一家公司学微机呢。”
“怕是做野鸡哩!x他妈,才半年没见,母鸡都变成凤凰了。”老秦长叹一口气,站起来要去舞厅。
二
十几天后,紫燕又打来了电话,说是想见我。并要求不要给老秦说。我们又来到了那家位于河滨路的小餐馆。紫燕换上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显得端庄秀丽,仪态万千。她仍然叫了几个比较辣的菜,要了一瓶白酒,在两个杯子里各倒了约二两,然后跟我碰了一下,便一饮而尽,呛得眼泪也流了出来。我说女孩子最好别喝酒,这样对身体不好。她笑了笑说没事,便又给自己斟上,跟我对碰了起来。我说你姐上大学了么?她说上了,现在就是她在供着。“——俺姐长得可漂亮啦,人又聪明,比我可强多了!”紫燕说完便又一饮而尽,脸涨得通红。“你晚上在哪住?”我问。“亚太大酒店。”亚太大酒店是古城最豪华的宾馆,房费一晚最少要几百元,她怎么住得起?紫燕这时已喝得晕晕乎乎,笑眯眯地盯着我看,泪水却夺眶而出,恣意横流。我说你咋哭了?她说没事,俺没事的。嘴里说着,泪水却止不住地溢了出来,溢了出来。脸上仍带着微笑,然后拿起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送她回酒店的时候她给了我房间的钥匙,是13楼的,单人间。我扶她在床上躺下,正想离去,听见她喉咙里一阵乱响,忙取了盆,扶她在床边,紫燕便吐了个一塌糊涂,满屋里都是酒气。我开了窗,见古城夜色阑珊,灯火辉煌。楼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街灯把四周照映得如同白昼,远处传来阵阵的音乐,在夜空中轻轻回荡: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
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
为何不牵我的手,共听日月唱首歌。
黑夜又白昼,黑夜又白昼,人生为欢有几何。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
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心海……”
关上窗,音乐便渐渐地远去,不知飘向何方。怕她着凉,我于是拉了毛毯,想给她盖上,她突然翻了个身,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给她倒了杯开水,端上跟前,她喝了两口,复又躺了下来,仰面朝天,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引人爱怜。我看了看表,已是午夜零时,正想离开,她又开始了恶心,一阵阵干呕。我于是决定留下来陪她,要不感冒了,也没个人管。
就这样我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后半夜时,她醒了,看见我坐在那里,便抱了毛毯给我盖上。朦胧的灯光下,一双酥乳颤悠悠地在眼前晃动,像是就要从低口的裙子里跳出来似的,一点也不安分。我忙闭紧了眼睛,以免分心,生出些不应该的想法。她却倚着我坐了下来,只觉得一阵热气逼人,脸便被湿软的东西啄了一下,啄得我浑身颤抖,不能自持。紫燕见我没有反应,以为我睡熟了,便倚在一旁,不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天麻麻亮时,她起来了。用手在我的脸上摸了一下,便褪去身上的衣服,进了卫生间,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我调转了个方向,强忍着不让自己去胡思乱想。女人那丰腴而迷人的胴体不时地在脑海里浮现,眼前是她迷人的微笑,梦魇般地来回晃动,像一个诱惑人的精灵,勾人魂儿,摄人心魄。正在这时,水声停止了,紫燕裹了件浴巾出来了。她打开灯光,脸上是灿烂无邪的笑容。“你也洗洗吧,一宿都窝在沙发上,累坏了。”紫燕说。我于是忙装着睡眼惺忪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走进卫生间。湿热的水柱喷洒在身体上,很惬意很舒服,一丝快意涌上心头,我于是竟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曲子,让哗哗的流水声将自己湮没……
后来,我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见上一面。还是在那家餐馆,要一些她喜欢吃的辣食和我喜欢的甜食。紫燕的情绪很不稳定,大多数时间她都像一位天使,潇洒飘逸,天真浪漫,有时则像受了委屈的羔羊,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相,令人疼爱。每次吃完饭,她都要抢着付钱,从不让我买单。后来听老秦说,她是被市里的一位财政局长包养着,在亚太为她开了专门的房子。
三
转眼又是冬季,北方的冬天是严酷的,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地割着人们的脸,毫不留情。
紫燕那天又喝多了,她是被老秦背回房间的。到房间后,老秦便要欺负她,我说你怎么能趁人之危?老秦说你对她有感情了吧?我说是,你赶快走吧,她醒来可不愿意看见你。老秦的脸上有一些失色,灰溜溜的,表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老秦一走紫燕便醒了,她说你以后不要再跟老秦来往了,跟这种花花公子整天在一起混,好人也会变坏的。我说我又没说过自己就是好人,老秦也不是个坏人,她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油嘴滑舌,都是受老秦的影响。说完便说她要洗澡,眸子里透着一丝暧昧的光。
水流哗哗地响着,我把电视的音量调得很大,还是能够听见。电视里放映什么根本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水流的声音。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点,紫燕探出湿漉漉的脑袋,说你给俺搓搓背行吗?我一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又说了一遍,我于是站在那里发愣。紫燕说:“你是嫌我脏吗?”说完便缩回了头,只听见水流“哗哗”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会儿,便脱去外衣,走了进去。浴室里水雾弥漫,潮湿而温暖,女人丰腴而白皙的身体在水雾里时隐时现,神秘而迷人。我站在她的身后,用毛巾蘸了水,轻轻地在她的背上移动。她低垂着头,丰韵的臀部结实而饱满,水珠成串地从那诱人的股沟间流了下来,流了下来,我于是只觉得一阵阵眩晕,紫燕—转身便抱住了我,湿热的嘴唇就粘了上来,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四
那个不眠之夜后不久,我便调到了省城工作。紫燕经常给我打电话,并经常说要来省城看我。还记得那次我在医院住院,老秦突然打电话说紫燕要来看我,我说老婆就在身边,千万别来。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们便来了。我很尴尬,不敢与紫燕正面相对,却见她挽紧了老秦的手,老秦于是急中生智,说是自己的小姨子,平时总喜欢跟着自己。紫燕也表现出对老秦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一反平日里厌恶的神态,令老秦受宠若惊,而跟我却好像不认识一样。她买了许多营养品,走后妻子不屑一顾地评论,说现在的女孩也太不像话,跟姐夫卿卿我我的,算哪门子戏?我怕得沁出一身冷汗。
紫燕来了,她是坐了晚上的火车,一大早就到了省城的。我来到车站,老远便看见她孤单的身影在那里东张西望。我走上前去,她笑眯眯地看了我一会儿,一把便搂住了我的脖子。车站上人很多,我生怕有熟人看见,忙挣了出来,她又从后面揽了我的腰,脸上是无限幸福的表情。
那时妻子还没有来,我一个人租房住,她于是把我的衣服床单都洗了,晚上做好了饭,等我回来。周日的时候,我带她到公园去,她像个小孩子一样,看见什么都稀奇,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坐过山车的时候她紧紧地搂住了我,怕得不敢睁眼睛;开碰碰船的时候,她乐得大呼小叫,引来无数人的眼光;划船的时候她不停地向我撩水,弄得我一身一脸,她笑得前仰后合;逛超市的时候她睁大了好奇的眼睛,却什么也不要买……华灯初上的时候,我们来到花园的草坪上。草坪上打着五颜六色的光,显得很浪漫,一些情侣就相依相偎地坐在那里,喁喁私语。我们于是拣了一处灯光较暗的地方坐下,我拥她入怀,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吻了一下,她于是紧紧地搂住我,说就让她留在这里伺候我吧?我猛地推开她,说你可不要有别的想法,我同妻子是不可能离婚的!她一怔,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泪水便“哗哗”地流了下来,喃喃地说:“谁说俺要跟你成亲咧?俺知道俺不配,俺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想法,只是,只是想跟你在一块儿多呆一段时间……”竟哽咽不能语,我于是又拥她入怀,紧紧地,紧紧地,抱得她喘不过气来。
“八月十五的时候,你可要回来。”紫燕说。
“不一定。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俺的生日,俺二十岁的生日,想同你一起过。”她眨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我。
“哦,我尽量吧。”
“俺等你。”她低了头,语气坚定地说。
几天后,我便催着让她回去,她就开始流眼泪,脸上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盯着我看。我知道她心里很难受,但又不能让她就这么住下去,时间长了我自己可能也会失去控制,再也离不开她。她把屋子彻底地清扫了一遍,告诉我每天按时吃饭,要注意身体。我拿出二百元钱给她做路费,她拒绝了。我于是买了她爱吃的开心果,她高兴得眼眶湿润,不顾车站上那么多的人,在我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火车徐徐地开动了,我看见她的脸上泪花
闪闪,却依然是笑眯眯的样子。
五
一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五。那天我正好回去有事,就给她打了电话。电话里她一直在哭,哽咽得说不成话。我越安慰她越哭得厉害,像个不听话的小孩一样,要我马上就回来。车子颠簸了近六个小时后才回到古城,路上我买了一束鲜花,便直奔那家我们常去的餐馆。紫燕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坐在那里一直没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只眼眶乌黑发青,眼眉充血,却在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脸上是青汪汪的泪水。我忙问怎么回事,她说没事,自己不小心跌倒了。我说你怎么会跌成这个样子?她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我把鲜花递了过去,她激动得一把抱在怀里,然后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说你赶快回去吧,回来一次不容易,老婆孩子都在等着你,我见一面就心满意足了。我原计划是同她一块儿吃饭的,却接到妻子的电话,问我到了没有,孩子正在发烧,一回来赶快回家。
第二天我又同紫燕联系,想见上一面,然后就要赶回省城。手机关机,问老秦,说也没什么办法联系她。于是,带着一丝丝遗憾离开了古城,一路上一直想着她受伤的样子,心里很难受。
两周后,老秦来省城出差,说紫燕死了。我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老秦说紫燕今年去省城的时候就跟那个财政局长再见了,人家玩腻了,不要她了,她于是在山上租了间民房,住了下来。从你那里回来后,为了给父亲看病,供姐姐上学,不得已就去了发廊,当上了坐台小姐,在前几天的一天夜里全城大扫荡,被公安人员抓住了。从派出所出来的第三天,她就出了车祸。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无语凝噎,在心中一遍遍地呼喊着那个名字,那个喜欢嬉笑,喜欢流泪,喜欢撒娇,喜欢吃辣辣的东西的漂亮女孩的名字——紫燕!
那个一脸纯朴,一脸无邪,一腔浓浓的陕北口音,爱傻乎乎地冲着你笑的陕北妹子呀!
责任编辑:刘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