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怡卿
我们的生命中,有一种叫距离的东西。距离可以让你获得,距离又或许会让你失去。
沿着时间流经的两岸,我们不难发现,人类生命的开端总是从自我出发,并试图回到自我。这段漫长的距离横亘于不可预知的前方,穷尽“自我的深渊”成为无数思想者冗长而又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们照镜子,从镜子里审视自己。那个审视着自己的“我”是谁,那个被审视的“我”又是谁,它们是否是同一个“我”?
我们拉开抽屉,发现一张幼时的照片。定格在光影中的那个人是否是自己,孩提时代的“我”与现在的“我”又是凭借什么成为同一个“我”?这一切一切,如迷雾般萦绕于心头,答案无从追寻。
正如卡夫卡所言,我说的与我想的不一样,我想的又与我愿意想的不一样。这种未知的分离使人类陷于焦虑与恐惧,挣扎于矛盾与统一。
于是,在皮兰德娄那里,剧中人物为了难以在剧外找到自己的角色而迷惘不已;在安东尼奥尼的电影里,那个戴着面具的小丑孤独地打网球,没有对手;在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人们把影子交付给看门人,将欲望由独角兽带出围墙;在玛格丽特的笔下,一只精美绝伦的烟斗被定义为“非烟斗”。
人类不曾放弃对自我的探索,希望了解镜面内外和动静之间的自己究竟存在什么联系。于是无数个声音错落在时间的流域,成为深渊之间的回应。
我们在路上,就注定了将流浪作为家园,将漂泊视为归宿。我们失去了像猪一般忘乎所以的快乐与心安。一方面,我们试图对生命做出允诺,建立信仰;另一方面,却又不满足于现状,总想继续跋涉下去直至返回出发地。好奇心驱使我们挖掘“自我”的本质,对慰藉的渴望则成为我们穷极这段漫长距离的原始动力。
也许在最后的最后,我们会像诗人海涅一样因多舛命运得不到维纳斯的救赎而哭泣;抑或倏忽间意识到苏格拉底所言的“认识你自己”本意是“记住,你将死去”;再者,我们或许选择了放弃心和自由意志,留在世界的尽头以谋求没有感知的永生。答案同样无从追寻。
结局总是伴随着多种可能性,撇开这点不讲,“自我”深渊的存在至少促使人类重新审视那些被忽视或本拥有固定意义秩序的命题。
诚然,恐惧与绝望贯穿了生命。福克纳说:“他们在苦熬。”可又有谁能全盘否定受难的意义呢?诚然,挣扎与矛盾充斥于旅程。奥依肯指出了“精神疲乏的疯狂漩涡”,因而人类有必要寻找到精神生命和自我的平衡点。事实上,世界真正不能原宥的是那些无为的静候者。
我们在路上,就不必去扼腕注定失去的幸福形式。因为距离给予追寻者的馈赠早已在我们遭遇的同时根植于生命。
对人生本位的思考是一件极其可喜,却又永远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关键还是在于作者的本心:有的因思考而堕入萧索,有的因发现而变得强大……没有谁是真的对真的错,但人生却实在不该白活,因而乐观强健的生活方式才更值得提倡。小作者的思考带有普遍性,却又有其成为其自我而不是他人的个性。行文的老练虽值得称道,但年轻就要有年轻的朝气,不用过早把自己逼入成人世界。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