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的暗夜

庞文瑶

一朵蓝色的鸢尾在白色的鸢尾丛中寂静、孤立。群星的旋涡，似乎是旁人无法抵达的深渊。耳朵外面包裹的纱布上，情绪的血渍重重地渗透出来。

我似乎看到了文森特脸上和眼神里的迷茫。

你一生最后的一幅图画是这样完成的：身体是画板，血液是颜料，不像往常，你用一支高档玩具做画笔，因为绝望而去创作，作品的名称叫做——终结。

因为这样残酷而迷人的绝笔，所以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她也喜欢你，同你一样，她寂寞在群星之外，孤立在鸢尾之间。痛楚隐忍在光华之间，静寂浮现在华彩之上，恰巧眉宇间的沉重却更具魅力。所以，在凌晨依旧的失眠里，她的思绪蓬乱起来，像秋风里的蒿草。然后把蒿草一样的情绪邮寄过来，那些阴郁的文字里似乎射杀出生命的子弹。

她说，你在墓园附近的麦田自杀，对腹部开一枪。然后你走回寄居的阁楼，躺几天后死去。你在这世间的最后几日想着什么呢？伤口那么明显。但是因为是自杀，神父不能替你祷告。

她还说，要做麦田里戴草帽的少女，但她知道她也拯救不了你，这让她多么沮丧！对于生命的热情有起也会有伏，你的热情熄灭在一片汪洋之国，再也不会复燃，那色彩如同你的天空，那般忧郁的、毫无生机的蓝。

她说过，她抽很多很浓的烟，服用大量的兴奋剂。她有抑郁症，只因身体内某种化学成分无法正常合成。

她最后说，她多么爱你。因为你让她，看到了死亡的惬意。因为她和你一样，没有亲人，没有爱。

过了不久，她就把自己溺在浴缸里，手腕割裂。在殷红中，她的身体像你笔下盛放的海棠。

她或许不知道，那一树寂静的海棠，是你心底最深刻的柔情。你也曾鲜活和憧憬过。倘若你还有一丝眷恋，你是否，还会把这一丝柔情也带走？将这样美丽的生命也带走？

我开始感到恐惧和忧伤。对于这样的死亡无法理解和原谅。

你的寂寞太过残忍，玩味了疼痛和溃烂，体会生命流逝隐含的愤怒和快意。你明智的离开，却因为一个愚蠢的理由。

那是要怎样在滂沱大雨中盛开一场华丽的烟火？可你生命的绚烂礼花，终于没有照亮她生命的夜空。

于是暗夜，如同余生那么漫长。要用余生来证明生命的意义，你是否有勇气，怀着必死的决心，活下去。

我开始在阳台上摆满植物。植物是最好的伴侣，它们沉默稳重在自生自灭的乐趣里。

我静静地坐在地板上看我的植物，它们喃喃着体内液体流动的细碎音响。我听得到，那是生命滋长的声音。其中就有一株海棠，它飘逸着清冷的香。味道里，包裹着它一年一年沉积下来的疲倦和懒散。那么，在懒散之外，它用开放释怀。

又是夜晚。夜风燥热，天上只有一颗星星，你站在那里，用淡定的眼神看我，目光中的幽蓝色正在退去，生命变得纯洁起来。

还会有更多的人去描述你传奇的一生。可你仍然是你，文森特，以你独立的方式，缔造你独一无二的生命姿态。时间向后，跨过子夜的门坎。就这样，新的一天开始了，由黑暗中开始。

可你，文森特·梵高，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天亮的机会？我终究无法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