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尝试使用法国叙述学家热内特的叙述理论对《呼啸山庄》的叙述技巧进行分析与解读,进而挖掘该小说隐含的现代主义因素。
[关键词]热内特 叙述 洛克伍德 纳莉 艾米莉
作者简介:许定萍(1977-),贵州省黔西县人,贵阳中医学院大外部讲师。
自艾米莉的《呼啸山庄》出版以来,评论者多从分析小说中的两个重要人物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入手,他们之间超乎寻常的爱与希斯克利夫的复仇往往是评论的焦点。然而,C.P.Sanger(1926)发表了《论<呼啸山庄>的结构》一文后,人们才逐渐意识到《呼啸山庄》一书结构的恢宏与作者对叙述的精心安排。因此本文尝试使用法国叙述家热内特的叙述理论分析《呼啸山庄》的现代性叙述技巧。
一、热内特的五种叙述者功能
热内特认为,“叙述者往往言之少于知之,然而却能表达出更多的意思”。[1]叙述者在文本中有五种功能。
(一)叙述功能。这种功能与文本最为相关,它集中体现了叙述者的特征。
(二)指挥功能。这种功能与叙述文本有着紧密的联系,它与小说的语篇相关,它包含着故事的内在结构。总的说来,叙述者以这种功能引导读者注意叙述文本本身。
(三)交际功能。这种表明叙述者与被叙述者关系的功能牵扯到小说的另外一个重要方面:叙述环境。热内特认为,“交流功能关乎叙述者对被叙述者的导向问题,不论叙述者是以何种形式出现(存在,隐身或隐含),他总会试图与被叙述者建立或维持一种联系”。[2]
(四)证明功能。这种功能反映了叙述者对自己的导向。热内特认为,这种功能在某些程度上与Jacob提出的情感功能相类似。叙述者在叙述故事的时候需要证明信息的来源或自己接受信息的准确程度。
(五)意识功能。这种功能通常依据与对语篇的解释,热内特认为,这种功能起着“现实动力工具”[3]的作用。
二、《呼啸山庄》的叙述模式
Stevie Davies认为,“ 《呼啸山庄》的叙述模式形同中国的魔方”。[4]这种中国魔方般的叙述结构像三明治一样具有多层特征,这种结构也被称之为嵌入式结构。
《呼啸山庄》有两个并列发展的故事,第一个故事由洛克伍德叙述,他讲述了自己在呼啸山庄的经历,但他叙述的内容主要来源于另外一个叙述者纳莉,而纳莉的叙述主要是它自己在呼啸山庄的经历,这就使得叙述者洛克伍德在故事中不断隐去。小说前三个章节的故事由洛克伍德叙述,他叙述了自己对呼啸山庄的拜访以及他生病期间纳莉向他所讲述的呼啸山庄的故事。这两位性别与社会背景完全不同的叙述者在叙述过程中不断相互融入,又不断彼此分离,还间接承担了中立作者的叙述。作为一个旁观者,叙述者洛克伍德并非呼啸山庄的主要人物,他的叙述内容完全来自他人的所见所闻与所述,因此,洛克伍德在小说发展主线中主要起着辅助作用。在小说情节发展过程中基本没有承担任何角色,这样的叙述者“仅仅为叙述故事方便操作而存在”[5]。作者引入第二叙述者纳莉是为了增添作品的生动性与真实性,还是担心作为呼啸山庄女管家的纳莉的不可靠叙述而引入叙述者洛克伍德已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明显看出的就是纳莉承担了主要的叙述任务。
三、纳莉·丁恩在《呼啸山庄》中的叙述功能
作者艾米莉在《呼啸山庄》中的叙述结构相当独特,她没有以第一作者的身份去叙述,而是将叙述任务交给了故事中的两位人物:洛克伍德和纳莉。后者被评论界认为是一个更加重要的叙述者。纳莉承担了作者的角色,代表了作者的口吻。叙述者的叙述功能显而易见,因此本文主要探讨纳莉的另外四种叙述者功能。
(一)指挥功能
与小说中的其他角色相比,叙述者的处境要相对尴尬,尽管叙述者承担了主要的叙述任务,但他不能对自己进行刻画。但叙述者却可以对他的叙述进行评论,人们常常把这种叙述者的自由称为叙述介入。
在叙述中有两种类型的介入,介入语篇与介入文本。通常说来,叙述者对语篇有完全的控制权,这也就是热内特所谓的指挥功能。叙述者完全没有必要以诸如‘请听下回分解这样的句式来暗示自己的指挥功能,但读者仍能清晰地感知这一功能。赵毅衡认为,“叙述者指挥功能的目的事实上是为了展示他叙述方式的一些突出鲜明的风格”[6]。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古典小说中为了虚假营造口头叙述环境而频繁使用指挥介入这一传统,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与古典小说首先是由说书人叙述有关。在维多利亚时期,确实存在叙述者指挥自己的叙述这一传统,比如萨克雷的《名利场》。在《呼啸山庄》中,纳莉在叙述中频繁使用了这种功能。
在小说第七章节,纳莉向洛克伍德叙述希斯克利夫告诉过她对亨德利复仇的动机。
“‘不,上帝得不到我这种报仇机会的。他回答说,‘我只希望能想出最好的办法!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我会想出最好的办法来的,在我想着这件事时,我就不觉得痛苦了。”[7]
然而,经过一段叙述以后,纳莉决定停下来。“可是,洛克伍德先生,我忘了这些故事是不能给你解闷的。真气人,没想到我竟会唠叨了这样一大痛……”[8]在洛克伍德的一再坚持下,她才回到叙述。另一例出现在第四章节,纳莉向洛克伍德叙述希斯克利夫的到来以及亨德利对他的折磨。“说实在的,他是很少拿这类风波告状的,所以我总以为他是个不记仇的人。我可是完全上当了,你听下去就会知道”。[9]这种总结性的言论与她之前对希斯克利夫的总结不谋而合,“从一开始,这个家就开始充满了抑郁的氛围”[10]。
诸如此类的例子在小说中处处可见,纳莉此举以很大的自由驾驭着自己的叙述。比如,一次纳莉叙述凯瑟琳在进行内心的情感挣扎,“可是,纳莉,我一定要你听我说,话不长。今天晚上我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11]
这种指挥功能,在很大程度上类似于戏剧的舞台指挥,这也就造成了《呼啸山庄》戏剧化般的故事构成。
(二)交际功能
如前所述,交际功能产生于叙述者与被叙述者之间。交际功能是一种“不是叙述者与故事本身的关系,而是叙述者本身作为叙述者与被叙述者之间的关系”问题,不论叙述者是以何种形式出现(存在,隐身或隐含)。在呼啸山庄中,第一叙述者洛克伍德在纳莉的叙述中转化成了被叙述者,因此,叙述过程中纳莉努力试图保持与洛克伍德之间的联系。小说中有一选段可以表明纳莉对此所做出的努力,凯瑟琳病故,林敦在床榻为其守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独特之处,我在守灵时,只要同我一起守灵的人大哭大叫,悲痛欲绝,我是很少有不高兴的时候的先生,你相信这样的人在另一个世界里会快乐吗?我多想知道啊。”[12]
纳莉在故事中所引的那个人明显指的是洛克伍德,无论纳莉是在讲述所发生的事情还是在对故事进行思考,她都不忘与被叙述者时刻保持联系。
此外,通过这种交流,纳莉在试图引导洛克伍德的注意力以便让他接受自己的叙述。
“‘我敢肯定,你比一般仆人要想得多得多。你不得不培养自己的思考能力,因为你没有机会把自己的生命耗费在无聊的琐事中。丁恩太太笑了起来。‘我确实认为自己是个稳重懂事的人,她说,‘这倒不一定是因为我一年到头都住在山乡,老是看到那几张面孔和老一套的活动,而是因为我受过严格的训练,这教给我聪明才智。而且我还读过很多书,比例想象的要多。洛克伍德先生,在这儿的图书室里,你可找不到有哪本书我没有读过,而且我从没每一本书中都学到了一些东西。”[13]
(三)证明功能
为了让自己的叙述尽可能地让人信服,纳莉不遗余力地试图证明自己讲述如此复杂故事的能力。读者明显地会注意到,纳莉叙述所使用的语言基本不属于一个女管家该有的驾驭范围,勿论小说中多处出现的诗歌化的语言。当纳莉发现希斯克利夫写给他侄女凯西的信时,她以这种方式描述这封信,“有几封信,我觉得简直是热情奔放和平淡无味的混合物,开头感情强烈,结尾却只有矫揉造作,文字堆砌了。中学生给现象中虚无缥缈的心上人写情书时,用的就是这种笔调。”[14]
很难相信,这样的措辞会出自一个女管家之口。当从结构主义的视角分析纳莉作为一个叙述者的时候,Stephen Jocobi认为“纳莉并非忠诚地通过一个女管家的独特视角去叙述,她的叙述语言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矛盾不断”[15],因此,Stephen Jocobi认为纳莉的叙述模式表明至少有“两种不同的叙述类型在起作用”[16]。其一是与纳莉身份相符的无间断的简单语言,其二是与纳莉身份不相符的结过润色修饰的语言,Stephen Jocobi认为“道出了作者本人的心声”[17]。因此纳莉很有必要证明自己与故事本身之间的可靠联系。纳莉的证明功能在小说其它地方亦多次出现,这暗示了纳莉与小说之间的必然联系。
(四)意识功能
意识功能是纳莉在叙述中扮演的最重要最显著的功能。叙述者的这种功能也被称为意识介入。
这种功能暗示了叙述者对目标叙述中所呈现的世界所持的态度。在这种情形下,叙述者的叙述可以是有意识的亦可以是无意识的,可以是肯定的亦可以是否定的,可以是赞许的亦可以是反对的。多数情况下,叙述者的意识态度取决于他是赞许还是反对。纳莉在《呼啸山庄》中的意识态度在她的众多叙述言辞中都得到呈现,纳莉对不同的人物持不同的态度。她对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一直持否定态度,而这一态度得到了亨德利的赞许。大多情况下,纳莉会以一种权威作者的口吻来对故事进行评论。以下这一例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在凯瑟琳死后,纳莉对埃德加进行了道德评判:“我总是拿他跟亨德利·恩肖相比,我想来想去也没能做出一个满意的解释,为什么他们两人处境相似,行为却截然不同。他们两人都是多情的丈夫,都疼爱自己的孩子,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就不能好歹走同一条路。不过,依我的看法,亨德利显然是个更有头脑的人,遗憾的是他表现的更糟糕,更软弱。当他的船触礁时,他这个船长竟放弃了他的职守,于是全体船员没有设法救船,而是张皇失措,乱做一团,他们这条不幸的船也就失去获救的希望了。而林敦则相反,他表现出了一个忠实守信的人的真正勇气。他信赖上帝,上帝也给予他慰藉。一个怀着希望,一个陷于绝望。他们各自选择了自己的命运,自然也就各得其所了。”[18]
纳莉很清楚她正在自己的叙述中加入自己的价值批判,进而影响洛克伍德或隐含读者。尽管她说“不过,洛克伍德先生,你是不会要听我的这些说教的,你会跟我一样,对这一切做出自己的判断。至少,你会认为你自己可以做出判断,这也一样”[19],她仍然在意识介入。纳莉为什么会中断故事的叙述而对文本进行评论?Booth认为“评论者最明显的任务就是告诉读者自己获得事实的艰辛”[20]。这种观点在某些情况下很站不住脚,他认为评论的目的就是向读者提供未知的事实,但多数情况下,叙述批评或评论并没有向读者提供事实,而是获期与读者的价值评判像一致。
四、结语
《呼啸山庄》打破了传统小说按故事时间顺序平铺直叙的模式,小说采用了“双重叙事”的叙事手法,纳莉的叙述为主,洛克伍德的叙述为辅,两者相辅相成,各为互补。这使得《呼啸山庄》接近了现代主义作品。
参考文献
[1][2][3]Genette,Narrative Discourse,Trans,Jane E.Lewin,Basil Balackwell & Oxford, 1980,198,255-256, 257
[4][5] Davies, Stevie “Three Distinct and Unconnected Tales: The Professor, Agnes Grey and Wuthering Heights”, 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The Brontes. Ed. Heather Gle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2,95-96
[6]赵毅衡1998,当说者被说的时候:比较叙述学导论[M]中国人民出版社.25
[7][8][9][10][11][12][13][14][18][19]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M]宋兆霖译,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07.55, 55,35, 32, 73,153,56, 208, 170, 241
[15] [16] [17] Jacobi, Stephen, “The Importance of Not being Nelly: A Structuralist Approach”。Critical Essays on Wuthering Heights, Eds。 Linda Cookson & Bryan Loughery。 Longman Literature, 1982.179,175,175
[20]Booth, Wayne。 The Rhetoric of Fiction。2nd ed。Penguin Books, 1983. 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