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越:这是一颗闪亮的钻石

2009-05-23 10:48骆莹莹
书香两岸 2009年8期
关键词:巴尔干马其顿热情

骆莹莹

“是浮萍就好了。一片叶子嘛,顺着水流轻轻松松。可惜我不是。”张桂越在新书《阿娜答的神秘世界》的开篇中这样自嘲。她当然不是。只要稍稍了解她的经历,和那些口传的有关她的故事,你就会对这句话报以会心的微笑。

张桂越是一位有25年资历的资深新闻记者。她在世界各地奔波了30多年,走过41个国家,采访过战乱的科索沃、达富尔难民营、阿富汗人质事件,闯进危险的泰缅边境……2000年,她前往欧洲火药库巴尔干半岛,原本打算停留10天,不想一呆就是7年。在马其顿,她成立一个人的通讯社“蓝色巴尔干”;2002年,她发起“抗议希腊大使馆无耻运动”,因此成为西方各大媒体的头条新闻;2007年,这位勇敢又疯狂的奇女子从马其顿回到台湾,出版了曾被13家出版商退稿的《追猎蓝色巴尔干》。

资深出版人傅月庵说,一旦认识张桂越,结局只有两种,“一种是两肋插刀喜欢她;一种是恨不得宰了她”。出版她的书的编辑说,“和她交手有一种‘痛快”。“痛”是因为她直来直往,你跟她用什么委婉、心机、手段都没用,她喜欢开门见山:“你不让我改就对了?”讲得你一身冷汗。“快”,也是因为她直来直往,从不用曲折隐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人好气又好笑。

出版《追猎蓝色巴尔干》时,每天早上,她带着一大行李箱的稿子、照片、笔记本电脑、文件夹、一堆零零散散的纸头,来到出版社,把东西铺满会议室,然后翘起脚来改稿子,她说“我喜欢这种teamwork的感觉”。新书《阿娜达的神秘世界》出版后,她带着写着“贺新书出版”的蛋糕突袭出版社,大大方方地邀请大家吃蛋糕,面对出版社人员“蛋糕是怎么回事”的追问,高兴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我没有特别吃什么维他命”

就是这样一位女子。

因出书回到台湾后,张桂越便留在台湾生活。她拮据度日,两年内搬三次家,漂泊在台北桥下的贫民窟、台北林森北路的小套房,可是她并不在意,忙着结交各路好汉。在她看来,每一个人都是亲爱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神秘世界。所以她“管闲事”,让一对30多年来从未见面的母子相见;她和85岁的爱偷花女牧师一起享受生活;她写塔次基里溪畔的农布人家……呢呢喃喃的对周围人与事的快意感受,跃然于纸张上,于图片里,那一股强大的、温暖的、热情的“小宇宙”,把你紧紧包围。

翻开书的勒口,第一行赫然写着:张桂越,1949年……

掐指一算,这女子已59岁,可她身上仍散发着如此热情的魔力,实在让人赞叹。

“说吧,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访问的开始,就领教到了张桂越式的开门见山,访问就在“直来直往”里进行。

“我没有特别吃什么维他命才拥有这种热情啦,”听到我告诉她,从书中感受到满溢四处的热情和朝气蓬勃的生命力时,张桂越爽朗地大笑起来,“这是一种秘诀,你把热散发出去,就会有相应的热反馈过来,反之,如果你凉了,收到的东西也是凉的。我射出去的热情,有回应,让我可以不停地在这个热情的cirle里面走来走去。我觉得当你去做就是一种维他命。”“可是”,她忽然严肃起来,说道“热情跟生活的现实是两回事。你要养家,想升官多赚钱,在生活上的妥协并不表示你会失去热情。该负责任的负责任,该去做的去做,对是非对错有清楚的判断,这也是一种热情的元素。我不希望大家误把热情看成是一种动作,以为一定要坐上飞机去流浪、去巴尔干,才是热情。No,对生活、人生、生命充满热爱,对周围的人有关爱,这就是一种热情,一种力量。即使在办公室里,你也可以做一些热情的事情,比如看见同事穿得很漂亮,你就说一句话赞扬她。做一颗热情的种子多好啊,是不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

第一本书曾被13家出版商退稿,可是张桂越并不以为然,仍旧找出版商出版她的作品。在心底,她有一份坚持,这份坚持来自自信。“我当然认为它是好东西才要卖啊,被13家出版商退稿只能代表这13家出版社编辑的看法。在马其顿的7年里,我遇见了一些事情,我把它们记录下,而台湾几乎没有记者在那边,如果有也只是写旅游的。我觉得分享很重要,你可以不去那里,但是你看看我在那里的生活,看看另外一个族群的人的生活,不是也很好吗?这是我的自信。可是每个人看事情都有自己的角度,看法不一样没有关系,拒绝也没有关系,但总会有一条路。如果有一个人,他手中有出版的权利,他看到我的作品,我们俩的频率对了,这本书就会出版,如果他不出版,我还可以再找别人。郝明义(注:大块文化董事长,张桂越书的出版者)公司的编辑也拒绝过我的书,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我有机缘因为别的事情再次遇到郝明义先生,我跟他说你要不要再看一下,后来这本书就出版了。”

“第二本书的出版,则完全是一个意外。所以我说大家不必对生命太失望,这本书我一开始并没有出版的打算。有一天,我跟郝明义先生喝咖啡,他说你没有固定薪水,两年搬了三次家,你都是怎么过的?我就告诉他,我都做了哪些事情。他听完之后就说,写吧写吧,你把这些都写下来吧。然后我把文章的题目给他,他帮我分大纲,接着编辑开始跟入编辑这本书。我很享受出书的过程。或许你会说这只是一本书,No,不是这样的,那是一个teamwork的结果。这本书已经不是我个人的作品,而是大家的。在合作的过程中,大家互相尊重,他们提出很好的建议,我也从善如流。当你被尊重的时候,你会拼命地去配合,这是一种良性的循环,我觉得大家在互相尊重中过活非常的过瘾。”

“我像海绵掉到水里”

漂泊。任谁看了张桂越的经历,都很难不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她的生活。“漂泊吗?我不觉得啊。”她又哈哈哈的自顾大笑起来,“你在厦门生活也很漂泊啊,在每个角落都是一样的。他们对我说,马其顿好危险啊,是火药库经常会打仗,我说,人家马其顿人还觉得你台湾很危险呢,那么小的一个岛。这个要看你用什么角度看什么事情。对我来说是好奇吧,我大概不能够忍受一种稳定,如果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会觉得好无聊。”边说,张桂越边玩弄着手上的发夹,一会儿又捋一捋头发,“我刚到英国的时候,觉得地铁、建筑物、人的态度、菜市场、百货公司……跟我生长的环境很不一样。在那里,我感受到一种好奇、一种新鲜、一种学习,让我很满足,像海绵掉到水里一样,不断地吸收着,到巴尔干也是。对一个记者来说,采访每一件事情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那是很美的事,虽然别人可能觉得很不稳定,但对我来说这个美不胜收的世界,是一个大学校。”

这也是张桂越为什么会那么热爱记者这个职业的缘由。她说,她喜欢这个职业带给她的这种感觉。

去过那么多国家,经历生离死别,见过人世百态,我问张桂越,看自己过去的人生,有怎样的感悟?“我今年才59岁,你现在要我回头来看这一生,未免太早了吧?”她这一反问,问得我一身冷汗,“哈哈哈,没有啦,开玩笑的。”她又大辣辣地自顾笑开了,可是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却是那么严肃和认真。“我自认为没有浪费我的生命和时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没有做一件自己很不喜欢的事情。我去过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重大的新闻事件,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我在做我觉得自己该做的事。当然,我要付出一些代价。可是你要得到这些宝物,就应该要付出这些代价。如果我属于任何一家电视台,有很固定的薪水,有不错的位置,我可能就拍不到这些东西。我想要拍这些就要付出生活上、物质上的代价。但这些代价跟我想拍的东西相比那简直是不成比例的。”

“我是新闻个体户”

1997年,张桂越创立一个人的通讯社。在商业挂帅的时代,她坚持自己的新闻理想,她不妥协,不为收视率去拍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她觉得台湾没有资深记者制度,糟蹋了资深记者的经历,所以她选择离开,选择为自己打工。

在马其顿开办一个人通讯社,是她对新闻理想坚持的印证。“如果台湾不需要我,为什么我不留在需要我的地方?”她不满台湾没有国际新闻的现状,几乎所有电视台对国际新闻的报道都是买外电,没有自己采访的部分,记者的使命感让她坚持带给观众另一个世界。

她形容自己的工作就像跑单帮,“就是新闻个体户”。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张桂越,说起自己的职业,却总有一份严肃,“我卖新闻专题给电视台,只要东西够好,电视台就会买。对我来说,我挑战的是自己。”

张桂越说自己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只要有人愿意买她的新闻专题,她就赶赴需要她的地方。“记者的滋润、养分都是在第一线上摄取的,新闻专题评论的力度、深度和记者的生命经验是成正比的。如果记者离开了新闻战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躲到冷气房里当老板,这样的记者就失去了touch第一线资料的机会,就会失去了和大家一起成长的感觉。”

在访问中,张桂越多次提起不久前刚刚过世的92岁的美国著名电视记者沃尔特·克朗凯特。她说,“沃尔特·克朗凯特说过,他最后悔的事情是65岁那年宣布退休。结果,在65岁以后,他做了很多精彩的案子。你问我要做这样的工作到什么时候?这是一颗钻石啊,经验越多,它就越大越值钱。”

未来的生活是否一如想象?对张桂越来说,一样的是心态。不论年纪多少,她都将拥有一颗年轻、热情的心。

这是一颗钻石啊,闪亮、难能可贵。

张桂越

资深记者,毕业于台湾关渡基督书院、美国明尼苏达州Concordia College语言传播系、英国韦尔斯大学新闻研究所。曾创立耕者出版社、一个人的通讯社“台通社”。2002,她在马其顿发起“抗议希腊大使馆无耻运动”,张桂越这个名字成为了西方各大传媒的头条新闻。2007年,她从定居了七年的马其顿回台,出版了一本曾被13家出版社拒绝的《追猎蓝色巴尔干》,在重新感受到台湾人的温暖人情味后,她在台湾落脚,在这座岛上,继续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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