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云东 刘静一
说起新中国的档案事业发展,我们就不能不提到这个名字——曾三。曾三同志是无产阶级革命家、我党我军无线电通信事业的先驱、新中国档案事业的开拓者和杰出领导人,著名的档案学专家。
曾三同志1906年生于湖南省益阳县,1924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在中共湘区农委、区委做秘书工作,大革命失败后,曾三同志于1930年赴上海中央特科学习无线电通信技术。1931年被派往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先后任报务员、苏区中央局电台政委、台长,并兼任红军通信学校政委,参加了第二、三、四、五次反“围剿”和红军长征。1936年西安事变后,曾三同志赴西安,任红军联络处电台台长。抗战开始后,他受中央指派在西安、新疆等地从事联络、情报工作。1940年11月,曾三同志返回延安,先后任中央敌区工作委员会秘书处处长、第二室副主任兼政治处主任,中办机要科政治协理员,中央秘书处处长,当选党的“七大”代表和中央直属机关党委副书记。1946年冬,中央机关疏散转移,曾三同志参加了中央重要档案的大转移工作,于1948年5月将中央档案转移到西柏坡,胜利地完成了党中央交给的任务。新中国成立后,曾三同志历任中央办公厅秘书处处长,秘书局局长,中央办公厅副主任,新中国第一任国家档案局局长、中央档案馆馆长。曾三同志致力于党和国家档案事业的开创、建设和发展,他提出了关于我国档案工作管理体制、基本原则和方针任务的意见,主持制定了一系列适合中国国情的档案工作规章制度,创办了我国第一个档案干部专修班、档案工作刊物和档案科研机构,积极倡导建立各级各类档案馆。回顾曾三同志在档案战线工作的几十年风雨历程,他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精神财富。他的理论思想仍在指导着我们,他的工作作风仍然激励着我们,他的意志品质仍然鼓舞着我们。下面,笔者就节选他人生经历的几个片段,来向读者展示他与档案工作的不解情缘及对档案事业的不朽功勋。
曾三与早期的电讯档案
曾三去上海的时候,中央文库尚未建立,他是跟党的早期机要电讯工作者李强、张沈川学习无线电技术的。在此之前,即1928年在莫斯科召开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时任大会秘书长的周恩来从大会秘书处工作人员中和莫斯科东方大学中国学生中抽调了毛齐华、方仲如、陈昌浩、沈侃夫等10余人,进共产国际电讯班和列宁格勒伏龙芝军事通讯联络学校学习无线电通讯技术。周恩来回国后,又派李强、张沈川在上海筹建秘密电台。李强一方面筹建秘密电台,一方面用开办“电器公司工厂”名义举办无线电培训班,先后培训出曾三、伍云甫等几十名机务、报务和译电人员,然后输送到红军各部队,成为我党我军早期无线电事业的骨干。曾三、伍云甫虽然是党组织调去学习无线电专业的学员,然而组织上却没有钱给他们生活补贴。因此,李强、张沈川在上海巨籁达路四成里租了一幢楼房,挂出了《上海福利电器公司》的牌子,以买卖无线电器材和维修机电的业务。这座名为“工厂”,实际上是党的机要、电讯人员培训的地方。在这里任教的有:李强、张沈川、方仲如、沈侃夫、毛齐华、涂作潮等;而学员中有王子纲、伍云甫、曾三、曾华伦、刘光慧、赵荫祥、蒲秋潮等。当时,由于上海这个花花世界的特殊环境和党的机要工作的性质所决定,教员与学员之间往往互不认识,也不是住在一起,这主要是缘于保密起见。
1929年底至1930年春,曾三和伍云甫先后来到上海市静安寺西摩路口的一间“阁楼”内住下。他们二人亲如兄弟般同住一屋,完成着上级领导交赋的秘密任务。当时,曾三是作为从湖北武汉来上海拜师求学的学生,而伍云甫先来几个月,他们都是党组织输送到党中央秘书处机要电讯科专门从事无线电通讯业务的报务员。到上海后,曾三、伍云甫同住一间小阁楼内,桌上放着一个电键、一个蜂鸣器和一块干电池、两支铅笔和几张纸。他们一个按键发报,一个执笔接收,“滴滴滴”、“答答答”,不到半年时间,这两位年轻人成了中共最早的,也是最优秀的机要电讯报务员。1930年10月,曾三、伍云甫两位年轻人来到中央秘书处机要电讯科电台队工作。他们和毛齐华夫妇同住在上海幕尔鸣路一幢小楼内,曾三与伍云甫仍然同住一间房子。由于工作和装门面的需要,房间内摆设有大衣柜、梳妆台、烤火电炉、花瓶、古玩字画、麻将牌等,俨然是一对阔家少爷到上海游玩的样子以掩人耳目。令人快慰的是中共这种秘密工作竟然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了若干年而未遭破坏。当年,电台开始使用的密码是张沈川从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电台长开办的“上海无线电学校”搞到手的,其“密码”是人家弃而不用的旧本。当时任中共中央机关直属党支部书记邓颖超带领张沈川、曾三和伍云甫等对这本旧密码加以改造创新,并与在香港的中共中央南方局电台第一次发去了密码电报。党中央在上海建立了秘密电台后,即派李强去南方局创办了第一部地方电台。南方局电台设在香港由李强、邱德二人负责。而中共中央电台发出的第一份密码电报稿是由张沈川保存的。1930年12月,张沈川等人被敌人逮捕之际,未来得及送中共中央秘书处文件保管处保管(当时中央文库尚未建立),只好由张沈川忍痛烧掉了。
中国工农红军从1930年起就着手建立自己的无线电台。在当时的条件下,电台的来源主要是从敌人手中夺取。1931年初,红军建立了第一部电台后,就非常注意培养机要工作人员。一方面吸收旧军队中的无线电技术人员加以政治教育,使其变成红军之一员为人民服务;一方面在《红星》报上刊登广告,不拘一格吸收入才,并请求中央军委输送机要骨干人员。招了骨干后,就举办训练班。1931年1月20日,红一方面军朱德、毛泽东联名发出《调学生学无线电的命令》指出:“我们成立了无线电队有半个月了,在这半个月的考查当中,无线电收音机所收的敌人的电报,确使我们对于敌人的位置和行动的侦探得到了不少的帮助,我们现在更积极的准备扩充无线电队的组织。”为此,总部要求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秘书处和其他各军、各军团抽调1-3名军龄在14-23岁、高小以上文化程度的男女青年战士来总部学习无线电技术,学期4个月,结业后仍回原单位工作。1931年1月党的六届四中全会后,曾三、伍云甫等赶到江西宁都的清塘红一方面军无线电队,与王诤、冯文彬、刘寅、吴如生等会合。他们先是举办了几期无线电技术人员训练班,后在瑞金创办了通讯学校。从1931年初各部队的无线电队到稍后建立的瑞金无线电学校,都是把电讯业务训练与机要保密教育结合起来。其要求:1、电讯业务、译电人员必须随部队首长行动,对部队行军作战、战略意图、战役指挥及其他一切军事行动要做到“守口如瓶”,决不外露;2、密电码必须由部队政委保存,而且要经常变换使用,以防被敌破译。要求每个译电人员对密电码“要有同自己生命一样重要”;3、凡报文有首长“来译”字样的,译电员必须将电文稿交首长亲译;4、电报等级分“ABC”,它既含缓急因素又含机密等级的因素;5、一切发报要编号,以电报号序来检查电报有无丢失;6、一切电报由机要秘书、机要参谋集中保管。丢失电报或密码本者要受到纪律制裁。1931年8月28日,《红色中华》发表了“红色技术人员”的报道,强调指出:“不在机上私自谈话,不违犯红色通讯纪律,保障通讯的秘密”。 此后,红军各部队都建立了机要科、电台队、通讯大队等等。而红军各部呈报党中央的电报办理完毕后,一般都交到中央文库秘存。值得一提的是,1931年9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党中央的电台和红一方面军总部的电台叫通了,由曾三亲自给党中央电台发出了第一份密码电报。接着,鄂豫皖、湘鄂西、闽浙赣红军也与党中央的电台互通电报。当然,上海中央文库内的电报档案也就日益增多了。
曾三领导中共档案三次大转移
1946年10月,蒋介石集重兵于陕北,进而觊觎延安。为保证党的文献档案的绝对安全,党中央决定转移中央档案。此后,曾三领导或参与组织执行了中央档案的三次大转移,最终将这批中央档案转移到了北平。
为了确保档案材料的安全转移,1947年3月上旬,遵照中央秘书长任弼时、中央军委秘书长杨尚昆的指示和部署,由中办秘书处材料科、机要处文电科、中组部材料科、中央军委一局、总政治部秘书处资料室等单位组成一个统一的材料保管委员会,分别携带各自的档案材料撤出延安,在曾三率领下最先撤出延安。一路上人畜拥挤,加上国民党的飞机经常来侦察、袭击,转移的队伍有些混乱。为了防止空袭,曾三指挥队伍经常夜间行军,白天隐蔽休息。在军情紧急的情况下进行的,一部分档案雇用老乡的牲口驮运,没有牲口的就用人背、肩挑,一部分珍贵而重要的档案指定专人背在身上,并有十余名武装战士押运。在此期间,曾三的部队还一度和中央失去了联系,但在困难面前,大家觉悟很高,同仇敌忾,坚决服从领导的指示,出延安向北进行,走清涧,经吴堡过黄河,齐心协力地把90多箱档案资料运出延安,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跋涉,于1947年4月初到达晋绥根据地的兴县刘家曲。至此,第一次转移中央档案的任务胜利完成。随着中共中央各机关向西柏坡的集中,中央档案又进行了第二次大转移。这次中央档案转移是从晋绥根据地出发,穿过五台山等地区,然后再到西柏坡。遵照毛泽东“保守党的机密,慎之又慎”的指示,材料保管委员会当时提出的口号是:人在档案在。在曾三指挥下,各单位将全部档案分类鉴别,将不重要的事务性文件销毁了一部分,由90箱减为64箱,于6月编制了《材料保管委员会材料目录》。这次转移,和第一次转移有些不同,不是由保管委员会自己组织的临时武装小组保护而是有正规武装保护,在材料保管委员会启程以后,除贺龙派来的武装分队外,沿途也有部队护送,沿途设有兵站,比较安全。只是五台县还驻有阎锡山的部队,在这里走了一段崎岖的山路。由于革命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这次档案转移有了较为充裕的时间准备,档案不是一包一捆了,而是全部装入铁皮箱内。这种铁皮箱子比原来一包一捆好,比木头箱子轻,既挡风又防雨。这些档案不用人背,而是全部用牲口驮,驮档案的牲口有毛驴也有骡马,骡马能载重,走的快。4月初出发,5月上旬就到西柏坡了。1949年3月24日,那批两经辗转的档案文件,又开始了第三次大转移。这次行动由周恩来和杨尚昆负责统一指挥,曾三参与其中并负责执行。这次转移不但档案装在卡车上,工作人员也以车代步了。这次搬迁装车把文件与资料书报分开装。文件全部装箱,资料却没有那么多箱子装,只好一包一捆地进行登记,将档案装在一辆卡车上,将资料书报刊物装在另一辆卡车上,秘书处全体人员分乘两辆卡车守护着档案于1949年3月23日离开西柏坡,驶向北平。头一天驻石家庄,第二天驻保定,第三天到达北平。
曾三与档案征集工作
在第一次档案大转移时,为了安全妥善地进行这次转移,曾三及其所负责的材料委员会就做了许多艰苦细致的工作,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接收和征集档案。当时很多文件资料分散在许多部门和个人手中。因此,必须先将其集中起来,再进行转移。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领导同志都带头把自己保存多年的文电和手稿交给中央秘书处和机要处保存。毛泽东的文件集中起来以“中央农委”为代号保存,周恩来的文件资料以“周公文件”为代号保存,许多机关的领导干部、老作家、名记者、历史学家和新闻工作者纷纷也把自己保存的文件资料交给了中央秘书处或材料保管委员会。中央材料保管委员会除征集接收中央机关现存的档案和撤销机关档案外,还接收各地方送中央的文件材料。1947年7月13日《任弼时关于各地送来文件通由曾三接收问题给罗迈、李涛等指示》电,授权曾三征集接收党中央需要的现行档案,并由曾三将文件分成“土改材料”、“财经材料”、“武装斗争材料”、“思想动态材料”等送党中央领导同志使用。
新中国成立后,曾三在忙于建立国家档案局、中央档案馆筹备处、制定档案和档案工作统一管理的制度以及指导全国各地开展档案工作的同时,对征集明清王朝档案、北洋政府和国民党档案以及革命历史档案资料等进行了一系列组织领导工作。在1960年1月间,经中央《毛泽东选集》编委会和中央办公厅批准,成立了第一个中共中央办公厅征集组,开始了在党领导下的档案资料征集工作。中央办公厅征集组成立后,曾三为组长,叶子龙、裴桐为副组长,并以中央档案馆征集科和以中办机要室第三科为主,抽出五名同志组成征集小组办公室,先在中央机关后向各地方进行了征集工作的检查、督促。中央机关各部委、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办公厅也抽调相应人力。上下齐心协力,一个覆盖全国的征集网形成了。征集工作开始时,中央《毛泽东选集》编委会领导和中办领导都口头授权中央档案馆在征集革命历史文件资料中必须重点征集毛主席及其他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文稿。因为1955年4月10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收集党的历史档案的通知》中曾规定:“党的历届中央委员及省以上各级党的负责同志在全国解放前的著述、信件、照片”等均应征集。根据中办通知精神和通知规定的范围,1960年国家档案局发出《关于收集革命历史档案的方法的通知》,同时,曾三对此项工作的意义和具体征集工作方法作了较详细的说明,从而指导了这项工作的顺利开展。1960年2月,李先念副总理办公室秘书给中央档案馆征集科来电话,说先念同志手头有一批革命历史文件,要求派人来接收,征集科的同志应约前去接收,李先念亲自接待,并深情地说道:“这是1947年五师162份文件,在战争环境无处交,今天你们中央档案馆成立了,你们就拿去吧!”1960年9月间,范长江听说中办档案征集组、中央档案馆正征集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文稿的消息后,献交了17件毛泽东手稿和21件周恩来手稿。1961年3月初,建筑工程部白瑛处长专程来到中央办公厅征集小组献交了毛泽东《评赫尔利政策的危险》原稿,他笑着说:“这是当年我担任延安《解放日报》校对时收藏的。今天交还给你们,只要你们尽快送中央使用,我就放心了。”在漫长的革命斗争中,中外友人用各种方式和传媒介绍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有很多是书面材料,这些材料也是革命活动的历史记录和见证,应当征集。至于旧政权档案流失到国外,更是不可小觑。为了使征集工作者注意这个视角,曾三于1960年7月、1961年3月两次会见外交部副部长韩念龙,敬请外交部发函至我国有关国家使领馆,请他们帮助。这种由部委牵头在本系统进行征集的方法,收到了较好的效果。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中央档案馆建成后曾三特地请周恩来题写了馆名。
一场文化大革命,把新中国的档案工作诬为“又粗又长的黑线”进行了无情的打击。征集工作被扣上“为修正主义搜集反党炮弹”、“特务活动”而砸烂了,取消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通过拨乱反正,党和国家各项事业得到振兴。于是,1979年3月26日在一份《恢复征集工作报告》上曾三批示:“文化大革命中被诬蔑和砸烂了的征集工作,应该恢复”。中央档案馆征集科恢复后立即做了大量工作。首先是起草征集工作方针政策文件。档案资料征集工作不但是中央档案馆和国家档案局的任务,也是全国档案工作系统的共同任务。但这项任务又是在改革开放中进行的。所以,在曾三亲自主持下起草了《关于征集毛、刘、周、朱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手稿和革命历史文件资料的意见》,于1980年5月以中共中央办公厅46号文件发出。意见中说明当前要做的是:征集原件、对革命历史文件要甄别真伪并划出密级、各地方互相交流领袖手稿复制品事应报中央文献研究室批准、各方面在文革中以“借”的名义取走的档案资料必须原件归还等。这几项政策下达后深得人心,改革开放后,征集工作一炮打响,这与曾三同志的努力是分不开的。其次,集中力量收回四人帮“借走”的档案。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曾三又抓了征集被“四人帮”及其同伙抢掠去的档案材料。1980年5月12日,曾三在《关于征集问题》的信中指出:征集科同志目前应集中力量帮助收回“四人帮”一伙“借走”的档案和资料。中央档案馆征集工作者执行了曾三的意见,在同年召开的全国档案工作会议上又作了同样布置。此后,全国掀起了抢救和征集革命历史档案的新高潮。1979年6月30日《人民日报》刊出了《征集周恩来同志著作原件的启事》后,邓颖超立即让秘书把117件周恩来文稿原件编目登记送交中央档案馆。胡乔木先后6次向中央档案馆移交了珍贵文稿400余件,其中有《论人民民主专政》等毛泽东手稿183件,周恩来手稿8件,革命历史文件280件;康克清献交了119本朱德笔记(1947—1969年);童小鹏献交了1500张黑白底片(包括部分照片,起止时间为1936—1987年);曾山夫人邓六金、张闻天夫人刘英等献交了珍贵史料和照片。还有外交部档案馆、中纪委办公厅、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等23个单位向中央档案馆移交了一大批珍贵史料,这些单位和个人为丰富中央档案馆的馆藏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曾三同志是党性非常强的老党员,他历来要求下属同志忠于党、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全心全意地为党工作,一是当“老黄牛”无私奉献不求索取,二是当“又红又专”的档案工作者,把各项档案业务工作搞上去。1983年3月30日在他将要离开奋斗一生的档案工作岗位时,给一些老部下每人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一首赠费云东诗曰:“半百年华力未衰,家庭儿女早安排,专心事业无他顾,海阔天空任远飞”。诗句寓藏着曾三对事业的眷恋,对后来人的无限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