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伪币制造者》的多重叙述视角

李　莹

摘 要：《伪币制造者》采用了全知全能叙述视角、依次进行或交替进行的视角和多个视角的共同讲述这三类叙述视角及其转换，呈现出作家写作的探索性和实验性，显示了纪德在小说技巧方面的新探索，给20世纪上半叶危机肆虐、呼唤革新的法国文坛带来了崭新面貌。

关键词：《伪币制造者》 叙述技巧 视角

纪德的叙事性作品很多，并且涉猎自传、书信、故事（récit）、讽刺故事（傻剧，sotie）、戏剧、长篇小说、日记等多种文体。[1]在他大量的作品中，他自己称作的故事、讽刺故事和长篇小说都属于小说的文体范畴。纪德将《伪币制造者》看作自己的第一部小说，想以此表明他从未写过真正的小说，在此之前的作品只不过是故事和讽刺故事而已。《伪币制造者》与纪德以往的叙述性作品相比，在叙述视角方面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通过一个限制性的“视点”来调节信息的传达方式是19世纪末以来世界上研究叙述技巧问题的人们经常遇到的问题。纪德所生活的19世纪末和20世纪上半叶，正是法国文学经过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自然主义等思潮的盛行后，进入现代主义文学的转型期。这个时期，法国小说出现了多产、对小说的定义、外国小说的竞争、小说价值等方面的危机。克雷米尔和沃格在1930年的一次争论中认为，法国小说的形式并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化。但是他们却给了纪德的《伪币制造者》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他们说，因为这部小说是对当时大家都熟悉的各种形式的一种和谐的综合。同时，这部小说又充满着预示未来的许多探索的新意图。从许多方面来看，这是一部异常丰富的作品，它是一个争论和探索时代的特有的标记。[2]其中，《伪币制造者》的叙述视角就呈现出作家写作的探索性和实验性。首先，传统的全知全能叙述视角的功能得到了充分地发挥。其次，多个人物的视角及其转换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式，产生了多声部、多层次交响乐般的叙述效果。

一、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

《伪币制造者》的主要叙述者有两个。一个是全知全能的叙述者，即传统的第三人称叙述。这个叙述者对人物的一切都了解，他像从高处俯视一切，能看到所有人物的言行、心理以及事件发生的全过程，就是普荣所说的“后视角”。另一个主要的叙述者是爱德华，即在爱德华日记中以第一人称叙述故事的人物爱德华。虽然爱德华日记是作者着墨较多的地方，但爱德华只是小说中的一个人物，应该归到人物作为叙述者的内聚焦[3]叙述情境中。

在《伪币制造者》中，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是贯穿整篇小说的视角。无论小说线索怎样的复杂和交错，情节如何散漫地铺开和聚拢，都是以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讲述的。这是长篇小说常用的一种叙述视角，然而其功能在这部小说中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主要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首先，它造成一种鸟瞰全局的叙述姿态，体现了作者对小说大到整体结构小到细节描写的操纵。例如，小说开端贝尔纳留下书信离家出走以后，普罗费当第一家的情绪陷入混乱，只有全知全能叙述者视角才能将所有家庭成员在不同场景的情绪和心理一一进行叙述。可以说只有用全知全能叙述视角才能对在不同场景、同一时间发生的多个人物的行为进行叙述，并且灵活地从这个叙述场景转换到那个叙述场景。在这种叙述话语中明显地听到叙述者的声音，体现了作者对叙述行为的操纵。其次，全知全能叙述视角的另一个优势就是展示人物内心的心理活动。

除了采用比较传统的全知全能叙述视角，《伪币制造者》还采用了“同视角”或内聚焦的方式叙述。作者采用了日记、书信、人物间的对话等形式，从不同人物的视角来叙述。然而，《伪币制造者》中“同视角”还采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形式。一种形式，作品使用不同人物的视角依次进行或交替进行叙述。另一种形式，根据几个写信人的视角共同回忆同一件事，或几个经历同一件事的人物分别讲述事件的经过。

二、依次进行或交替进行的视角

《伪币制造者》中有很多故事采用不同人物的视角依次进行或交替进行叙述。例如爱德华日记就是小说叙事的一块阵地。日记以爱德华的视角叙述爱德华经历或知道的故事。爱德华日记为什么能承担主要叙述者之一这个重要任务呢？

一方面，爱德华在小说中是一个联系各种人物关系和各个故事的重要人物。他与小说中的每个人物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交往，有着或亲戚、或朋友、或师生关系，所以能成为小说的主要叙述者之一。另一方面，爱德华在小说中声称，他正在创作一部小说，他写的这部小说也叫做《伪币制造者》，创作的方法就是将现实发生的一切写在日记中，作为今后小说的材料。然而爱德华本身是纪德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因此在日记中记录下来的经历和故事也是纪德的小说的一部分。综上两种理由，爱德华这个人物游刃有余地担任起小说的主要叙述者之一。在日记中纪德又可以用他惯用的第一人称来叙述。爱德华日记如同又一部《地上的粮食》，毫无隐讳地向读者倾吐心语。

除了日记形式以外，小说中还插入了六封其他人物的书信，以某个人物的视角来叙述。他们的书信给小说提供了很多未叙述的信息，是小说构成完整的叙述整体的重要补充。例如，贝尔纳和奥利维埃之间的书信联系，一方面联结了两个几乎同时进行的故事——奥利维埃、帕萨旺的旅行和贝尔纳、爱德华、劳拉的旅行；另一方面又引起下一封奥利维埃的回信。奥利维埃的这封回信正是在贝尔纳、爱德华、劳拉的萨费之旅中的一段插叙。以奥利维埃的视角叙述了他与帕萨旺的旅行。而他们的这段旅行在小说中并没有进行正面的叙述。因此这一段插叙是必不可少的。这种让经历者或知情者来讲述故事的叙述视角，除了增加故事的可信性和真实性以外，还让小说的叙述格调发生多次转换，有利于调节全知全能叙述者的刻板语调。

三、多个视角的共同讲述

另外，《伪币制造者》也采用了多个视角进行共同讲述的叙述情景，根据几个经历同一件事的人物分别讲述事件的经过。例如，劳拉和樊尚的故事、拉贝鲁斯夫妇的故事、贝尔纳和奥利维埃等中学生嫖娼的事等等。其中关于劳拉的故事叙述视角最多、最为复杂。

这个故事先后由几个“知情者”交替叙述，他们的叙述互相补充，逐渐完善。首先是贝尔纳出走的第一天，在奥利维埃家留宿时，奥利维埃给他讲述的关于兄长樊尚和被他遗弃的情人的故事。其次，通过莉莉安的视角来叙述樊尚给她讲过的关于他的情人的故事。樊尚患肺病在波城的疗养院疗养时遇到了同样在治疗肺病的劳拉。再次，在船上的爱德华重读了劳拉刚寄给他的书信。这封信的插入，使叙述的视角转为劳拉，由这个亲自经历此事的人来讲述她的不幸遭遇和现实的困境。然后，接下来的爱德华日记又转为爱德华的视角，回忆了少女时期的劳拉，介绍了她的出身、修养、智慧、性格，叙述了他们之间互相爱慕但没有结果的恋情。到此为止，劳拉的故事被奥利维埃、莉莉安、劳拉、爱德华四个人交替叙述出来，并且互相补充，很少有重复的内容，使劳拉的人物性格逐渐浮现出来。各个人物与劳拉的关系不同，看到的都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当读者逐渐听完这几个人的叙述之后，在脑海中就形成了关于这个人物的完整的故事。

综上所述，《伪币制造者》采用了全知全能叙述视角、依次进行或交替进行的视角和多个视角的共同讲述这三类叙述视角及其转换，呈现出作家写作的探索性和实验性。多重视角在作品中交替使用，构成了互相映照、互相补充、互相矛盾的交响乐般的叙述效果，显示了纪德在小说技巧方面的新探索，给20世纪上半叶危机肆虐、呼唤革新的法国文坛带来了崭新面貌。

（本文为山东省教育厅社科项目“20世纪欧美作家的叙述话语”，项目编号：S07WF31。）

注释：

[1]华莱士·伐利：《纪德评传》，杨泽译.台北：金枫出版社，1987年版。

[2][法]米歇尔·莱蒙：《法国现代小说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年版。

[3][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述话语》，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

（李莹 山东省枣庄学院中文系 277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