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国新阶段的改革是包括经济体制、政治体制、社会体制、文化体制、生态环境制度在内的“五环一体”的改革。改革的实质在于人的解放和自由的全面发展,应掌握“双线均衡”并寻求经济市场化与社会公正之间的最佳均衡点,促进“三个解放”——解放生产力、解放生产关系、人自身的解放并使三者互动,在“上”、“下”、“内”、“外”四方面推进经济领域体制创新,一体化推进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制度的“五环改革”。要准确把握“五环改革”每个环的“中心”,抓住“五环改革”之间的“交扣”性,增强“五环改革”的动力,注意防止“权贵”与“民粹”的恶性互动。
关键词:改革;人的解放和自由的全面发展;经济市场化与社会公正;体制创新
中图分类号:D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410X(2009)03-0003-10
从1919年“五四”运动开始,中国的现代史迄今已经走过了90个年头。第一个“30年”,1919年~1949年,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30年;第二个近“30年”,1949年~1978年底,中国曲折探索30年;第三个“30年”,1978年底迄今,中国改革开放30年。现在,中国改革的第一个30年已经过去,作为改革新阶段的第二个30年已经启动。下一个30年,历史赋予中国的应该是类似奥运“五环”的改革,包括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社会体制改革、文化体制改革、生态环境制度改革,这“五环一体”的改革环环相扣、融为一体。就其改革的广度和深度而言,无论与前一个30年相比,还是与1919年以来中国现代史的前两个30年相比,都将是一场更深刻、更伟大的变革。中国新阶段的改革按照什么样的价值取向推进?笔者不揣简陋,完成并出版了《人本体制论——中国人的发展及其体制安排研究》
①,尝试对此做了探讨。本文依据书中的主要观点,就第二个30年中国改革的若干理论问题作进一步阐述。
一、“一个实质”:改革的实质在于人的解放和自由的全面发展
追求人的自身发展,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基本价值取向。然而,世界近代史的实践却表明:人类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逐渐被“物”消磨了人本身固有的自主性,以至于近代以来诸多思想家不得不为人之解放和人的发展奔走呼号。从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所宣示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1],到上世纪西方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恩斯特•卡西尔(Ernst Cassirer)阐述的“人不断解放自身的历程”[2],再到当代著名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印度籍经济学家阿马蒂亚•森(Amartya Sen)提出的“人类发展能力理论”[3]……都对“人”进行了持久的、多方位的探索。恩格斯在去世前一年给瑞士日内瓦共产主义者创办的杂志《新纪元》“创刊号”题词时,特意从马克思的著作中找出了这样一句话:“……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并特别申明,除了摘出这句话以外,“我再也找不出合适的了”[4]。可以认定,这是作为亲密战友的恩格斯对马克思思想的核心价值的最浓缩最概括的表述,也是恩格斯积其一生之体验得出的关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最重要的结论[5]。
根据马克思主义关于未来新社会本质的思想,1986年笔者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人本经济学”的课题申请,虽然当时未获批准,但人本经济学这个念头一直存在心底,并驱使我结合体制改革研究,不断积累关于人本经济问题的研究成果[6](P33)。2001年,在为中共十六大报告起草工作提供的调研报告中,笔者曾就“中国经济体制改革围绕什么中心展开”的问题进行了探讨[6](P68),曾明确提出以下观点:“前20年的改革,我们在企业制度、市场体系改革方面下了很大功夫,这无疑是重要的,而且这些改革也从一个方面促进了人的独立性和开放性的增强,但我们还没有把人自身的发展作为一个独立的、完整的指导性理念来提出……下一步要从促进人自身发展的角度来研究体制创新问题”[7];报告指出::“虽然由于阶段所限,我们还不能完全做到‘实现人的‘自由的全面发展,还不可能达到‘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的境界,但‘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则是我们担负的历史使命”[7]。在研究我国改革第二个30年时,我们必须从更宽广的视野、更深层的内涵着眼,把促进人的自身发展作为改革的核心价值。基于此,我在拙作《人本体制论》的扉页写了如下“题记”:“在传统的计划经济模式下,人的主体性被集权所压制;在原教旨的市场经济模式下,人的主体性被金钱所浸蚀;至于在未来某个虚拟世界的体制下,人性会不会被过度纵欲而扭曲,尚不得而知;我现在最想探求的是,在21世纪的中国,如何建立无愧于人自身解放和发展的新体制。”
在新阶段,中国的改革怎样体现“人本实质”呢?我认为,应把握三点:
其一,从横向、纵向和内核三个层面准确把握“人”的含义。
从横向分析,这里的人不应指某一部分人,甚至也不应指多数人,而应指“全体人民”或“全体纳税人”。长期以来,我国社会生活中存在着根深蒂固的“着眼于部分人”的观念。近年来情况有所变化,出现“让多数人享受改革发展成果”的提法。从实际内容看,“多数人”比“一部分人”要好得多,但这种提法依然是不周严、不科学的。作为一个执政党,应该有博大的胸怀。“使全体人民共享改革发展的成果”的提法,是对“一部分人”或“多数人共享”观点的矫正,这是意味深长的。
从纵向分析,这里的人不应仅指当代人,而应包括后代人,是“多代人”的概念。讲分配和公平,除了“当代人之间的分配及公平”以外,还应考虑“跨代分配”和“代际公平”问题,要树立“跨代人”的概念。从全国看,如果把资源耗尽了,把环境污染了,社会不能持续发展,这对子孙后代公平吗?所以要树立“跨代人”的概念。
从内核分析,这里的人不应是“单需”之人,而应是“多需”之人。所谓“多需”,包括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健康和生命安全,以及参与社会生活的需求。现在有些论者讲“小康社会”,存在着某些“单边物质倾向”,与完整意义上的以人为本有很大差距[6](P117)。
其二,抛弃“人本工具论”,树立“人本实质论” 。
“以人为本”的提法虽古已有之,但表达的思想却有很大区别,至少存在两种不同性质的“以人为本”。
早在春秋时期,管仲就提出了“以人为本”,其完整涵义讲得很清楚:“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管子•中篇•霸言》)能认识到“本理”与“国固”、“本乱”与“国危”之间的内在联系是相当深刻的,客观上对老百姓也有好处。但从本质上讲,这是一种侧重于从执政者“本治”角度出发的“以人为本”,是为执政者的“本治”服务的,笔者把它称为“人本工具论”。
另一种是真正站在“人”自身的立场来秉持“以人为本”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讲到“人”的“解放”时特意加了边注:“哲学的和真正的解放。”“一般人。唯一者。个人。”[8]这里,马克思把“真正的解放”落到“一般人”、“唯一者”、“个人”根基上,很值得深思。在讲到未来新社会时,马克思更是用了“人的自由的全面发展”、“最无愧于”、“最适合于”“人类本性”等关键词,这是一种切实站在“人”自身角度研究问题的“人本观”(注:可惜,现在有些人在引述马克思“人的自由的全面发展”这句名言时,省略了前面的“自由的”一词。),笔者称其为“人本实质论”[6](P15)。
在下一阶段改革中,我们应抛弃“人本工具论”,真正树立“人本实质论”。
其三,由“不完全的、基础性人本”,向“全面的、高端性人本”渐进式提升[6](P16)。
我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有一个逐步提升的过程。鉴于现阶段一些基础性的人本权利尚未完全到位,因此,在推进改革过程中,必须把“基础性人本”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一是“就业”;二是“减贫”;三是“社保”;四是“消费”;五是基本的政治和社会权利,如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等。
在人的价值实现问题上,需要有长远的战略思维。要重视基础性人本,但不能只限于基础性人本。人民不只是生产者和消费者,而且是社会生活的参与者。随着社会的进步,应向“全面的高端性人本”渐进式提升[6](P16)。
鉴于此,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出发,应使全体人民“共享”四个方面的成果:共享改革发展的物质成果,以适应全体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生活需要;共享改革发展的文化成果,以适应全体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生活需要;共享改革发展的社会成果,满足人民对于公共服务方面的需要;共享改革发展的政治成果,让老百姓能够参与到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中去。
二、“双线均衡”:寻求经济市场化与社会公正之间的最佳均衡点
市场化改革是中国经济领域改革的必由之路。由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导致全球经济陷入衰退,使市场经济受到新的质疑,甚至有人认为市场经济体制已“陷于绝路”。国际金融危机的教训应该汲取,但不能因此全盘否定市场经济体制。除了社会制度的差异,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一个“度”:美国存在市场配置“过度”问题,而我国还是“不及”的问题。
从理论上说,现代市场经济要求地位平等、机会均等和实行等价交换原则,从这个意义上说,市场经济是天生反特权的。但也应看到,即使按照平等交换原则,由于参与分配的个体在能力等方面情况不同,分配结果也会不平等。加之各方面的体制尚不完善,致使现在社会公平方面的矛盾和问题比较突出,带来的社会影响也较大。下一步的改革应寻求经济市场化与社会公平“双线”之间的“均衡”。
第一,推进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领域的改革,缓解社会财富“三个倾斜”(向政府、垄断企业和非劳动者倾斜)问题。
在国民收入初次分配领域里,十多年来,劳动者报酬的比重呈下降趋势。1998年为53.14%,2003年则下降为49.62%,累计下降了3.52个百分点。在初次分配过程中,存在“利润蚕食工资”倾向,表现为劳动者的报酬标准偏低,并缺乏工资的支付保障机制(特别是农民工)和正常增长机制。从我国与发达国家小时工资水平比较看,我国不到1美元,欧美发达国家大体是25美元~30美元。这一方面反映出我国劳动力成本低廉的优势(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外贸的增长及外汇储备的增加,很大程度上与此有关),对此“优势”不应简单否定;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我国确有劳动力价格被低估和扭曲的问题。劳动力价格被低估和扭曲的实质是中国劳权的弱化(从人本角度看,“劳动力成本优势”也是一种“低劳权的劣势”。这是从“人本”与“物本”两个不同角度观察的结果),而劳权弱化的体制根源在于包括劳动者在内的要素所有者还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从理论上说,这涉及到如何科学把握“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特别是“要素按贡献分配的主体是谁”的问题。
“按要素贡献分配”与“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这两个命题所涉及的行为主体不同。“按要素……”,谁来按?在传统思想影响下,它可能导致不是包括劳动者在内的各种要素所有者自己“按”,而是由某种外部的主宰力量(如“计划者”)作为主体、由他们来“按”各个要素的贡献进行分配——从内在机制来说,这是一种计划配置。而“要素按……”则主体明确,它是以各种要素所有者包括劳动力所有者、资本所有者、土地所有者、技术要素所有者、管理要素所有者作为主体,由这些主体按照自己的贡献来参与分配——从内在机制来说,这是一种市场博弈的过程[6](P77)。遵循“要素按……”原则,劳动力要素所有者将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会以个体或组织(工会)的形式与其他要素所有者进行平等谈判和议价,政府则作为中立的一方来加以监管,而不是直接参与其中、越俎代庖。这样,社会就形成一个劳方——资方——政府三方制衡的“金三角”结构(注:在这种“金三角”社会协调体系中,工会代表劳方(雇员),雇主协会代表资方(雇主),议会和政府代表国家。三方协调的内容包括:劳动力市场政策、教育培训政策、安全健康政策、失业保险问题、养老金和残疾人福利问题等。直接涉及雇员和雇主利益的工资问题,主要由工会组织和雇主协会两方协调,政府不干预,但涉及立法、政策等问题,则由议会和政府设若干专门委员会,通过听证会及对话等方式邀请工会和雇主协会参与协调。例如,在丹麦,每年8月~10月期间,中央政府与雇主协会、工会就第二年的公共服务方面的立法、公共开支项目的框架以及税收等问题进行协商。此外,还有地方一级的政府与地方一级的工会和雇主协会进行协商。这种三方协调机制实施的结果,在一定意义上实现了几种社会力量之间的“文明妥协及合意”(丹麦学者语),显示了北欧国家构建“和谐社会”的能力。参见《人本制度论——中国人的发展及体制安排研究》,中国经济出版社,2008年12月版第152页。),从而从制度上为克服向非劳动者倾斜的问题提供支撑。
在初次分配领域深化改革的同时,在再分配领域调整国民收入分配格局,更是从宏观上保证分配公平的一个重要条件。这些年来,虽然社会财富明显增长,蛋糕越做越大,但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是下降的,1992年居民收入占GDP的比重为68.6%,2007年只有52.3%,16年下降16个百分点,平均每年下降1个百分点;与此同时,政府和企业收入上升16个百分点。政府收入上升原因是部分税率偏高和地方政府卖地收入增长过快,企业收入上升与垄断性行业的垄断利润有关。应逐步改变目前国民收入分配过程中“向政府倾斜”、“向垄断企业倾斜”的倾向。
第二,建立资源环境产权制度,解决资源价格和税收不合理产生的分配不公问题。
我国现阶段资源环境产权制度的缺陷也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收入分配的不公。完备的现代产权制度主要包括产权界定制度、产权配置制度、产权交易(或称产权流动、流转)制度、产权保护制度。促进社会分配公平应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建立健全资源环境产权制度:第一,科学界定国有资源收益权的公共利益所得及分配关系,克服实际存在的公共利益蜕变为部门利益、企业利益等问题;第二,着手建立环境产权界定制度,平衡环境外部经济的贡献者和受益者之间的利益关系;第三,完善国家与资源属地的“利益分享机制”,以调节中央和地方的利益关系;第四,通过“成本还原”,构造资源价格完全成本(包括资源成本、安全成本、环境修复成本),切实解决利用廉价资源的企业获得高额利润问题,以调节利益分配格局;第五,按照市场取向和政府调控相结合的思路,进行资源价格改革,推进资源价格形成的市场化进程,矫正利益分配中的扭曲;第六,加强资源合法产权的保护,维护有关方面合法利益[6](P303-307)。建立健全这几方面的制度,既是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重要内容,也有助于理顺收入分配关系、缓解收入差距扩大趋势。
第三,政府、市场和社会三方联手,运用“公私合作伙伴关系(PPP)”机制,缓解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供给不足的问题。
当前,人民群众对于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需求的迅速上升与政府供给不足且配置失衡的矛盾日渐突出。这对加强公共服务、逐步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提出了紧迫要求,特别是要求加快解决教育、医疗卫生以及社会保障等方面的问题,实现经济市场化改革与社会公平“双线”之间的“均衡”。
加强公共服务,政府固然责无旁贷,但也不可能包打天下。可行的思路是建立一种政府、市场和社会“共建型”模式:政府管基本保障,市场管超值服务,社会管广济善助,简称“共建型”改革思路。与这种思路相适应,在建设和运营方面,可借鉴“公私合作伙伴关系机制”,也称“PPP机制”——第一个P是Public(公共),第二个P是Private(私人),第三个P是Partnership(伙伴关系)。根据这种机制,政府提供公共服务,并不意味着政府一定去投资,可以由民间投资,政府去购买服务;即使政府投资,也并不意味着政府去直接经营管理,也可以委托经营,具体形式有公私合资合作制、托管制、特许权经营制、政府采购制等[6](P179)。由此,政府提供公共品要有新思维,提供方式需要创新,在坚持政府主导的前提下,要学会运用“公私伙伴关系机制”。
总之,社会公平和经济市场化是可以兼容的,我们应该寻求两者之间的最佳平衡点。形象地说,就是要学会在社会公平和市场化两个“鸡蛋”上跳舞,而不要把任何一个“鸡蛋”打破。须知,打破了经济市场化这个“鸡蛋”,我国现代化进程就会受到影响;打破了社会公平这个“鸡蛋”,社会和谐就难以得到保证。老子的《道德经》中说:“知常容,容乃公”。这里的“常”指常规、规律;“容”指容量、胸怀。意思是说,认识并掌握了客观规律,就能做到胸怀博大、容量宽广;容量宽广,就能做到“公”——公平、公正。今天,我们要想实现社会的公平和公正,必须要和经济市场化结合起来,切实按客观规律办事。
三、“三个解放”:实现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及人自身的解放和发展,并使三者产生互动
笔者曾在十年前撰文指出:“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辟了解放生产力、解放生产关系、同时也解放人的自身的新纪元。”[9]“解放生产力”的关键词是“富强”和“繁荣”;“解放生产关系”的关键词是“市场(经济市场化)”和“民主(政治民主化)”;“解放人的自身”的关键词是“自由”和“人权”。在这“三个解放”中,解放生产力,实现国家的富强和繁荣,是中国现代化之基;解放生产关系,实现经济的市场化和政治民主化,是中国现代化之源;而解放人的自身,实现中国人的自由、人权及其发展,则是中国现代化之本[6](P347)。
(一)促进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
社会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是实现人自身发展的物质基础。特别是在国际金融危机的情况下,保持经济发展非常重要。把社会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与人自身的解放和发展对立起来,仅仅看作是“物本”的问题,是不妥当的。要解决就业、消费、社保、减贫等与民生有关的问题,哪一项都不能离开生产力的发展。当然,这里讲的生产力发展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增长的问题,而是一个包括经济结构、发展方式乃至社会发展、人与自然关系在内的现代发展体系。无论如何,必须把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放在“三个解放和发展”的基础性位置上。
社会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首先是“解放”。前30年的改革过程是一个解放生产力的过程。所谓解放,就是要“解开、释放”。20世纪80年代初期,正因为解开了人民公社及其僵化的农业经营模式这个死结,才释放了蕴藏在农民身上的极大的生产力;90年代初期,正因为解开了市场经济“姓资姓社”这个死结,才释放了国有企业、非公经济、资本市场等的生产力;新世纪初期,正因为解开了多年中国“入世”谈判这个死结,才释放了中国被封闭型经济所束缚的生产力……综观过去30年,中国之所以创造了经济增长的奇迹,与生产力的解放是密不可分的。下一阶段,中国仍然存在生产力被压抑、被束缚的问题,仍然需要进一步“解放”。
在注重“解放”生产力的同时,还要促进生产力的发展。所谓促进生产力的发展,就是按照生产力的自身运动规律,解决自身内部的矛盾。先进生产力发展有其规律性趋势:科学发明——技术创新——产业化推进是先进生产力发展的基本路径;量变——部分质变——根本质变(突变)是先进生产力取代落后生产力的运行方式;开拓新产业和改造传统产业,是先进生产力向整个社会生产领域“挺进”的两条主要战线;局部发达地区创造——向全国乃至更大范围扩散——向不发达国家和地区转移是先进生产力发展的空间运动规律;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利用后发的某些有利条件,先进生产力有可能促进某一产业乃至社会生产力的跨越式发展(注:参见常修泽:《关于先进生产力的内涵、特征及发展规律性研究》,为国家发改委《关于发展先进生产力问题的研究》总课题(为中共十六大报告起草工作提供的内部研究报告)中的第一专题(2001年上报),公开发表在《发展决策》2006年第2期。)。这里涉及技术创新问题、产业结构和区域结构问题、经济发展方式转变问题。为此,除了解决体制束缚外,还要解决技术创新、结构调整、发展方式转变等生产力发展的问题。
(二)促进生产关系的解放和发展
生产关系的解放和发展是一个在研究上比较薄弱、尚待深入探索的问题。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解释,生产关系主要包括所有制关系、分配关系以及生产过程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质是经济体制的问题。生产关系具有两重性:相对于生产力,它是生产关系;相对于上层建筑,它是经济基础。在整个社会结构体系中,它居于中间层面。在前30年的改革中,为解放生产力,触动并变革了生产关系,使我国的经济基础已经发生并正在发生新的变化,打开了第一层“压力罩”。
继续解放和发展生产力,需要打开第二层“压力罩”,即:生产关系变革过程中受到不合理上层建筑压抑的问题。现实生活表明,确实有一些好的制度安排受到意识形态等上层建筑的掣肘。如上文所述,要建立公平的分配制度,需要建立劳方——资方——政府“金三角”社会架构,由此涉及工会的相对独立性问题;要确保农民的土地权益,也需要建立农民自己的农会组织;要确保社会收入的透明,还需要建立官员财产申报制度,涉及到政府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的问题,如此等等。因此,随着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不可避免地提出如何把那些被不合理的上层建筑所束缚的生产关系解放出来的问题。当新的生产关系从不合理的上层建筑的束缚下解放出来之后,也有一个本身的培育和壮大的过程。因此,还要发展新的生产关系,使之由弱到强,由小到大,逐步完善。我们提出的“完善”社会主义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实质就是一个生产关系的发展问题。
(三)促进人自身的解放和发展
中国30年的经济体制改革与“人”自身的解放交织在一起,虽然两者的发展并不一定是均衡的,但经济发展的进程在某种程度上也促进了“人”的解放。在第二个30年改革中,笔者建议搭建“三个解放互动”的平台。
第一,搭建技术革命平台。新技术革命的兴起不仅推动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同时也在重塑着人自身。伴随信息经济的推进,在美国等发达国家,一代“新人”——Cosmic Capitalists开始出现。这批新人是技术专家、商人,又是艺术家;他们喜欢新概念、新思想、新的思维方式,喜欢变革、破除传统的东西;他们不喜欢等级制,认为等级、职务头衔是限制性的,已经过时。在我国前30年中,一批新人的崛起值得特别关注,如北京中关村里类似联想集团的柳传志、方正集团的王选等民营科技企业的创业者,他们既是科学技术创新专家(有的还是院士),又是企业开发经营者甚至是世界财富500强的管理者,还是人文学者或文化人,这些都反映了改革重塑的一代新人比较自由的全面发展的新特点。展望下一个30年,中国建设创新型国家进而向信息时代过渡,也会使千千万万个企业的创新主体——从经营者到劳动者得到重塑,他们将更加自由、平等、开放,这就意味着人格将获得新的解放。
第二,搭建发展方式转换平台。中国面临发展方式转换的历史性命题,包括三个紧密联系的转变: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三架马车协调拉动”转变;由主要依靠“二产带动”向依靠“三次产业协同带动”转变;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质资源消耗的“粗放型”方式向主要依靠科技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管理创新的“集约型”方式转变。这些转变涉及到生产力、生产关系,更涉及到人,可以说是生产力——生产关系——人三方面互动的大“舞台”。
第三,搭建体制变革平台。中国第一个30年改革带来的变化,体现在人民面貌、国家面貌和党的面貌的变化上,其中人民面貌的变化应放在第一位。下一个30年“三个解放和发展”的互动必须继续搭建体制变革平台,促进人的主体性的增强和自身的发展:一是继续促进农民“主体性”的增强和发展;二是继续促进进城务工者群体的发展和壮大;三是继续促进企业职工和管理者“主体性”的释放和发挥;四是继续促进知识阶层,特别是科技创新者内在潜能的释放和发挥;五是继续促进个体经营者和私营企业主阶层的发展和壮大。通过以上五个方面的努力,使他们能以独立的人格力量和自主的经济力量继续驰骋于中国经济的舞台,成为新阶段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解放和发展中最活跃的因素和最坚实的社会力量。
四、“四方位创新”:在“上”、“下”、“内”、“外”四方面推进经济领域体制创新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改革,尚未把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作为一个指导性的理念提出来,因而存在缺失。下一个30年,经济领域的体制创新依然是中国改革的主战场之一,但应突破狭隘的眼界,实现“上”、“下”、“内”、“外”四方面推进。
(一)“上”创政府经济管理新体制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政府到底怎样管理经济,这既属于行政管理体制改革,也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内容,特别是对于实行“政府主导型”体制模式的我国来说更为关键。前30年改革,总体来说是以企业改革为中心环节,下一个30年,在经济领域也应把政府管理经济的体制问题作为改革的重点,关键是推进政府与经济有关职能的转换。
关于政府的职能,迄今仍存在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口号的误解,并产生对政府四项职能(经济调节、市场监管、社会管理、公共服务)科学内涵的一些误解,对此应予澄清:第一,全党全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并不等于各级政府直接从事生产经营活动,不等于把政府定位为“经济管制型”政府;第二,“经济调节”并不等于各级政府干预微观经济活动、包办企业决策、代替企业招商引资,可将上述“三不”作为政府的行为准则;第三,调整四项职能顺序,将“公共服务”列为第一位,强调把“经济管制型”政府转变为“公共服务型”政府[10];第四,探索在经济多元化的格局下,政府如何进行宏观管理和调控的新机制。从近年来宏观调控暴露出的问题看,传统经济体制的劣根性及其惯性运作,比原来估计的要严重得多。在新的情况下,应用新的思维推进政府管理和调控体制的创新,从调控的内容(如增加资源、环境等)、调控的手段(如财政、信贷、计划、土地综合运用等)、调控机制(包括克服权力干预等)进行调控体制创新。
与此同时,对经济领域根深蒂固的项目审批体制进行深化改革。近年来,各行各业的审批制虽有所改进,但未从制度上根本解决问题。尤其是在党内和社会上腐败风气影响下,一些寻租借审批得以通行。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老子•道德经》第57章)。审批项目过多,关键是个“欲”的问题。应彻底清理、减少行政审批项目,极少量的仍需要的项目审批也要建立严格的审批监督管理机制。
(二)“下”创微观基础和市场体系的新格局
在微观基础方面,改革的“战车”在竞争性行业中推进的同时,重点应向垄断性行业和领域推进,实行“四化”方略:运营环境商业化(包括政企分开和价格改革);市场竞争公平化(分成三种不同的类别,放宽市场准入,推动公平竞争);投资主体多元化(非国有资本包括非公有资本有序进入);政府监管科学化(实行独立监管、依法监管、“统分结合”监管和对监管者监管)。在微观改革基础上,由基层的国企改革向整体的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升华:横向上实行“政资分开”,纵向上实行“上下权益分开”,自身上理顺“出资人角色”与“监管人角色”的关系。
在市场体系方面,重点推进要素市场的建设和要素价格改革,克服严重的“要素双轨制”。尤其要推进资源性产品价格改革,包括石油、天然气、供电、煤炭以及水资源等。鉴于现在资源成本缺失问题依然非常突出,应该打足成本(包括资源成本、安全成本、环境修复成本),相应形成合理的价格,以发挥价格对要素配置的优化作用。
(三)“内”创民生性和可持续发展体制
目前我国经济社会生活不断暴露出的种种有悖于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问题,有其深刻的体制背景和机制根源。近年来对这些问题虽然从技术层面和结构层面有所触及,但是在制度性层面上还远远没有“破题”,急需进行体制创新,包括经济发展方式转变、产业结构调整、自主创新、区域和城乡协调发展等方面所涉及的体制问题。
下一步应重点抓好三个方面体制创新:一是农村经济类制度创新。应尊重农户土地的流转权,解决抵押权和继承权问题。深化户籍制度改革,引导农村剩余劳动力平稳有序流动。同时深化农村金融改革、粮食和棉花的流通体制改革等。二是民生类制度创新。我国社会转型过程将进一步加剧,原有的社会经济格局将进一步发生变革和分化,从而使利益关系和社会矛盾呈现多元交织、错综复杂的局面。一方面要“摆平”和协调好社会各方面的利益关系,努力做到使群众安居乐业,实现社会公正;另一方面又不要“吊人胃口”、防止民粹倾向。这里的关键是建立包括养老、失业和城乡医疗在内的社会保障制度。三是可持续类制度创新。资源能源紧缺压力增大,对经济社会发展的瓶颈制约日益突出,是目前国内急待解决的矛盾。打破这一战略瓶颈,不仅要在结构、技术、增长方式方面做文章,而且要在制度创新上找出路。出路之一是必须建立包括国有土地资源、矿产资源、水资源、森林资源、海洋资源等在内的“资源现代产权制度”,同时建立“现代环境产权制度”,形成完整的一套促进节约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体制、机制。
(四)“外”创适应和应对全球化体制
纵观全球,一方面是经济全球化的新潮流涌动,另一方面是国际经济旧秩序依然存在。从当前的国际金融危机深层根源看,国际经济秩序依然是美国主导的体制。这种国际经济旧秩序有时“挟”经济全球化的“天子”而令天下诸侯,使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面临复杂的局面。在这种形势下,我国应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并主动改革国内现有的体制:一是外贸体制,加快内外贸一体化进程和贸易便利化进程;二是外资管理体制,拓宽投资领域;三是围绕“走出去”建立与“中资跨国”相应的体制,并尽可能增加新体制的适应性。
在参与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面对严峻挑战,我国要争取战略主动,建立应对国际经济旧秩序诸种新挑战的机制:一是双向投资摩擦(对外投资中的产业阻隔与利用外资中的产业安全)应对机制;二是贸易摩擦应对机制;三是金融风险防范和应对机制。通过体制创新寻求扩大对外开放与保护,并增进国家权益和民族独立的平衡,以实现尽可能大的战略利益。
五、“五环改革”:推进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制度的改革,并使之一体化
经过30年改革开放,我国人的发展以及与人的发展相适应的体制创新处在新的历史起点上。基于为促进人的发展提供新的体制保障的考虑,历史赋予我们在新阶段的任务是包括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和环境制度的改革,简称“五环”改革。要完成“五环”改革任务,需把握三点:
(一)准确把握“五环改革”每个环的“中心”
新阶段改革总的价值取向是人的解放与全面发展。在这一总的价值取向下,准确把握“五环改革”中每个环各自的中心:经济体制改革的中心是经济市场化;政治体制改革的中心是政治民主化;社会体制改革的中心是社会和谐化;文化体制改革的中心是价值先进化和多元化;环境制度改革的中心是生态文明化。人的解放与全面发展这一总的价值取向,与上述“五化”之间是一个“总中心”与“分中心”的关系。
1.推进经济市场化。经过30年的改革,我国已从传统的计划经济体制国家转变成初步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国家,但市场对资源配置的基础性作用尚未充分发挥,距离建立完善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尚有很大距离。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有些问题确实需要思考,例如如何加强政府对市场的监管等,但也要防止从监管不力的一端跳到干预过度的另一端,以致出现“再国有化”和“去市场化”的倾向。我国下一阶段应继续毫不动摇地坚持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战略取向,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继续推进:一是推进国有经济改革,特别是垄断性行业改革;二是加快市场体系的建设,特别是要素价格改革;三是推进财税体制和金融体制改革等。就这个意义上讲,下一阶段的改革不是浅层市场化,而是带有“攻坚”性的深度市场化改革。
2.推进政治民主化。从政治方面而言,坚持以人为本,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应着眼于实现人民的政治权利。早在改革开放刚起步时,邓小平就在《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的讲话中系统阐述了政治体制改革的指导思想和基本思路,提出了权力不宜过分集中、党政要分开、不能以党代政等许多宝贵的意见。当前我国面临的许多矛盾与政治体制改革不到位有较大关系,政治体制改革滞后已成为“五环改革”中的“短板”。在新的历史阶段,社会利益结构的深刻变化和人自身发展的新诉求都呼唤要把政治体制改革置于突出位置。下一步应按照党的十七大提出的有关深化政治体制改革的部署,在扩大党内民主、发展基层民主、实施依法治国、加强对权力制约和监督以及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等方面迈出实质性步伐。
3.推进社会和谐化。我国改革第一个30年,社会结构和利益格局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刻变动,新的矛盾不断出现。在这种空前的社会变革面前,需要建立一套与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和文化多元化相适应的新型社会体制,以处理好国富与民生、活力与秩序、多元与平衡的关系。在国富与民生的关系方面,应通过制度建设使经济发展成果更多地体现在改善民生上,为人的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条件,重点是深化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和建立社会保障制度,这是与人的发展关系最直接、最现实的一个领域。在活力与秩序的关系方面,主要是改进社会管理,充分发挥公众参与整个社会管理的作用,创建“公民社会”,实现公民管理社会的权利,切实激发社会创造活力。在多元与平衡的关系方面,要在社会利益结构多元的背景下,寻求各种利益之间的平衡机制,以最充分地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形成良好的社会运转机制。
4.推进价值先进化和多元化。从人本的角度出发,推进文化体制改革,重在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特别是提供新的价值观念和文化条件。一是整体价值系统的改革,也就是以构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基础,推进文化的多元化。要认识到民主、法制等不是资本主义特有的,而是全世界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共同形成的文明成果,是人类共同追求的价值观[11]。在我国现阶段,提高人的文明素质,必须学会运用人类共同的文明成果。二是深化文化事业单位改革,划清公益性文化事业与市场性文化产业之间的界限,形成各自不同的运行机制:前者以政府为主导,旨在为全体社会成员提供基本的公共文化服务,保障其文化权益;后者以市场为导向,满足人多方面、多层次的精神文化需求。
5.推进生态文明化。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不仅关系到国家的可持续发展,而且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从人文主义出发,必须把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放在我国改革战略的突出位置。资源环境问题涉及深刻的制度问题,推进生态文明化需在制度和机制上下功夫,着力构建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的新体制:一是建立“资源有偿使用制度”;二是建立“生态环境补偿机制”。这些新机制都涉及产权的实质——“使自己或他人受益或受损的权利”问题。所以,建立资源环境产权制度是促进人自身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注:在这方面,笔者近几年力主建立“环境产权制度”。参见常修泽:资源环境产权制度的缺陷对收入分配的影响及其治理研究,载http://www.sdpc.gov.cn.2006-12-31;常修泽:《再论环境产权制度》,载《生态环境与保护》(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2007年第10期。)。
(二)把握“五环改革”之间的“交扣”性,使之一体化
“五环改革”虽然都有其各自独立的“中心”,但不是彼此孤立的。笔者之所以借用“奥运五环”图形,正是看到了“五环”之间的环环相扣这一特征。在新阶段改革操作过程中,一定要把握这种“交扣”性,使各方面改革协调配套。在这方面,需要对“交扣点”进行深入分析。
例如,关于行政管理体制改革问题,就是经济体制改革和政治体制改革的“交扣点”,它既是经济体制改革的关键,也可作为近期政治体制改革的“切入点”。在这方面,除了本文第四部分论述的政府职能转变和审批制改革之外,还应推进政企、政资、政事和政介(中介组织)四个分开,在纵向上推进政府“层级”改革,横向上推进政府部门的机构改革。无论是“四个分开”问题,还是层级和部门机构问题,都涉及经济和政治问题,需要更高的决策层面来统筹协调。
再如,关于社会事业单位改革,这是经济、政治、社会和文化体制改革的“交扣点”。社会事业领域包括文化、教育、卫生、体育、科研等几大系统,约150余万个单位、2900余万人。这些单位是与政府机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目前这一领域的改革相当滞后,应采取公共性、准公共性和营利性区别对待的方略,分类改革。
此外,资源环境制度方面的改革,又是经济、社会、政治与环境制度改革的“交扣点”,既涉及经济方面的资源环境税收与价格问题,也涉及社会收入分配的公平问题,还涉及政治方面的人权以及与资源利用和生态环境质量相关的人的生存发展问题。因此,更应加强统筹协调,实现人与人之间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发展。
(三)关于增强“五环改革”的动力问题
在我国改革启动后的一段时间内,改革的队伍浩浩荡荡,尽管阻力很大,但基本能拧成一股绳,整个社会的共识较多。30年之后,改革的组织和实施层面存在“动力不足”的问题,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应该说,人民群众中蕴藏着极大的改革积极性,但这一积极性受到抑制,集中反映在利益矛盾的纠葛中。尤其在社会层面上存在着权贵与民生方面的矛盾,破解这类矛盾可能要触及更深层的有关特殊既得利益集团的问题,改革能否突破的关键是能否摆脱既得利益集团中某些“障碍力量”的束缚。改革开放以来,在传统体制下形成的庞大利益集团的利益受到了较大的削弱,但在一些改革尚未攻坚的领域能量依然较大,在新的条件下可能会以新的形式来表现自己。同时,近年来产生的一些新的利益集团,他们中的一小部分人既不希望退回计划经济体制,也不赞成继续深化改革,极力维持目前这种“胶着”状态,期望从这种“未完成的改革”状态中获得好处。新老两种既得利益的交叉并存,形成复杂的利益格局,并对政策的制定产生某种程度的影响。当改革进入新阶段之后,能否超越这些利益集团的羁绊,是一个关乎改革全局的重大问题。
2008年9月,笔者曾对南美改革进行了考察。依据考察中得到的第一手材料,包括亲身经历的玻利维亚圣克鲁斯动乱情况,得出了三点看法:第一、计划经济体制和激进的自由市场经济两条路都走不通;第二、“向左转”过程中未能平衡新的利益矛盾:出现社会动乱;第三、出路在于在市场经济和社会公平“两个鸡蛋上跳舞”。从南美实践看,在操作过程中要注意防止两种现象:一方面要推进经济市场化,但要防止“权贵”;另一方面要寻求并实现社会公正,但要防止“民粹”。无论是“权贵”还是“民粹”,对广大人民群众来说,都是不利的。而且,这两者现象互为依存、恶性互动:上面越“权贵”,社会越“民粹”;社会越“民粹”,上面越“权贵”,甚至可能会集权。比较而言,我国当前主要是防止“权贵”问题。
回顾中国改革第一个30年,最大的成就,莫过于人——人的主体性的初步释放;审视中国当前存在的问题,最大的问题,莫过于人——人在解放过程中遭遇的种种蹉跎和曲折;思考中国改革第二个30年,最大的价值期待,也莫过于人——人的自由的全面的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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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温家宝.关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任务和我国对外政策的几个问题[N].人民日报,2007-02-27
责任编辑:陈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