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有余年

李　愚

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一个活了近一个世纪的生命埋了进去。98岁的意大利老妇玛丽亚·丹托诺被困在自家倒塌的房屋下,整整30个小时,没有人知道,在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人生之后,再遭遇这样突发的灾难,玛丽亚是否也会本能地萌生出恐惧。但玛丽亚展现给世人的只有从容。据说她被救出废墟时衣冠整洁、仪态从容。人们问她是怎样度过这段废墟下的漫长时光的,她淡淡地答道:“织毛衣。”大概不容自己太狼狈,所以在被送往医院前,她还要了一把梳子梳了梳头。一片狼藉之中,九死一生之后,一位历尽世间沧桑、饱看人间风景的老人,以难得的从容表示了对灾难的蔑视,向世人展示了生的优雅、从容和高贵。

一位老人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不小心把刚买的新鞋从窗口掉了一只,周围的人备感惋惜。不料,老人却不慌不忙地把另一只鞋也从窗口扔了出去。这举动让大家备感疑惑。老人从容地解释道:“这一只鞋子无论多么昂贵,对我而言,已经没什么用了。如果有谁能捡到一双鞋子,说不定他还能穿呢!”传说这位从容的老人就是“非暴力不合作”和“文明不服从”运动的领导者、印度开国之父、“圣雄”甘地。

一位中国禅师和一位日本禅师一起乘船渡过濑户内海。日本禅师说:“日本的海水多么清澈,使人想起山中湖边那些美丽的山葵花。”中国禅师笑着说:“如果这水能混浊一点就更好了。”日本禅师听了很惊讶地问:“为什么呢?”中国禅师平静地说:“清澈的水,只能长出山葵花;如果混浊一点,就能长出更美丽的白莲花了!”茶道名师出云松江说:“红叶落下时,会浮在水面;那些不落的,反而沉入江底。”人的一生,不是每个日子都是好日子,唯有能接受坏日子的“残心”,才更能体会出人生的真谛。

“新儒家心学派的开创者”程颢(公元1032—1085)在《秋日偶成》写道:“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快乐的入门之径,就是不要太在意生活中的一切,不要把生活所需要的任何东西看得太重。面对生活现实的种种问题,要有一种忘我的境界,面对任何事都要学会从容不迫、不慌不忙,这样一来,即使有再多的工作、再多的任务,你也不会焦虑失眠以至夜不成寐或做被鸟儿吃掉的“早起的虫儿”,可以一觉睡到日出三竿——“睡觉东窗日已红”。

明代思想家吕坤在《呻吟语》中写道:“天地万物之理,皆始于从容,而卒于急促,急促者,气尽也;从容者,气初也。” 吕坤所要表达的道理简单明了:从容如朝晖,急促如夕阳。

米兰·昆德拉在《慢》里感慨:“为什么缓慢的乐趣消失了呢?以前那些闲逛的人们到哪里去了?那些民谣小曲中所歌咏的漂泊的英雄;那些游荡于磨坊、风车之间,酣睡在星座之下的流浪者,他们到哪里去了?他们随着乡间小路、随着草原和林中隙地、随着大自然消失了吗?捷克的一句谚语,将他们温柔的闲暇以一个定义来比喻:悠闲的人是在凝视上帝的窗口。凝视上帝窗口的人不无聊,他很幸福。”

吕坤还说:“事从容有余味,人从容有余年。”而我们却无法从容,因为我们已丧失了“从容”所需要的所有条件,因为我们的悲剧宿命是“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真不知道,这是我们的悲哀,还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摘自《甘肃地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