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昊
值此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哈尔滨文艺创刊五十三周年之际,杂志社领导邀我写一小文,以兹庆贺和纪念。我有点儿犹豫,因我离休已二十二年了,对当时文坛的印象早已淡漠,我的话有何轻重呢?可是,这又是盛情难却的,因那不是我个人的经历,是一个集体走过的路途的足迹,抹也是抹不掉的啊。
为此,我就代表先逝者周克英、王和和我自己,说几句话吧。
记得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一天,杨角和周克英找我谈话,要调我到编辑部去工作,配合周克英搞好刊物。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想:编辑部不是有现成的领导班子吗?我正在写一部东西,这不是半途而废了吗?……但又想:或许因为我五十年代末在《哈尔滨文艺》当过编辑,而我在写作上又没有多大出息,所以要给我调动一下。他们的神情似乎理解了我的心思,进一步说:主要是要以新的思路、新的面貌,开创刊物的新局面。我略一沉思,便说:好吧,让我试试。
他们提出,还需要一个副主编人选。我不假思索地蹦出二个字:王和。王和系哈市沦陷时期的文学先驱之一,错划右派,现在资料室管图书。他既有办刊经验,又有颇佳的文笔,再合适不过的了。他们会意一笑,当即爽快地同意了我的举荐。我们的分工是:周克英总负责,我主抓业务,王和管外国文学专栏。
这正是风云激荡的年代,处处酝酿着巨大的变革,新长征的浪潮势不可挡。但刊物依然故我,停步不前。订户不升反降,与当时的形势与要求形成明显反差。这引起我们极大的焦虑和警觉。难道我们就这样按部就班地随大流吗?我们绝不甘心踏步不前,必须打破这沉闷的现状。当我起草办刊方针时,明确提出:以邓小平在全国文代会上的讲话精神为指针,认真贯彻“二为”方向,坚决执行“双百”方针,立足本地,面向全国,大力培养青年作者队伍,精心发现佳作苗头,努力促进文学园地的繁荣和发展。可是订户在下滑,读者在流失,这又如何能达成那美好的愿望和初衷呢?
作者、读者、编者,是互为依存的共同体,缺一不可。因此我提出:“刊物与作者共同成长”的口号。这一口号,在广大初学写作的作者中,得到广泛的赞同和响应,他们视刊物为自己的家园。我们停止工作一周,发动编辑们用各种方式调查研究:到底读者需要什么样的刊物?刊物怎样改革才能适应时代的潮流?……我们召开多次作者、读者座谈会,搜集代销点和发行员的反映,利用通讯广泛地征求各路专家的意见……意见汇总后,又召开三天编辑部会议,专门讨论刊物何去何从的问题。讨论会的气氛极为热烈和活跃,真正做到了发扬民主、畅所欲言。最后得出唯一的共识和结论:必须改刊!不然将半死不活。
经过一番辩论和梳理,明确地获知:读者不喜欢“杂货铺”,而喜欢“专卖店”。因综合性文艺刊物里,虽然形式多样、面面俱到,但爱读小说的嫌篇幅太少而不过瘾,爱读诗歌的觉得版面零星不过是补缀搭配。至于散文和特写类,多为命题作文官样文章,很少有人问津(绝不是歧视这些文学形式)或翻而撂之。那是一个思维活泼、需要扩张的年代,轻描淡写、蜻蜓点水般的小小樊笼,是遏制不住巨大的冲动和撞击的。在刊物的选择上,也莫不如此。因此,读者希望专门的、特长的、专业性强的文学刊物问世,以满足他们阅读和欣赏的需要。谁能应运而生呢?
一帮臭皮匠凑了个诸葛亮。《小说林》这个名字终于呈现在大家面前。大家眼睛顿时一亮,兴奋、欢呼自不待言,皆曰:它太恰当,太漂亮了!我当时查过现代文学资料,清末民初曾有一个同名者,但那已年代久远,湮没无闻了,与我们毫无关系。我们是迎着大时代开放的一朵文苑奇葩。
有关部门批准后,我们马不停蹄地筹备改刊,待《小说林》一面世,立即引起赞叹、喝彩和轰动。作者祝贺,读者佳评,信件雪片般飞来。梧桐树自然会引来火凤凰,从此稿件大增,好作品频现,编辑部处在一片繁忙和欢乐中。订户逐月上升,一般稳定在二十万左右,最高竟达二十六万。这是空前的数字啊,随之不少作品陆续被全国著名选刊选载,有的还在各选刊上获奖。
我们当初即有后续计划,继《小说林》之后,还要创办《外国小说》,要把一个专栏变成一个刊物。这一计划的实现,给读者提供了更为多样、开阔的欣赏视野,也给杂志社活动经费提供了不少助益(后来被整顿掉,今思之还不免遗憾)。特别令人兴奋和难忘的,还有创办《诗林》的过程。它的横空出世,颇费一番周折和苦心。我和巴彦布(他鼓吹、奔波最力)为它的问世,多次跑过出版局,拜访过专家,恳求过各级领导。尤其在省文代会期间,巴彦布大造舆论,广争支持,竟提出搞一个征求签名的活动。于是我特请蒋巍在现场拟写一份倡议书,阐明我省为何急需要创办一个诗歌刊物的诉求,散发给各位与会代表。此举一发,立即赢得各位名家、代表的热烈赞同和响应,纷纷签下珍贵的名字。我起草申请创办《诗林》的报告时,还郑重地附上这份颇有分量的倡议书。当得知《诗林》得到批准,终于可以出刊时,广大诗歌作者、读者的喜悦、欢乐之情,真是难以言表,像过了一个自己的诗歌节。
我们当时之所以能办成这些事,并不是我们有什么非凡的本事,而是逢遇了那个大时代,那个汹涌澎湃的改革开放的初潮。所以我才敢窃谓:我们有幸地做了一回弄潮儿。我不能忘记,文联有个杨角主席,宣传部有个牛乃文部长,他们才是我们身后的强力支柱。如果没有他们的超前意识和明智果断的决策,我们仍将碌碌无成。他们的宽容和鼓舞,才使我们敢于放手一搏,破浪前行。
我还不能忘记,那些辛劳而敬业的编辑们,他们为了培养作者队伍,提高作品水平,不知举办过多少次文学讲座、作者笔会、诗歌朗诵会、组稿改稿会、作品研讨会……他们在极艰苦和简陋的条件下,殚精竭虑,无怨无悔,无私地甘愿为他人做嫁衣。经他们辛勤的播种耕耘,侍花护草,把成群的新人新作推向全省、全国,《小说林》和《诗林》从此名扬四海。他们是可敬可爱的一群啊,我永远怀念和感佩这个火热而年轻的集体。
新长征在继续前进,弄潮儿在不断涌现,做一回弄潮儿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虽然只有短短的六年半时间,但已足够我回味到老的了。可回首一看,我们那时多么单纯和幼稚啊,后来者,则比我们成熟从容多了。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祝《小说林》和《诗林》百尺竿头,枝繁叶茂,花果累累,比翼齐飞,期期吉祥!
作者简介:陈昊,本名陈日大,笔名晨号,辽宁营口人,1926年生。中学后期,开始接触进步思想及左翼文学,读些这类书籍。1945年“八·一五”后,八路军进军辽南,于10月初参加革命。曾当过报纸编辑、县游击工作员、部队宣传队员。1958年下放北大荒改造,1959年初调入哈尔滨市文联,当过编辑、创作员、文艺杂志社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