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 亮
摘 要:“80后”小说中爱情书写成为主题,爱情书写呈现为双重极端,一重柏拉图式的爱情忠贞,一重性的放纵,这悖谬的双重极端,背后是现代人精神与肉体的分离,内心的焦灼。这种爱情书写也符合时代心理,成为一种畅销策略。
关键词:“80后” 小说 爱情书写 双重极端
爱情是古今中外文学共同的主题,20世纪80年代“80后”文学几乎每部作品都涉及爱情。如张悦然的《樱桃之远》、《水仙已乘鲤鱼去》、《誓鸟》,许佳的《我爱阳光》,孙睿的《草样年华》,郭敬明的《悲伤逆流成河》、《小时代》,周嘉宁的《往南方岁月去》、《夏天在倒塌》,春树的《北京娃娃》、《长达半天的快乐》,李傻傻的《红X》,易术的《孔雀》。
“80后”如此多的爱情书写呈现出什么样的特色?在作品中又是如何体现的?这些特色又契合了什么样的时代背景?这些是我们需要回答的问题。
“80后”爱情书写呈现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纯粹的柏拉图式的爱情,爱情成为生命的唯一,这种爱情最终是悲剧性的存在。另一个极端是性爱的极度放纵。看似悖谬的爱情书写,显示的是现代都市人精神与肉体的冲突,精神分裂的背后是都市人情欲的焦灼。在电子媒介时代,人们已很少再通过阅读文学作品来满足窥视欲,“80后”小说中很少有性爱场面的描绘。性只成为一种符号,甚至一种反抗主流文化的符号。但是这种隐晦含蓄的情欲书写,反而更为畅销。
一
首先,来看“80后”爱情书写的第一个极端。柏拉图在《会饮》中用圆形神话,对异性和同性的爱情都作了一个精彩的描述。爱情的双方前世本就是一个整体,爱情就是寻找与自己完整契合的另一半。[1]而且柏拉图认为迷狂有四种,其中爱情迷狂是最美的。这种神圣纯洁的爱情令人们产生无限向往。“80后”的爱情书写从这个角度出发的。
“80后”小说中爱情呈现低龄化。男女主人公往往在幼稚园或中小学开始,爱情贯穿自己的青春期,忠贞而纯洁,甚至令人伤感。在现实中,两小无猜早已成为遥远的梦想,但在“80后”的作品中却再度复苏。自幼开启的爱情,一直延续至成人。这就赋予了恋情的梦幻传奇色彩。恋爱的双方中男主人公往往富有艺术气质,张悦然笔下的摄影家、制陶者、诗人、画家,周嘉宁笔下的鼓手,摇滚乐手、作家,郭敬明笔下的作家、漫画家。这些富有艺术气质的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的恋情纯洁,忠贞不渝。
如鲍曼所说我们的时代一切都是流动和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人以安全感,人就像旅游者,始终处于漂泊的状态而毫无稳定的归属:
我们居于的世界看起来具有碎片化、突变性和非逻辑性的特征。在这样的世界中这样做很明智和谨慎:不制定长期计划或长远投资;不要同任何特定的地方、人群、事业有太紧密的联系,甚至不要过久的保持自己的某种形象,以免发现自己不仅不安定、四处漂泊而且根本没有精神支柱。[2]P309
面对这样一种碎片化、突变性和非逻辑性的现实,作品中的主人公,却始终在追求自己的真爱,希望依靠爱的永恒来对抗现实中的飘浮不定。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最终他们的爱情都在现实面前显得不堪一击,而爱情的破碎使他们的人生充满悲剧感。
张悦然笔下书写了无数爱情故事,如《十爱》、《葵花走失1890》还有新作《誓鸟》,都是悲剧性的爱情故事。
爱情成为梦想的惟一附依。那些臆想中的爱情,开端都很美妙,发展都很艰辛,结局都很悲惨。无论是离别、破碎还是死亡,这都绝非空穴来风,是她们感知到的部分现实。她们可以丢掉梦想吗?答案肯定是不可以。悖谬正在这里:她们的梦幻大多是悲剧。张悦然的笔之所以反复触及到了种种的“爱情悲剧性存在”,因为梦幻和现实之间存在着永恒的巨大落差,这带给爱幻想的她们浓浓的悲剧感。[3]P3
二
“80后”爱情书写的另一极端是性爱的放纵。性与爱情的剥离,一方面是现实生活的反映。随着现代性禁忌的逐步开放,使得人们的性爱极其的随意,据调查,性交的最低年龄已经降低至12岁。[4]时代对于性爱开放的态度,已经使文学中性叙事变得泛滥,但“80后”小说的特点在于作品中主人公是以追求真爱为旗帜的性放纵。性禁忌的消失,和肉体的不忠贞又始终使人对于爱情表示一种怀疑。主人公一直处于一种人格的分裂状态,一方面渴望肉体的彼此忠贞,另一方面却是毫无意志力抵制肉体的放纵,精神的羸弱以及欲望的强烈使得自己总是处于一种焦灼状态。
鲍曼认为,前现代的人能够为了目标的实现而感官享受延迟,而后现代的人感官享受立即实现。现代人对感官的着迷,使我们的日常文化如费瑟斯通所说:“因此,后现代的日常文化是一种形式多样的与异质性的文化,有着过多的虚构和仿真,现实的原型消失了,真实的意义也不复存在。由于缺乏将符号和形象连缀成连贯叙述的能力,连续的时间碎化为一系列永恒的当下片断,导致了精神分裂式的强调对世界表象的紧张体验,即生动、直接、孤立和充满激情的体验。”[5]P181
对于“80后”来说,性爱由曾经的禁果,成为一种生动、直接、孤立和充满激情的体验。网络作家李寻欢曾言:“我认为,真正的爱与性,绝对是密不可分的。我倒宁愿相信另一句看似极端的话: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没有性关系,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6]春树的《北京娃娃》中的十六岁的林嘉芙第一次见一个网上征友的男生,便与之发生关系。而这一切,自己也不清楚原因:“到现在也没明白他到底吸引我的那一点是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但我每天生活在迷幻里。”[7]P23《北京娃娃》中有这样一段对话:“你能再问—遍?/他楞了一下,你爱我吗?/带点感情。/你爱我吗?/我爱你。/再说一遍好吗?/我爱你。/带点感情。/我爱你。我的爱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8]P17
这段对话将主人公一方面渴求真爱,一方面又不相信爱情,一方面性放纵,一方面又彼此许下诺言。表面上看是将爱情娱乐化,游戏化,不过却将人性的脆弱和都市青年人的焦灼展现出来了。
性爱在“80后”的小说中占有重要位置。张悦然在《直落布兰雅大道》中,父亲与母亲芍药的维系只是因为性的满足,“他只是想要占有她,她是他的琴,她是他的画布她是他惟一栖身的小船,她深邃可是景致却不重复单一,每一次穿越她都有不同。”[9]P183但“80后”小说中并无过分暴露的性爱描写。性爱在小说中成为一个符号,展现自己的一种生存状态而已,而且这种展现是以一种反抗的姿态呈现的。
“80后”将性作为一种反抗手段,在春树身上体现最为明显,她逃离学校就是为了追求一种自由的状态,而她认为一种理想的性爱就是建立在自由的基础上:“其实我认为理想的性爱关系应该像美国一些俱乐部,比如,沙石一样,大家本着共有的精神,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包括基本层次的真实、身体上的裸露及开放的关系,只要不攻击他人,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人,毫不保留,毫不遮掩。”[10]P99性爱的放纵在他们看来就是意味着一种自由。马尔库塞提到:“在这个社会里,尽管表面上性自由泛滥,但由于性关系越来越紧密地依附于社会关系,性自由被用来为统治利益服务性活动越来越成为手段而不是目的。所以在这种性自由背后对爱欲的压抑更严重了。”[11]P6性表面是自由,但现代都市里性爱都已经商品化,成为权力交换的物品。性的放纵,使爱情呈现一种游戏化、娱乐化的倾向,爱情的道德判断变得困难。“80后”小说中的爱情往往对现存的伦理与道德进行描写,是一种对抗和超越。《红X》中沈生铁同时爱上杨晓和她的母亲杨繁,几呈乱伦现象。然而他却又嫖妓而且一直与李小蓝发生性关系。
三
“80后”爱情书写中的两重极端,一端是对纯粹柏拉图式爱情的追求,一端是性爱的放纵。看似悖谬,实则反映了现代都市人们精神与肉体的背离,所造成的精神分裂。两重极端其实都是他们对真爱的追求,以及他们对性爱商品化的一种反抗。“80后”作家用自己细腻的笔调展现了一个个情感神话,这些爱情神话背后的追求,背后的反抗,或许出于真诚,或许只是畅销的一种策略。“‘性的青春的形象化及其向全社会的普遍渗透,一方面表现了当代社会对以‘性为核心的感性欲望的解放,另一方面则表现了消费文化对‘性的青春的无限生产力。无疑,‘性的青春已经变成了消费文化的一种最基本的文化资本,因此,将产品贴上“性的青春”符号正在成为一种营销定律。”[12]
注释:
[1]刘小枫:《柏拉图的<会饮>》,北京:华夏出版社,2003年版。
[2][英]鲍曼:《生活在碎片之中:伦后现代道德》,郁建兴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2002年版。
[3][9]张悦然:《葵花走失在1890》,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年版。
[4]南方日报,《青少年性行为日益增多 性教育应从9-10岁开始》,2009年2月12日,该文指出,初次性行为年龄降至12岁。
[5][英]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
[6]李寻欢:《迷失在网络与现实之间的爱情·后记》,http://www.21gbook.com。
[7][8][10]春树:《春树四年文集》,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6年版。
[11][美]马尔库塞:《爱欲与文明——对弗洛伊德思想的哲学探讨》,黄勇,薛民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版。
[12]肖鹰:《青春审美文化论——电子时代的“青春”消费》,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06年,第4期。
(罗亮 重庆 西南大学文学院 4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