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冰
摘要:自2004年,美国学者乔舒亚·雷默提出“北京共识”以来,“中国模式”一词也经常诉诸报刊,“中国模式”已成为理论界的热点问题。但是对于“中国模式”的内涵和具体内容等问题,理论界并未达成一致。鉴于目前的研究现状。笔者对于目前“中国模式”的研究进行了简单的梳理。
关键词:中国模式;北京共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中图分类号:D61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7408(2009)03-0084-03
一、“中国模式”的提出与“北京共识”
雷默在《北京共识》一文中提出了三个定理,即“创新、可持续平等以及国家的自主”。他在文中说:“中国目前正在发生的情况,不只是中国的模式。而且已经开始在经济、社会以及政治方面改变整个国际发展格局。”把三个定理定义为“北京共识”,同时提及了“中国模式”。对于“北京共识”与“中国模式”这两个概念,学术界进行了区分,更倾向用“中国模式”的概念。
(一)“中国模式”和“北京共识”是两个不同层次的概念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沈云锁认为,“北京共识”的提出者雷默最初是将其与“中国模式”作为不同层次的两个概念区别对待的。在雷默那里,“中国模式”是“北京共识”的一部分,即关于经济的部分。“北京共识”的范围则更广一些。“北京共识与此前的华盛顿共识一样,含有许多不涉及经济学的思想。这些思想涉及政治、生活质量和全球力量对比。”然而。在雷默提出“北京共识”之后,国际舆论以及国内外学者并没有严格区分这两个概念,更多的时候是将二者等同起来共同使用。但从根本上说,“中国模式”和“北京共识”的确是两个不同层面的概念。尽管“中国模式”发展到今天,在内容上已同“北京共识”并无二致,但一旦置于国际政治的背景之中,二者就有了本质上的区别。“中国模式”着眼于对本国经验的总结。“北京共识”则不同。它不仅是对中国经验的总结,还因其与“华盛顿共识”相对应而暗含有向其他国家推销中国经验的味道,这恰恰是中国应当力求避免的。因为在中国看来,社会发展模式是多样的,而且没有一种模式是永恒的。中国从来就无意于向其他国家推销中国发展经验,因此我们并不主张采用“北京共识”这一概念。学者庄俊举认为,“中国模式”只着重于总结中国本身的经验,意在解释中国是如何取得改革开放的成功的。但“北京共识”则不同,它不仅是对中国经验的总结,而且还带有浓厚的向其他国家推销中国经验的味道。
国外学者阿里夫·德里克认为,“北京共识”(全球组织的另一种选择)和“中国模式”(回应中国社会的特色需要)存在差异是非常重要的,这种差异与早先“中国模式”类似。早些时候的“中国模式”所指的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道路,但也没有否定在全球推行社会主义的必要性。
(二)与“北京共识”相比,“中国模式”的概念更恰当
学者陈志认为,讲“北京共识”有点对外输出发展经验的意味,这是我们应该避免的。而讲“中国模式”则更为客观、理性,它主要强调本国的发展经验总结,所以用“中国模式”更适合。
学者林春认为,中国模式的成功有赖于中华民族自主自强的努力,包括重新审视、批判继承社会主义的传统。这样基础性的工作是“北京共识”的解释框架无法包容的。
在诸多关于“北京共识”的研究中,都强调“北京共识”的功能会对“华盛顿共识”带来的冲击,好像非此即彼的简单选择。但事实不然,世界发展的多样性决定了“共识”的局限性。所以,如果只做“非此即彼”的选择,本身就夸大了“北京共识”的作用。“北京共识”与“华盛顿共识”亦存在诸多不同,包括制度基础,追求目标,政府作用等等。基于以上的原因,用“中国模式”的概念,而避开“共识”的说法。更恰当些。相对于“北京共识”,“中国模式”在概念表达上包容性更强。
二、“中国模式”的内涵及实质
(一)关于“中国模式”内涵的几种说法
学者江金权在《“中国模式”研究——中国经济发展道路解析》一书中,梳理了关于“中国模式”内涵的几种说法,他认为大体分两类。一是“单一要素说”,二是“综合要素说”。
“单一要素说”强调的是“中国模式”某一内涵的独特重要性;例如,李东航在《“北京共识”为世界带来新希望》一文中说:“北京共识”与“华盛顿共识”根本的区别在于,实现经济增长的同时是否保持独立自主;2004年5月18日的《工商时报》发表的《“北京共识”下的波动与增长》一文中,认为“摸着石头过河”,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关键所在;而储建国在《“中国模式”的政体之锥——党治理的三个阶段》一文中说“中国模式”的核心方面就是创造出一种特殊的政体,而且这种政体经过了一种特殊的演变过程。
“综合要素说”强调“中国模式”是多要素构成综合体。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提出,中国成功的公式是:社会主义+中国民族传统+国家调控的市场+现代化技术和管理。
日内瓦学者张维为认为,所谓“中国模式”,是指“重大的经济改革和较小规模的政治改革”的有机结合,是“以一种循序渐进、摸索和积累的方式,从易到难进行改革,并吸取中外一切优秀的思想和经验”的改革和发展模式。
中国科学院霍国庆教授指出,“中国模式”也可以称为“中国道路”或“中国经验”,特指在维持社会稳定的前提下主动创新、大胆实践从而实现经济的持续增长、社会的协调发展、国家的和平崛起的一整套思路、经验和理论。
比较上述两种说法,各有所长。如果采用“单一要素说”,好处就是我们涉及“中国模式”概念是可以就事论事,但是容易产生概念使用的泛化和混乱。笔者认为不如还是区分广义和狭义的“中国模式”,狭义的“中国模式”就是指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经济发展模式,广义的“中国模式”则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建设等各方面在内的中国发展模式。这样一来,“中国模式”的概念就比较清晰。之所以把狭义的“中国模式”认定为中国市场经济模式,是因为我们平时所讲“四小龙模式”、“日本模式”区分的标准就是以经济模式来划分的。
(二)“中国模式”实质的两种说法
1、全球化背景下的现代化发展战略。俞可平在分析“中国模式”的实质时,十分注重其全球化的时代背景。他认为,“中国模式”实质上就是中国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化背景下实现社会现代化的一种战略选择,它是中国在改革开放过程中逐渐发展起来的一整套应对全球化挑战的发展战略和治理模式。对外开放既是一个资金和技术的引入过程,更是一个学习先进观念和管理制度的过程。更是一个学习先进观念和管理制度的过程。邓小平同志把“改革开放”作为一个整体对待,并把它当作中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总体战略,表明了他对中国现代化建设所处的这种时代背景的深刻认识。发展中国家在应对全球化挑战时也拥有自身的优势,只要政府应对得当,就可以成为去全球化的赢家;反之,发达国家也有其自身的劣势,如果应对不当,同样可能成为全球化的输家。在这里,成功的关键在于自身优势与全球
化的优势很好结合起来。中国之所以成为全球化的最大赢家之一,正是采用这样一种全球化时代的发展战略。
同样,蔡拓则认为,“中国模式”是全球化背景下,积极回应参与全球化的社会发展模式。它审时度势,以一种开放的眼光和世界的胸怀,充分利用、吸收、借鉴人类文明的一切优秀成果,以建设性的态度对待和参与国际机制,趋利避害,力争最大限度地为自身的发展创造条件。这是“中国模式”中最富时代性的内容,离开了全球化来谈中国的发展道路与模式就没有抓住核心。
2、“中国模式”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马龙闪认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是“中国模式”,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同苏联模式和斯大林体制进行了区分,把这些重大区别作为“中国模式”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充分理由。他认为,党的十七大报告全面、系统地论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和理论体系,对其产生、形成、理论渊源和内涵,以及对于我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意义,作了深刻的阐述。这实际上标志着“中国社会主义模式”即“中国模式”的正式诞生。不难看出,马龙闪所说的“中国模式”其实是“中国模式”的社会主义,是相对于“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而言的。
庄俊举认为,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对于中国革命和建设的核心指导地位,正是“北京共识”或“中国模式”的思想母乳。从某种意义而言,国外一些媒体的文章将“北京共识”或“中国模式”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另一种称谓。
中国人民大学秦宣教授认为,“中国模式”是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和中国共产党在这种发展道路上积累的成功经验。
从字面上理解,之所以能称为“中国模式”就应该是社会发展模式,包括经济、政治、社会建设等各个方面的制度框架和发展战略,但是这样一来。有一部分内容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重合的,而这两个概念又有所区别,需要加以区分使用。相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中国模式”更抽象。两者的参照系不同,“中国模式”是西方国家对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经济发展模式的解读,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立足于中国国情,利用各种有利条件,以最快速度和最优方式向前推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
列宁说,“在狼群中要学会狼叫。”“中国模式”正是西方学者对改革开放这三十年来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的解读,我们要让世界理解中国,就要学会用别人的语言逻辑解释自己的事情,从别人的研究范式中汲取营养。因此,加强“中国模式”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两种范式的对话才能把“中国模式”的阐释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三、“中国模式”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中国模式”立足中国自身的国情,又积极借鉴了其他人类文明的结果,是目前除了西方模式的又一种积极的东方发展模式,为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宝贵的发展经验。所以,无论从理论角度,还是现实角度,“中国模式”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理论意义
江金权认为,对“中国模式”作出科学、准确的描述、分析和概括,其意义是显而易见的。第一,有利于统一对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发展道路的认识,同时有利于对中国经济未来发展趋势作出预见。第二,“中国模式”的理论总结,实际上是构建“中国经济学”(相对于“西方经济学”)的基础性工作。第三,清晰地描述“中国模式”,可以为“发展经济学”提供一个新案例,或者提供一本独立的教材。第四,清晰地描述“中国模式”,可以为其他发展中国家借鉴中国经济发展的经验提供方便。第五,研究“中国模式”还有利于深化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内涵的认识。人们现在认识到,社会主义有不同模式。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相对应的,有中国特色的经济制度(体制)、中国特色的政治体制(制度)、中国特色的文化。于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包括了“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文明”、“中国特色先进文化”、“中国特色和谐社会”,或者说是包括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体制、政治体制、文化体制和社会体制。通过研究“中国模式”来弄清“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内涵和特征,有利于进一步揭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内涵。
庄俊举认为,加强对“中国模式”的研究,总结过去成功的经验,汲取教训,有助于对中国目前发展的情况进行切实的定位;加强对“中国模式”的研究,有助于提高中国的软实力。世界对中国地位和影响的肯定。不仅是对中国经济发展成就的认可,同时是对一种发展模式及相关理论的认可,“北京共识”或“中国模式”的提出及国际舆论对其肯定的意义就证明了这一点。
(二)现实意义
张维为认为,“中国模式回应了当今世界面临的一些根本性的挑战:发展中国家有没有权力把消除贫困、实现现代化放在最优先的地位?有没有权力从自己的传统与现代的互动中衍生出适合自己国情的制度安排?有没有权力在实现各项人权的过程中,根据自己的情况,分轻重缓急?有没有能力提出自己的核心价值观,并影响迄今为止西方思想占主导的主流价值体系?中国的经验对此都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这些回答也体现了今天中国人的世界眼光和人类意识。中国模式相对成功带来的不仅是中国的崛起,而且是一种新的思维、新的思路、甚至可能是一种新的范式变化(paradigm shift)、一种现有的西方理论和话语还无法解释清楚的新模式。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崛起也是中国政治软实力的崛起,这将对解决中国自己面临的挑战、对发展中国家摆脱贫困、对全球问题的有效治理、对国际政治和经济秩序未来的演变,产生深远的影响。中国模式还会不断完善,并给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惊喜。”
郑永年认为,中国改革开放已经30年了,应该有很多经验值得总结,尤其需要回顾一下我们从哪里来,并要到哪里去。就目前来看,“中国模式”还在发展,并没有完全成型,是发展中的模式。对中国自己来说,总结经验非常重要,以后该怎么做,能够怎么做,自己也要对自己有个说法,做到心里有数。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让西方明白“中国模式”对他们并非只有竞争。
王义桅认为,“中国模式”具有四重意义:一是复兴,即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种复兴,核心是中华文明的复兴。二是复古,即回复古代亚洲在世界的地位。21世纪可能不是中国世纪,但绝对是亚洲世纪或保险点说是亚太世纪。中国的崛起是包括印度崛起在内的亚洲整体崛起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三是复活,即复活广大发展中国家抓住全球化机遇实现强国富民的希望。毕竟“中国模式”为它们提供了西化外的又一种选择。增强了它们探寻适合自己国情的成功发展道路的信心。四是复原,即还原世界的多样性。“中国威胁论”,就其本质是因为破除了“西方(美国)的就是普世的”这种神话,因此中国模式被扣上“威胁”的帽子。其实,西方的就是世界的,本身是过渡阶段的产物,是不正常的,因而也是不可持续的。即使没有“中国模式”,也一定会有其他模式来终结西方模式的神话。
诚然,“中国模式”的研究对消除“中国威胁论”和“中国崩溃论”,
提高我国的软实力都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但是,古语有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从长远来看,“中国模式”只是刚刚起步,远非完美,要让“中国模式”得到长足的发展,还要很长的时间。只有我们实现现代化之时,方是“中国模式”完成之日。因此,对“中国模式”所面临的挑战和存在问题的研究,意义则更为重大。
四、“中国模式”在实践中面临的挑战
但是,当前中国社会尚未完成转型,“中国模式”也还不成熟。模式是固定的体制框架,中国现存的体制还有很多尚不完善。所以,“中国模式”还面临着诸多挑战。很多学者都对此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陶文昭认为,“中国模式”还不成熟。发达国家的成熟模式,都是国家发展到较高的水平,并且经历过长期的和各种环境的检验。“中国模式”虽然起步已经有20多年,但还不够长;虽然经济有很大的发展,但水平还是太低。今天的中国仍然处在变化之中,一切都还远未定型,而且也不会很快定型。依照邓小平的现代化战略,中国还要将近半个世纪才能基本实现现代化,才能走出初级阶段。这个“初级”阶段之中的任何模式,必定是“初级”的和不完善的。就具体而言,中国的市场经济模式还有待完善,至于政治文化方面自不待言。西方一些经济学家在研究东亚经济模式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东亚国家通常经济在高速增长22年之后,会出现停滞甚至崩溃。从这个角度,中国改革开放至今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已经20多年,也到了一个关键的时期。只有中国经济增长能持续更长的时间,才能打破东亚模式的宿命,走向完善。应该看到,中国在过去的发展中积累了许多没有解决的问题,有些问题非常复杂和严峻。“中国模式”能不能笑到最后、笑得最好,还有待历史的检验。
国外学者里奥·霍思认为,“‘中国模式一说至少有三重含意:成功、可复制性和周密计划,这三个方面都还有待商榷。应该实事求是地看待中国的成就,其过去30年的经济表现在可比的增长阶段实际上还不如东亚近邻(日本和韩国)。更重要的是。中国的生态危机、社会差距拉大以及地方腐败与经济成功形成了强烈反差。在所有这些领域,伴随着经济改革的是形势的恶化,这引发了广泛的不满,并危及未来经济增长。中国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人均收入不及博茨瓦纳或安哥拉,三分之二的人口没有健康保险。中国面临着艰巨的挑战,如何应对这些挑战将是其成功的真正考验。”
宋林飞认为,“‘中国模式面临的挑战主要是两个,一是经济能否持续快速增长和长期繁荣,二是经济能否与社会、政治、自然相协调发展。”
对于“中国模式”面临的挑战,学者们从经济角度来分析的较多。田春生教授则从制度转型角度来审视了“中国模式”,他认为“中国模式”的成功归功于其自身制度的“内生性”。所谓“内生性”应被理解为:一种新制度在向市场经济演进过程中,主要依赖自己国家的国情和改革过程而形成的政策、规则和方式,它们主要不靠从外部(西方)“引进的”转轨政策和制度规则。所谓“移植性”则主要强调:将成熟市场经济国家的规则、政策和(正式)制度,移植到一个转型中的非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中国社会正处于转型社会时期,此时社会制度安排的“内生性”和“移植性”的兼容才是“中国模式”面临的挑战。
五、结语
综上所述,笔者只是对当前的“中国模式”研究进行了简单的梳理。“中国模式”作为我国改革开放三十年的经验总结,还有很多值得深思和研究的地方。西方媒体在解读“中国模式”时,时常批评我国的生态危机,贫富差距逐渐扩大,政治体制改革落后等问题,虽然有些是故意的曲解,但我们还是需要清醒地看待这些“中国模式”存在的隐忧,通过“中国模式”的研究,建立和西方沟通对话的话语和理论。“中国模式”是还在发展的模式,而“中国模式”的研究也还任重而道远。
责任编辑: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