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森幸
听到班主任要离开的消息后我愣了一下,听说是因为他和校长之间发生了冲突。真不明白校长干吗要这样,班主任能把普通班教得成绩赶超重点班,校长却批准他的辞呈。
记得高一刚开学时,第一节就是他的课,没想到教英语的会是一个男老师。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做自我介绍,然后他说:
“今天我们先不正式上课,大家都相互交流一下,我们先来一个英语接龙的游戏怎么样?”
讲台下当即陷入一阵骚动,前桌后桌的同学们都“嗡嗡”地讨论起来,一些同学觉得这样子很有新意,另一些觉得这游戏好难,终于有一个同学说道:
“好无聊啊,不如来接歌吧。”
我对这个提议可行性的第一反应是嗤之以鼻。没想到老师竟笑着点点头说:
“好啊,那我们来接歌。”
讲台下的骚动达到高潮,前后左右的同学们聊得更兴奋了。
老师很快按座位将我们分成四组,每人接完歌后都要到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我们开始接歌,气氛像是在欢庆节日。
坐在我前面的那个女生唱得特别积极,每当她站起来,我们就会大声地鼓掌欢呼。后来我们都管她叫“大姐头”,因为她总是很喜欢组织班里的活动,简直像是又一个班主任。
一节课的时间“嗖”地一声就过去了,第二节还是英语课,所以一些同学叫道:“别下课了,唱到第二节吧!”
原来想宣布下课的班主任问我们:“真的还想往下唱?”
几乎是全班的同学齐声叫着:“真——的!”
……
刚开学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因为接歌比赛的事情,班里的同学相处得十分融洽,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三班就像一个快乐的大家庭,我们还亲切地管班主任叫“老班”。
而现在,老班竟要离开我们,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一副惊奇得不愿意接受事实的表情,大概巴勒斯坦人民听到阿拉法特的死讯时就是这样的反应。
这时大姐头第一个回过神来,提议道:
“那我们要送送他!”
大姐头跑到讲台前,拍了拍讲台,全班立即安静下来,她总是这么有影响力。
“老班要走了,我们就要好好送送他,我提议,我们买个足球送给他。”
老班很喜欢踢足球,经常可以看到他穿着运动服在球场上踢足球。上次校运会期间,他就在和一所兄弟学校的比赛中进了两个球。
“用班费?”一个同学问。
“不,我们自己出钱。”
没想到大家的积极性高得出奇,班里立即掀起一股交钱的热潮,一个轮回下来,竟然收上来七百多块钱!
我自告奋勇地跑着去政教处打请假条。跑去政教处的路上,心里却在为大姐头的行为窃笑。我总觉得大姐头对班主任特别有好感,老班的课上她总是很积极,下课了还赖着老班问问题,和老班聊天,看老班踢足球,为他喊加油,还在背地里管老班叫“我们家阿肃”。要不是因为老班是有妇之夫,恐怕大姐头还会以身相许吧?想到这里我就禁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拿来了请假单,写下四个人的名字,然后我们就浩浩荡荡地起程了。我们在耐克店买了一个足球,白色和金色的搭配,好看极了,只用了三百块钱,还多出四百多,于是我提议:
“再买一把签名笔和一些吃的,我们还可以开道别夜会!”
这实在是一个很棒的主意,一个同学惊讶地叫起来:“呀,森幸怎么变这么聪明了?”
我转过身作出恐吓的表情:
“什么意思啊你……”
总而言之,我们开始商议看再买些什么东西撑起这个送别会。最后,我们乘着三轮车回学校,带回来的是一个足球,一把签名笔,一箱听装啤酒,一袋子一次性纸杯,一些熟食和一些零食。
回到学校,大姐头就吩咐我们分头行动,几个人到校长室要求校长批准我们班在晚自修时能在食堂给老班开送别会,我和另外几个同学负责把食物搬进食堂。很快那几个人得到了校长的批准!我们只等着夜幕降临了。
夜幕降临,二楼食堂的桌子被并成了正方形状,上面摆上了食物和酒。窗外的世界像是渲染在红色的光晕中,屋子里灯火通明,我们都肩并肩坐着,感觉很温馨。
老班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此时我很自豪:对于这次送别会,我可是功不可没啊!
老班站起来,用纯英文讲着——他可是当过三年即时翻,译的:
“△#?米……”
我真是半句都没听明白。不过他说话时的表情,他的语气,还有从他身体中溢出的奇特的感染力,使得大家都是一脸的凝重。
讲完了英语,老班又举起酒杯,用汉语说:
“把我们的离愁别绪都融进今晚的酒里,让我们一饮而尽!”
我们索性欢呼着高举酒杯,碰杯,大叫“干!”一饮而尽。
然后不知是谁取出了足球,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足球从一个人的手中传到另一个人手中,差不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个足球上,仿佛是在举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最后,足球传到了老班的手中,他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看看足球,他说:
“谢谢你们的足球,我会珍藏到老的,还有,我等着你们的高考成绩,别让我失望!”
夜宴结束之后,我们不得不浩浩荡荡地回到教室,开始晚自修。但刚才的一场疯狂后大家都无心学习了。老班站在讲台前,有那么一会儿,他就像一块石雕一样站着,只有眼睛在动,打量着每一个人,似乎是为了将每一个人的形象刻在心里。最后,他说,用很疲惫地口气:
“我走了,我不打扰你们学习了。”
我急切地大声说:
“老班,现在我们都无心学习了,就算用再多的时间,效率也等于零。”
许多同学也“是啊是啊”地响应起来,老班愣了一下,露出笑脸,他说:
“好啊,那你们唱歌给我听吧,要是谁停下来超过一分钟,我就走哕。”
哈!我们又要开始唱歌了,就像刚开学那会儿那样,就像刚刚见到他时那样。
我们轮流唱着歌,心里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一直轮到大姐头,她唱的是《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
褪却一切伴奏修饰的女声清唱,宛如雨过天晴后天空的澄澈明净,大家都转身看着她,看她眼中的哀伤,痛苦和幸福。
一曲终了,全班爆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就像开学时那样。老班安静地说:
“唱得太好听了,你能再唱一遍么?”
大姐头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老班,她又开始唱:
“……只要你也一样的肯定,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
但这一回她没有唱完,唱到一半时她抽泣起来,慢慢地坐下,趴到桌子上去。
全班一片静寂。
风,轻轻地吹;夜,沉沉地醉。夜深了,这夜究竟有多深?离别时的歌谣,在迷离的风中飘荡;少女单纯执着的爱,也在这夜空中离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