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璐玮
摘要:当我们研究晚清时期的社会性别时,我们往往会关注报刊媒体中所反映的女性形象。《申报》和当时形形色色的画报等媒体对妓女形象的观察,可见晚清妓女的“点点碎影”。 《申报》同当时画报进行比较,由于定位的不同,《申报》和当时画报在语言修辞上确有不同。《申报》强调了鸨母的恶劣、惨无人道、贪婪与唯利是图及狡猾,而对妓女本身的非议不多。在画报不多的记载中,妓女是作为一个整体负面形象出现的,鸨母并没有被单独区分出来。尽管商业因素影响到报纸媒体的表现形式,而决定媒体中的女性形象的是更深处的社会思想,可以将当时所有的思潮分成传统心态和启蒙思想两个体系中。
关键词:《申报》;妓女;晚清;近代化
中图分类号:C913.8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291X(2009)26-0216-04
当我们研究晚清时期的社会性别时,我们往往会关注报刊媒体中所反映的女性形象。其中的妓女,由于其所从事职业的特殊性和独特的社会角色,其在媒体中的形象非常值得我们关注。在报刊媒体的选择上,我们选取《申报》和当时形形色色的画报作为研究中心。《申报》是近代上海也是近代中国历史最久、影响最大的报纸。首先,作为商业性的民营报纸,《申报》受到政府的控制较少,某种程度上更加接近社会大众的所思所想。其次,当时洋人所有,华人经营的运作机制使得《申报》思想上能够体现出华洋杂糅的特征,这也正是和当时上海的城市文化相吻合的。相比严肃的大报是对中上阶层思想的反映,当时种类繁多的画报则可以让我们更好的了解中下阶层大众的所思所想。通过将《申报》和画报比照观察媒体中的妓女形象,并探究其背后的社会思想脉络。正如鲁迅所说:“历史上都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只因为涂饰太厚,废话太多,所以很不容易察出底细来。正如通过密叶投射在莓苔上面的月光,只看见点点的碎影。但如看野史和杂记,可更容易了然了,因为他们究竟不必太摆史官的架子。”[1]
一、晚清媒体中的妓女形象
《申报》中的妓女形象,可以从空间范围上分为两类:妓院内受老鸨虐待和妓院外违章拉客。
妓女,尤其是雉妓,往往被描述成境遇悲惨,受鸨母虐待的可怜少女。《申报》对这方面的记载颇多,有时仅仅是简单的叙述大意,有的会有较详细的描述;还有为数众多的报导虽然字数不多,但明确表达了对恶鸨的控诉如1908年1月25日的这则报道“恶鸨宜惩小东门如玉所开之花烟间,有烟妓金翠宝,仅十四岁被迫接客,肆行毒打,翠宝乘隙逃入济良所。”虽然没有具体描写毒打,但是标题“恶鸨宜惩”已然将报纸的态度表现出来。
从报道中我们可以发现,雉妓在妓院内倍受折磨,一方面有鸨母欺凌,有时也会受到龟奴欺压。如《申报》1905年11月18日这则报道:“济良所女董送被龟凌虐之金玉兰致廨请讯供年十八岁原籍北京来申六年时被恶龟李少甫毒虐。”对于被凌虐的原因大多没有细说,仅仅是陈述鸨母凌虐、毒打,这种模糊的言说明显是为了引起读者对雉妓的同情。
伴随虐妓的是妓女不堪忍受,奔入济良所。有趣的是,同时还存在着投奔济良所但却不提及鸨母凌虐的报道。面对这两种不同投奔济良所的原因(被虐待所致和仅仅不愿为娼),《申报》并没有在语言上有所区分,事实上这也是难以区分的,雉妓受虐待很可能是不愿为娼,而不愿为娼也是由于受虐待所滋生的想法。
《申报》对雉妓上街违章拉客的报道十分繁多。最普遍的情况是仅仅提及一句,如1905年1月26日“雉妓陆三宝并俑妇沈陆氏沈李氏在湖北路违章拉客……”5月18日“捕解拉客雉妓周王氏王巧仙李其宝三名。”5月25日“雉妓张杨氏张大姐王金氏陆氏等人沿途拉客等等。沿途拉客往往会被巡捕拘入捕房或者判发济良所,处以罚金。雉妓一般会由鸨母交罚金后领回,但在大量简单的违章报导中,也有几条把违章的责任推到了鸨母身上。报纸的报导是引导人们对鸨母产生恶感,而实际上官府不同的判罚结果则是各种权力的斗争博弈结果。
从空间感上我们可以想见妓女,尤其是雉妓的困难境地,在妓院内要受鸨母或者龟奴的双重虐待,被逼迫着出门在大街上拉客,却又冒着违章的风险,被巡捕抓到捕房里去,除了罚洋,由于巡捕素质低下,或许还有经受重重盘问甚至皮肉之苦。这种雉妓悲惨的命运,正是报纸极力呈现给我们,并期望我们相信的。从报导激进的文字修辞可见一斑。报纸的报导,首先是力图唤醒读者同情,给予妓院以深层谴责,报纸自觉不自觉地扮演着启蒙者的角色,我们从近代化的轨迹中可以容易的寻觅到。
同样,在扮演启蒙者的同时,报纸还是市侩的,大众好奇心的满足者。其对于妓院的报导,从空间上将读者的联想指向妓院内部,由于妓院不菲的消费,在买得起报纸的读者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无缘前往妓院体验的,他们无疑对于妓院有着自己丰富的想象。而报纸的言说深入妓院,无疑是对读者猎奇甚至偷窥欲望的一种满足。同时,作为严肃的大报,《申报》对妓院内部的娱乐性渲染是极其有限的,相比后来小报如《晶报》将娱乐性发挥的登峰造极,《申报》仅仅是蜻蜓点水的掠过,它的重点是在对雉妓悲惨命运的刻画和营造鸨母极其恶劣的形象。
从修辞丰富的报导中,我们可以发现随着空间的转移,权力也在发生流动与转移。鸨母对雉妓的身体拥有极高的控制与处置权,可以恣行凌虐,但基本局限在妓院内,一旦妓女逃出妓院,被安置在济良所,那么鸨母一般就失去了对妓女身体的控制力。
但鸨母的权力界限并不完全局限在妓院内,因为有关雉妓的多半报导都是与其走出妓院,在街上违章拉客有关的,而这正是在鸨母的淫威下不得不有的作为。鸨母对妓女身体的控制跨越了妓院。可是妓院之外对妓女身体拥有控制权力的不仅仅是鸨母,巡捕可以将违章拉客的雉妓逮捕归案,然后处以数额不等的罚金,这笔钱一般由鸨母支付。这确实是一个有趣的博弈,在对妓女身体控制权的争夺上,鸨母付出了罚银但是拥有对雉妓的后续控制权,这些可怜的雉妓为了弥补鸨母经济上的损失必须再次上街拉客,而官府得到了经济补偿,则允许鸨母领走妓女。在对于妓院外雉妓的身体控制权上鸨母和官府的权力有了小小的遭遇,双方都没有太大的损失。当然仅有的几则报道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违章是恶鸨所逼),违章的结果不是仅仅的罚洋了事,而是借此抨击鸨母对雉妓的迫害。而雉妓也没有让鸨母领回,而是直接送到了济良所或者棲流所。在仅有的一则报导中,鸨母因此遭到了身体上的惩罚,但原因并不在于对妓女身体的凌虐,而是在于对官府权力的藐视——复用诘语:
恶鸨游街:毒虐妓女塞桂芬之恶鸨陈老三。将铁钉钉入女之鞋中,令其艰于步履。为上海县主汪大令拘提到案。现定于日内判令在城内、南市各处游街一日,以示儆戒[2]。
恶鸨游街:凌虐妓女塞桂芬之恶鸨陈阿金即陈老三……前晚提案,复诘数语。判用芦席枷枷示。交捕带往城内各街示众一日,再发英界游行三日,南市游行三日再在济良所前示众三日期满再核[3]。
由于我们研究的这段晚清社会完全是文字这种媒介呈现给我们的,所以关注报导的语言修辞就显得格外重要。如果拿《申报》同当时画报进行比较,由于报纸定位的不同,《申报》和当时画报在语言修辞上确有不同。《申报》强调了鸨母的恶劣、惨无人道、贪婪、唯利是图、狡猾,对妓女本身的非议不多。而在画报不多的记载中,妓女是作为一个整体负面形象出现的,鸨母并没有被单独区分出来。我们从画报有限的记载中没有发现有如《申报》中那么明显的恶鸨形象。我们可以询问,当时的鸨母果真有《申报》描述的那么恶劣吗?由于我们的依据都是以文字为媒介,存在数不尽的罗生门,我们或许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但从一些鸨母的供认中我们可以发现,她们手下的雉妓常常是自己的女儿或者亲戚,她们的凌虐可能就令人费解。与其探究恶鸨的是否普遍存在,不如将其视作一种文化隐喻——一种对旧制度、糟粕的隐喻式批判,相比年轻貌美的雉妓们,年老凶恶的鸨母显然更能让人产生厌恶感。用她们作为一种落后的代表,而把年轻女子视作落后的牺牲品,没有比这样更合适的了。作者或编辑执意要营造出一种普遍性的,已经抽象出来的恶鸨形象,这可以看做是近代化启蒙的必须,但这种营造肯定是要和大众所思所想相合拍,否则难以引起共鸣。从短时间来看,这种营造并未间断可以说没有遭到大众读者的反感,而大众的心态或许要从传统文化中寻求原因。
二、晚清媒体女性形象探论
1.启蒙运动的生意
在评价《申报》、画报等报纸媒体对于启蒙思想的传播,乃至在推进中国近代化所发生的作用时,我们一定不能忘记其以盈利为目的的办报宗旨。作为一份商业性报纸,《申报》在创刊之初就决意创造出以市民为读者的大报形象,在其《本馆告白》中即言道:“凡国家之政治、风俗之变迁,中外交涉之要务,商贾贸易之利弊,与夫一切可惊可愕可喜之事,足以耸人听闻者,靡不毕载。”
《申报》作为严肃性大报,其报导应该忠于事实,语言应该细致严谨,至少同《金刚钻》、《晶报》等小报相比,少了很多无聊的趣味。但如果细细品味对娼妓业的报导,我们就可以发现其语言修辞的使用并不是严谨认真,往往因为吸引读者眼球而夸张放大,大量使用形容词去迎合大众的趣味。在这一点上,画报与《申报》如出一辙,尽管画报的语言文字描写并不多,但从标题到内容,都是精心设计,使用夸张的语言修辞,为的是刺激读者的神经。而画报上的图画,更是极尽夸张,表现出妇女的丑态。
在叙述文体上,《申报》也有一个逐渐商业化,摒弃传统道德言说的变化过程。
从标题、语言到叙述文体,《申报》所展现的妓女形象,无疑可以看做商业运作的结果。当然,这些女性形象渗透了传统思想和启蒙思想的融合再造,我们完全可以从中寻访出一条近代化的思想轨迹。我们可以赋予商业媒体启蒙者的崇高地位,事实上他们也在自觉不自觉的充当着这一角色,但是我们不要将其视作纯粹的高尚举动,正如达恩顿所说“现在看起来很想经典的书,往往是漫不经心地凑起来的,每印一版就重新改造,或者甚至就在印刷过程中随意改动。”[4]晚清媒体中的女性形象,大半都有商业化因素的驱使,如医药广告中的摩登女郎,我们只能看到其商业炒作的目的,而至于现代性,却是较为模糊。
商业因素影响到报纸媒体的表现形式,它只是表层原因,而决定媒体中的女性形象的是更深处的社会思想,尽管当时社会思潮混杂,但是,们可以将其分成传统心态和启蒙思想,二者没有太清晰的界限,但是当时所有的思潮都可以被划入这两个体系中。
2.传统心态的延续
如果我们把目光向前回溯,我们可以发现,媒体中的妓女形象几乎都可以从明清找到渊源,正如刘祥光在《婢妾、女鬼和宋代士人的焦虑》一文中提到的,宋代女鬼故事可以从唐传奇故事中找到渊源一样,晚清媒体上的女性形象也可以在明清社会找到原型。
妓女是《申报》里最常见的女性形象,而在明清时期的民歌民谣中,同样充斥着妓女形象(或者可以说,妓女形象从不是古代文学中的缺席者,之所以选取明清,是为了更好的看到历史的继承性演进发展过程)。明清民歌民谣中的妓女,大多是供民众调侃的对象,娱乐性极强,而不是《申报》中受苦的雉妓,而是类似画报、小报中的摩登女郎。比如:
《妓馆》:虽则是路头妻,也是前缘宿世。歇一宿,百夜恩。了却相思,要长情。便和你山海誓盟,你此后休忘我也不忘你。再来若晓得你另搭好箇新人也,我也另结识箇新人起。或疑此何以人欢部。余笑曰:“汝只看文字。不看题目耶。”[5]
在《申报》中,妓女从良是一个普遍的话题,妓女从良,或奔入济良所,或被鸨母阻挠,最后留济良所择配或者送回家中。而鸨母则受惩罚。这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叙事系统。而在民歌民谣中,妓女从良却成了娱乐的嘲讽,比如名为《从良》的歌谣:
铁心肠一迳自从良了去,做梦见也不想你要嫁渠。又不知哪一件中了你意。从良的有千千万,没像你从得奇。好似大风里的杨花也,一阵就不见了你[5]166。
但当我们把视线投向笔记时,却会发现同样有对妓女的同情和对鸨母的控诉。在欧阳兆熊、金安清撰写的《水窗春呓》中,有一则题为《香莲薄命》的文章提到作者旅行时见一妓女,由于“家贫荡尽”,“丈夫今年三月竟将妾鬻与杜鸨”,恶鸨“逼令接客,持刀自刎不果,……悬梁者再,投井者一,均被邻人救下。”于是,作者感叹“鸨母欲壑难填”[6]。
同样是对妓女,似乎有两种不同的声音,事实上,由于女性群体本身的复杂性,社会对其有不同的评价非常正常。而且这两种评价在内在实质上实际是一样的,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庸。如果我们把笔记和清代当时的案例相结合,我们就可以发现,贞节观是对妇女评价的最重要标准,这种标准潜移默化的影响一直持续到民国。
翻阅清人笔记,有关节妇烈妇的记载并不少见,比如,吴广坻著《蕉廊脞录》中就有对烈妇赵冯氏、节妇陆氏妇的记载,陆氏妇丈夫去世,“孤苦无以存活”,而尽管“夫弟劝改过”,但其不从,“愿乞食抚孤,誓不负死者,于是携子女丐于路”。针对这种行为,作者评价道“天将报其苦节矣”。在陈其元的中亦有对“王烈妇”的记载。并持褒奖态度。对于其的殉节,甚至有“烈妇名留天壤,与日月争光,烈妇亦何当死哉”[7]的极高评价。
我们无论翻阅《申报》还是各种画报、小报都可以看到这种对贞洁观极端重视心态的心态一直延续下来。正如夏晓虹所说“贞节已被视为女子的生命,任何情况下对它的冒犯(即使只是言辞),都会玷污女性的名誉。”[8]
虽然当时的《申报》很难摆脱传统思想的影响,但是其中的诸多内容还是可以体现出启蒙新思想的渗透。
3.艰难的启蒙
考虑到传统思想对人们思维的束缚有多么大,我们就可以想见当时启蒙的难度之大。中国之近代化,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器物乃至制度上的近代化或可以用指标衡量,可以预见其成。但是心理的近代化,尤其要扭转几千年的帝制思维,困难程度今人绝非能够轻易想象。因此才有充满争议的“打倒孔家店”,“矫枉必先过正”,维新、改良、革命之士当时所遇之阻力之大不可估计。
《申报》作为严肃大报,自然是启蒙运动的参与者,对于封建社会的丑恶现象猛烈开火,在其对娼妓业的报导中,我们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启蒙思想纵贯其中。
虽然贺萧在《危险的愉悦》中曾谈到“在类似的故事中,妓女的苦难都被归咎于一个恶老鸨的虐待,而不是娼妓业本身所具有的危险与耻辱。”[9],但是,之前所说,妓院的罪恶性已经被浓缩到鸨母一人身上,虽然雉妓违章在大街上拉客的报导依旧频繁,但报道本身对雉妓没有明显的批判语调,有时甚至会把矛头直指鸨母。相比明清歌谣中对妓女的贬低,我们无法否认这确实是一种进步。
如果把《申报》中的妓女形象集合起来看的话,我们可以说是对女性的贬低,可以认为是对作为旧时代代表的娼妓业的贬低,无论是《申报》、《大公报》,还是琳琅满目的各色画报,对女子教育和受教育女子的评价几乎没有负面的。这表明《申报》,某种程度是大众群体对于新女性并不反感,反感的则是那些市侩、没有文化、欺压少女的旧女性。《申报》曾刊登了《论女子教育》的长篇议论,其中明确阐发了男女平等的观念,这即反映了《申报》在当时的启蒙作用。
我们当然可以质疑《申报》有时是启蒙思想的传播者,有时却和大众的落后思想不谋而合,作为一份普通的商业报纸,让《申报》不遗余力的宣扬启蒙、革命,确实有些勉为其难。在近代化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中,不论普通的民众,还是社会精英阶层,都经历过思想上的迷茫与苦闷。对西方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大多数人都是将信将疑的,《申报》的记者、编者们或许还未完全信服,如何叫他们去说服大众?何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作为一份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报纸,《申报》必须要摸透大众的阅读趣味,如果不顾大众兴趣,只是曲高和寡,阳春白雪,很难走得通。
从商业性原因,到社会思潮,再到“启蒙运动的生意”,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事实上,传统思想、启蒙思想、商业手段这几点相互杂糅,难以区分,共同推进晚期帝政的解体,这也正是近代化复杂的原因。
三、结语
近代中国历经前古未有之大变局,从帝政时代走向民主宪政,无论是政治结构、权力分配还是生活方式、语言使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何理解这种变革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道必答题。
首先,晚清报纸媒体上的女性形象必然受到传统思想的影响,在三从主义之下,女子毫无独立意志可言。那些复杂的女性形象背后隐藏着一条完整话语——即是女人的从属地位。而妓女作为直接走入公共领域的女性,必然很受到公众关注。《申报》、画报对妓女故事的言说与明清时期关于万里寻亲的文学作品相似,具有固定的叙述套路模式。我们从文本中得到的女性印象只是一种模式化的表现形式。
其次,媒体人,包括报人、编辑、记者、投稿的各色文人,他们一方面是近代化启蒙运动的推动者,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是生意人。如果考虑到他们的特殊身份,就容易理解媒体中的商业元素,也更加警惕那些冠冕堂皇的启蒙语言。
当然我们无可否认那些启蒙话语,即使不是出于真心,亦是推进了近代中国的近代化,而即便是《申报》上的一个个女性面孔,也为社会生活方式的变迁发挥着作用。
最后,中国的近代化,是传统思想和启蒙思想杂糅共同演进的过程,而商业化运作在其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称启蒙运动为一场生意不免偏颇,但这场运动的发展历程无疑是和对大众趣味的趋同密切相关。中国的近代化是一场异常艰难的历史演变过程,其中包含的权力分配和各个“场域”之间的博弈是我们今天难以想象的。
当我们充分承认近代化的复杂性后,我们需要回首晚清的媒体报刊,这些我们用作史料、证据的东西。我们首先必须承认这些报刊资料,这些文本是我们研究晚清历史必不可少的依据。我们从中未必能了解晚清社会的所有真实,但文本确是能够告诉我们当时的社会思潮。不过,这些我们依据的文本,真的是值得我们信任的吗?在使用它们的过程中,我们是否意识并警惕到了其拥有的一切主观因素。文本中所包含的信息,必然是已经经过了层层筛选、过滤后的残留,即便是最商业化的媒体亦不能免俗。在我们分析手中文本体现了当时什么样的社会思想时,有多少重要的思想由于记载文本的缺失已经不为人所知。跟随着当时媒体的一遍遍言说,我们对于晚清社会的记忆也在不断改变。文本中的历史固然难以代表真实、完全的历史,但通过对文本的解读,我们可以了解时代变迁中思想的流变,考察到历史变动的轨迹,不仅发掘那些湮没在精英话语下的平民思想,也要考察精英话语的形成的原因与过程,历史缘何在多重力作用下形成了文本中的结局。如此,我们已然在接近真正的历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