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性互动来之不易，弥足珍贵

周兼明

看起来，这个世界喧嚣不改，媒体也吵闹依旧。但实际上，在许多人的视线之外，门窗早已经悄悄发生变化了。

第一道缝隙的出现，似乎是始于2003年3月的孙志刚事件。一个无辜青年的惨死，经媒体曝光后，激发了全社会的愤怒。来自民间的强烈呼吁，最终迫使《收容遣送办法》变成了历史的尘埃。从那时以后，“非典”事件、宝马车撞人案、刘涌案、厦门PX事件……不少重大公共事件的背后，人们都能看到舆论的力量。左右事态进程的，已经不再只有政府这只公权力之手。

但是，中国社会从未有一刻像今天这样，网络和媒体构成了一张覆盖全国的“天网”，舆论的触角无处不在;更未有一刻像今天这样，政府如此敏感、在意于舆论的态度，在意于舆论背后的民心与民意，并且能够对此作出相对迅速的回应：4月16日，灵宝王帅事件被媒体曝光不过一周，当事人即获得国家赔偿，河南省副省长公开道歉，有关官员被查处，征地农民得补偿，虽然仅仅几天前当地官员还对媒体坚称此案处理正确;在舆论质疑“三鹿事件中遭问责官员为何反获升迁”后不久，4月30日，到异地升职的官员又回到了原单位，担任原来级别的职务，虽然不久前质检总局的官员还声称此项异地升职任命“符合规定”;5月初，似乎针对不久前网络关于重奖反腐举报的呼吁，最高检察院公布了新的规定，对举报贪官者最高可奖励20万元;同样是明初，国土资源部下达钨锑及稀土开采指标，宣布一年内不受理新的开采申请正面回应了媒体关于“稀土保卫战”的呼声;在媒体报道湖南省邵东县公安局政委的女儿冒名上学事件仅仅5天后，公安部长即作出批示，案情迅速被查清，涉案人员遭惩处……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当然，人们也不难找出例子来证明，还有多少舆论的声音未能得到回应;相对于政府的权力，民间力量还是如何的微不足道……是的，舆论推动的，毕竟只是“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但是，必须承认：变化还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一部分”也有其质的重要性。

对比不久前有关部门对媒体异地报道的限制，甚至还有某些地方立法禁止网络“人肉搜索”，这些已经发生的变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惊喜。它见证了包括媒体与网络在内的民间力量的成长，及其不屈不挠的努力;见证了执政当局愿意倾听民声、顺从民意的初衷。虽然，来自民间的声音有时仍然会乏力;虽然，执政当局倾听民声、顺从民意的初衷，还受到多种既得利益和既成格局的限制。但是，毕竟政府与民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管理与被管理的关系，而是开始具有某种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互动特征，并且这种互动还是良性的。因此，不要以为事情的发展完全是来自于媒体的单方面推动。其实，政府也在争取进步;也不要曲解媒体的曝光行为，实际上它们扮演的，是民意减压阀的角色，起到了帮助政府及时泄洪的作用。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已经拥有5亿多网民的中国，中央政府并无意禁止民间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官民之间以舆论为媒介的良性互动既然已经开始，就很难停下。一些地方政府也不可能再装着对民间的反应无动于衷，惟有容忍和倾听越来越多的民间声音，并对此作出越来越频繁、快速而良性的回应。只要这种良性互动的趋势渐进下去，就可能出现最乐观的前景：或许从这里，可以演化出未来国家与社会、政府与民间的新型关系——这将是生发于本土，而不是舶来于海外的社会改良模式，从而也将是最具有可行性的社会改良路径。

因此，当务之急是，社会各界要广泛认同并认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良性互动局面，尊重所取得的成果。政府和民间都要客观看待对方的进步与善意，形成共识而不是对立。同时，既要稳健推进这种良性互动，允许它有一个自我演进和完善的过程，其间拒绝冒进与偏激;又要善于提炼、总结每一次良性互动所产生的积极成果，将其上升为具有普遍、长远意义的制度和法律成果。只有这样，国家与社会、政府与民间的新型关系，以及糅合了政府与民间双方意志，真正符合中国国情的社会改良之路，才是可以预期的，而且还不易因种种因素的干扰而发生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