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导演药品骗局

2009-05-28 16:00王子齐刘万永
中外健康文摘B版 2009年5期
关键词:药厂摄像机主持人

王子齐 刘万永

贵宾室的门徐徐打开,几名老人蹒跚着鱼贯而出。

灯火通明的大会议厅里座无虚席。一个角落里传出一个低低的声音:“起立,鼓掌!”顿时,掌声雷动。

门旁边,一个小伙子蹲下去,打开脚边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台摄像机,机身上贴着醒目的“CCTV”字样。小伙子扛起摄像机,像模像样地拍了起来。

老人们在主席台上看着自己的名字牌落座。主席台上方墙上挂着一个大横幅“热烈庆祝中国××疾病康复工程启动仪式胜利召开”。台下的观众们也都坐下。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每个人看起来都充满期待和喜悦。

忽然,观众席里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大家的视线盯到一个人身上。他是今天活动的主持,也是某电视台著名主持人。

主持人用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宣布会议开始,并介绍与会领导和嘉宾:某部原副部长、某协会秘书长、某学会主任委员、著名专家、某企业董事长。

然后,协会秘书长介绍这次活动的主要内容,学会的专家告诉大家这次活动对治疗××疾病的重要意义,以及这个活动指定的唯一产品——某药厂的某药品,其疗效有多好,副作用有多轻,随后这家企业的董事长讲话,详细介绍产品的优势,最后原副部长作总结,论述这次活动的重大意义,赞扬这家企业赞助这项活动的义举。

领导们讲话期间,摄像机在忙碌着,照相机在咔嚓着,观众们仰着脸认真倾听着。当然,每个领导讲完后,都能得到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宣布会议圆满结束。主席台上的领导、嘉宾们拎着企业给的手提袋鱼贯而出。台下的观众还不散,等着电视台的采访。

一位看上去50多岁的大妈对着摄像机流着眼泪激动地说:“自从吃了这个药,我的癌症全好了,我又能工作了!”

一位大爷说:“这个药呀,最大的好处是没有副作用,效果还真是灵。”

一个年轻姑娘对着摄像机真诚地说:“我不是代表我,我是代表我爸爸来的,我爸爸自从这个药用上后,身体一天天好转,一个月后就能下地走路了。”

……

1小时后,这些观众被招呼出来,登上一辆大巴。车上,大家边吃着刚发的盒饭,边听开始喊“起立,鼓掌”的领队讲话:“今天大家的表现都不错,尤其是接受采访的几位,讲得很真诚,内容也有创意,可信。很好,每人多奖励50元。”大家欢呼鼓掌。

车到了一个电影制片厂门口,大家下车,一哄而散。

10天后,那家药厂拿到了这次会议的一个完整录像带。又过了半个月左右,这次会议的录像带在很多县市闭路电视狂轰滥炸。药厂销售人员在地面跟进,一批批出货,钞票大把大把地流了进来。

这不是天方夜谭,这是当前国内某些药品尤其是OTC(非处方药)销售的一个流行模式。

邢先生从2000年开始介入此行,做了8年后,虽然挣了些钱,但越做心里越不踏实。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个人在家里,坐在客厅,感到卧室有人;坐在卧室,听到客厅有人说话。”他陷入了深度焦虑,最后决定退出此行,落个清净。

当网络上关于一些演员扮演专家,欺骗消费者的帖子备受瞩目时,邢先生说:“那都是小儿科的水平,真正玩得大的不是这些人。”进而,邢先生给记者讲述了上面的场景。那么,上面讲到的那些场景是怎么回事呢?我们再听听邢先生的解读——

一种OTC药品——也就是可以在大众媒体上做广告宣传的非处方药,要想卖出去,仅靠打硬广告是不行的,必须进行包装。专门做这类事的文化传播公司应运而生。企业有钱,但企业天生缺乏公信力。文化传播公司的作用这时就出来了。

首先,要找到一个协会性质的机构,由这个机构发一个文件,根据要推销药品的治疗领域,开展一个相应的活动,一般叫“中国××疾病康复工程”,把这个产品定为“康复工程的唯一指定药品”。根据活动合作的年限,一般每年交五六万元,还要对相关人员进行“打点”。

有了这个文件后,再由协会出面,联系权威场所,人民大会堂、钓鱼台是首选,如果这些地方拿不下,就去比较高档、豪华的星级酒店订一个会议厅。

文化传播公司还要再联系演员公司,根据会场大小,由演员公司负责提供群众演员,每人一个盒饭,每天50元。出镜接受采访的酬劳是100元,表演逼真受到表扬的还会加钱。

协会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邀请老领导和专家,一般要有一个退下来的副部级领导,出场费在3000~5000元之间。再有几位专家,以退休的居多,他们的出场费一般是2000元。但主要的专家,也就是“主托儿”的费用跟领导的一样,有时还要多,一般不低于5000元。

最后,文化传播公司根据厂家的要求,再邀请一位名人做主持人。主持人最低5000元,根据知名度往上涨,最多的能达到二三十万元。

当然,专业的摄像和摄影是必须的,也是最关键的,摄像机上面的“CCTV”或其他TV的字样,都是从即时贴上刻出来的,会议开始时再迅速贴上去。摄像机一般要有两台,比如群众演员接受所谓“CCTV”采访时,另一台摄像机要负责拍摄患者接受“央视”采访的情景。这些会议的要件都到位后,会议日期确定,准时召开。

药厂最后拿到的就是那盘文化传播公司制作出来的播出带,药厂的销售人员或经销商再拿着这些带子到市县闭路电视台播出。为什么要在市县级闭路电视台播出呢?因为闭路电视的受众面集中,而且影响面可控,不会太招摇,也不会引来非议和猜疑,因而是首选。

在一个威严、庄重的场所,由一个协会出面主办,知名主持人主持,还有挂着非常唬人的名头的专家帮忙论证,加上台下表演极其入戏的群众演员的捧场,那些患了疑难杂症尤其是绝症的患者、家属,在病急乱投医的心理驱使下,像大旱之年盼云霓一样,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腰包里的钱。

邢先生做这样的事有8年了,他说:“文化传播公司要价很高,举办这样一场活动,厂家最少要交30万元,而成本全下来也不过10万元左右。当然厂家是不在乎这点钱的,他要的是权威性、公益性的外衣,来提高产品的含金量。”

直到有一天,邢先生回老家看望父母,习惯性地躺在沙发上,母亲看儿子这么累,就赶紧说:“我最近买了治疗疲劳的好药,快吃点,吃了就好了。”邢先生拿过药盒,傻眼了,竟然是他包装的一个保健品。再一问,父母就是看了儿子制作的电视广告片,相信了里面说的,买下这个“神药”已吃了3个月了。

“报应呀,报应。幸亏父母没吃出什么大问题,我只是告诉他们不要再吃了,没用,还不敢说是我包装的,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伤心死的。原来引以为自豪的儿子,竟在干着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

(摘自《科学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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