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渠死亡调查

韦文洁

由于电站水渠无警示标志和防护设施，导致多人坠渠死亡。这一现象并非个别。河南卢氏县——

一生务农的王当甫夫妇肯定没有想到，有关他们的死，在去世后近三个月的今天，竟演绎成了河南卢氏县一个让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

当然，这不仅仅因为他们的死，系非正常坠渠身亡。而是，他们的两个儿子竟为此一纸诉状将水渠的管理方——卢氏县水利电力实业开发总公司(以下简称县水电公司)告上了法庭，索赔25万多元。

在被称为“河南小西藏”的卢氏县群众的眼里，这可是破天荒之举。因为自1988年该电站水渠通水以来，陆续坠渠死亡的村民达十人之多，也没有一家找电站赔钱，更没有谁想到过要告状。

要说到这起诉讼，首先，还得从两位老人的死因说起。

坠渠

64岁的王当甫和比自己小一岁的妻子张铁剪，是卢氏县磨口乡东虎岭村后渠组靠种地为生的农民。两个儿子均已成家，和儿媳在外地打工，他和妻子靠种几亩小麦，照料着年逾八旬的父亲。

可谁知，这种虽不富裕，倒也安稳宁静的农家生活，却因为一场意外而打破。

2008年11月18日上午，王当甫和妻子张铁剪套上牛，来到距自家门前不过百米的本乡曲里水电站引水渠边犁地。上午10点多钟，正忙碌着的王当甫忽然听到水渠里传来惊叫，才发现妻子已经坠入渠中，只剩下渠水中不断挣扎着时隐时现的两只手，王当甫忙边喊着“救人呀，救人呀”，边跳进近四米深湍急的渠水中……

正从附近路过的村医宋转芳看到了这一幕，当他冲到渠边时发现水中已经不见他们两人的踪影了。在给曲里水电站看闸门人打过电话，让赶紧关闸停水后，宋转芳又忙着组织村民救人。

在曲里水电站关闸停水后，经过死者家属和村民们全力搜寻，在距落水地点五六百米远的地方终于找到张铁剪的遗体，10天后，才在渠中找到了王当甫的遗体……

然而，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因曲里水电站的关闸停水救人，坠渠身亡的悲剧不是结束，而是又一幕的开始。

当天早上，41岁的磨口乡西虎岭村村民赵虎群，和异姓哥哥张创民去双龙湾景区(离王当甫死亡地点约五公里)山上挖药材，因当天曲里水电站突然关闸搜救王当甫夫妇，导致河水猛涨，赵虎群从河边悬崖上绕道时，不幸摔伤掉进河水中淹死。

诉讼

悲剧发生后，王当甫家人迅速找到了水渠主管方曲里水电站和县水电公司，商谈赔偿事宜。东虎岭村支书莫红建也及时给曲里水电站站长打了电话，对方也说要立即拿出费用来。但等他们来到曲里电站时才发现，铁门紧锁，一个人也进不去。

到事发第10天，见电站方面仍无安抚之意，死者家属一怒之下，将张铁剪的棺材停放在曲里村电站大门前，一家人蜷缩着日夜陪伴在棺椁两侧。

为了消除矛盾，保护村民的合法权益，2008年11月28日，磨口乡政府主动为王家垫付了两万元安葬费，并支持其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这一事件。

12月4日下午二时，卢氏县法院公开庭审此案。原告王周群、王随群(王当甫的两个儿子)认为，被告卢氏县水电公司的电站在他们村旁修筑渠道，在渠边未设任何安全防护设施和瞀示标志，留下严重的安全隐患，致使其母亲坠渠死亡，其父亲为救母亲也不幸离世，被告的过错显而易见，要求赔偿各种费用计254793.8元。

被告卢氏县水电公司则辩驳，原告母亲自己具有重大过失，公司下属电站无过错依法不应承担任何民事赔偿责任。首先，原告父母所种的地系公司下属电站征过的地，其不经公司同意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其次，原告母亲过于自信，轻信能避免坠河风险，原告父亲自己也有重大过失，因此，导致的后果应由其自己承担；第三，公司下属电站在此修渠征地，已经当时政府层层审批，用地合法，出事地点不是公共场所，也不是路旁、路口、桥口，除了原告父母及家人耕地之外，不是公众通行的地方，只要正常走路，都不会有任何风险，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在此渠边设置栏杆之类的防护措施，渠边3米之内的土地本身就是一个不能从事劳作、耕地的禁区；第四，原告的起诉没有法律依据，于法无据，没有法律规定或要求不是公共场所，不是公众通行的地方也要设置防护措施。

在原被告双方激烈的辩论后，法庭当日没有对该案进行宣判。

祭奠

2009年1月17日，正在家中准备祭祀品的王周群一见到记者，便泣不成声。

谈到打官司的事，王周群说并不是想要电站赔多少钱的，父母已经死了，要再多钱有啥用?但电站方面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让水渠无任何防护设施，导致村民经常坠渠死亡，使村里居住在渠边的数百口人胆颤心惊。

在当地村民的带领下，记者经引水渠沿途看到，宽约五、六米，深约四米的水渠边，就是耕地和道路，但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据曲里水电站雷站长告诉记者，该站隶属卢氏县水电公司，1988年建成通水发电，现有职工近百人，效益一般。其引水渠从洛河至电站大约六七公里，沿途经过磨口乡东虎岭村和曲里村的四个居民组，居住着近300名村民。要把水渠两边全部进行有效防护，用石头砌起围墙或者设立铁丝防护网，是不现实的。

正因为如此，磨口乡东虎岭村支书莫红建告诉记者，自1987年引水渠建成后到现在，有数十人坠入渠中，十人被淹死，多数是东虎岭村的。其中年龄大多在二十多岁，最小的十五六岁，最大的六十多岁。

建议

在死者赵虎群哥哥张创民家，记者问张创民，王当甫家想通过诉讼来争取赔偿，你们家有何打算?张创民说，弟弟家现在就他老婆和一个一岁多的儿子，以前靠去附近的义马煤矿打工养家，去年因为煤矿被关闭才不得不在家挖药材。他死后，家里人花了1500元找律师取证，但没有钱交诉讼费，就没有打官司了。

张创民还告诉记者，在请律师取证前，他们家认为电站没有尽到提前放水的告知义务，才导致了弟弟的死亡，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他们也找过电站，但没得到任何赔偿。

而据村支书莫红建介绍，村里曾有一个淹死者的家属找电站赔偿，但十几年都没有结果。后来在渠里淹死的人，也就很少有家属去找电站，电站因此从来没有赔过一分钱。

17日下午，临走前，记者发现王周群的桌子上有一份摁着全村人指印的《建议书》，其中写道：卢氏县曲里水电站引水渠，由于渠边没有防护措施和警示标志，从1988年运营到现在，陆续淹死十几人。仅我村近600米的渠段，坠渠8A，除两人救出外，其余6A身亡。为了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和生命安全，建议曲里水电站应尽快在引水渠边修建规范的防护设施和警示标志，还给我们平安。

王周群拿着这份建议书告诉记者，明天单位一上班，他就要把这些建议书送上去。对此，在建议书上签批“同意”两字的村支书莫红建的态度却并不乐观。原来，他多年来不断向电站和县水电开发公司反映过此事，结果都是泥牛入海，杳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