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图书馆里的猫

江晓原

围绕着这个小镇图书馆的，是一派融洽的和谐社会氛围。杜威的到来固然增加了温馨气氛，但这毕竟只是“外因”。没有人的“内因”作为基础，一只小猫不可能感动世界。

猫是灵异的小动物，它们能够在第一次遇见一个人的时候就知道此人是不是喜欢猫，对喜欢猫的人就亲近，对不喜欢猫的人就疏远。而且，说句笑话，似乎全中国、全世界的猫都是如此。我和我女儿都是喜欢猫的人，我在北京的朋友家甚至公司里遇见的猫，全都和我亲近友善；我女儿在美国友人家中遇到的猫也一见她就亲近——想想看，那可是远在地球另一面的猫啊。

1988年，美国衣阿华州一个名叫斯潘塞的小镇，在一个严寒的冬日，小镇图书馆工作人员捡到了一只快要冻死的小猫，她们收养了它，给它取名杜威（让人想起美国的大哲学家，胡适的老师）。从此杜威在这个小镇图书馆生活了十几年，它成为小镇的大众情人，成为大家共同的宠物猫。

逢年过节图书馆闭馆的日子，杜威就去女馆长家里过，所以它和女馆长的关系自然就更亲近些。杜威去世之后，女馆长在对它的思念中写了一本书，取了一个相当煽情的书名：Dewey: the Small Town Library Cat Who Touched the World（杜威：感动世界的小镇图书馆猫），居然成了畅销书。

杜威在图书馆中的种种淘气可爱之处，对于爱猫一族来来说其实没什么新奇之处——在这方面全世界的猫几乎是一样的。新奇的是女馆长充满文学色彩的观察和描述，她注意到小猫杜威竟然能为改善小镇人与人之间关系作出巨大贡献。

女馆长作为一个单身妈妈，和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女儿关系不甚和谐，她为此相当失落，但是杜威的到来改变了这种状况。母女俩都喜欢杜威，而在女馆长笔下，杜威和她女儿之间简直就是情深似海。围绕着杜威，母女两有了共同的话题，也有了和谐的交流，她们又能在一起开怀欢笑了。不难想象，对于一个为和女儿相处不好而郁郁寡欢的单身母亲来说，这是多么的珍贵！

有一天女馆长看到一个来图书馆接儿子回家的母亲，抚摸着小猫杜威的脑袋，亲切地对它说：“谢谢你，杜威。”她突然意识到，原来杜威在自己家里引发的温馨故事，同样也在别的家庭中上演！这种效应甚至在捡到杜威的当天就已经开始了：“许多年来，馆员们都有些貌合神离，现在大家七手八脚地给小猫安排住处，就像一家人一样。”

不过，《小猫杜威》最打动我的不是小猫杜威，而是小猫杜威所在的小镇图书馆。

这个小镇图书馆正式的名称是“斯潘塞公共图书馆”，1883年“在H.C.克拉利夫人的客厅里成立”，1902年，卡内基捐款一万美元为斯潘塞镇修建了新的图书馆（他为美国许多小镇捐了同样的图书馆）。目前这个图书馆有五万多种藏书，六千种杂志和两千种报纸。规模不大，但在女馆长（她担任这个职务已经二十多年了）笔下，这个小镇图书馆是一个“伟大的图书馆”——“一个伟大的图书馆是在给予，它深深地与社区生活融为一体，变得必不可少。”

这个小镇图书馆远远超出了我们所熟悉的“图书馆”的概念。它同时有着小区会所的功能，成为镇上人们聚会的地方，比如商会的会议可以借图书馆的场地召开。它甚至还扮演着我们这里某些学校的“晚托班”角色，有五十多个学生会在下午放学后来到图书馆，他们是家长们委托图书馆帮忙照看的，等到家长下班后再来接他们回家。

围绕着这个小镇图书馆的，是一派融洽的和谐社会氛围。杜威的到来固然增加了温馨气氛，但这毕竟只是“外因”。没有人的“内因”作为基础，一只小猫不可能感动世界。看看我们这里常见的图书馆情形吧，冷清清，冷冰冰，脸难看，门难进。小猫杜威再怎么神奇，它也不可能将一个“准衙门”变成温馨的社区之家。

这就是我为什么在自己家里建设了一个图书馆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