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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那些热情赞美凯特·温丝莱特的人也许忘了,在第81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之前,他们是如何漠视她的。
从前的报刊、网络可以作证:她从1998年轰轰烈烈的头版人物,迅速滑向了边缘。纵使报道也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河水暴涨,凯特母女被困于泰晤士河上的小岛”;“新片无脱戏,凯特松了一口气”;“影后突然宣布离婚,现男友为英国著名导演”……性感、美艳、花瓶,他们只把这类标签贴在她身上。《泰坦尼克号》中的露丝仿佛为她定了性——风情万种的女神。
这样的女子,用浅浅的笔调带过就可以了。不必操心,她们会轻而易举地赢得想要的一切:名声、豪宅、有钱的老公。可剥开时间的茧细细地看,你会发现,这朵英格兰玫瑰走得格外“曲折”、格外“温吞”:
择偶的目光一般般。第一任丈夫是个平庸无奇的导演,但“没办法,我就是被他迷住了”。3年后,这段婚姻毫不出人意料地以分手告终。
选片的眼光也“一般”。1999年出演的《圣烟》票房惨淡。讲萨德故事的《鹅毛笔》,虽然剧本构思奇特,演员表演可圈可点,但因部分情节过于惊世骇俗,许多国家未准公映。
作品数量也不多,以一年一部的慢节奏推出,绝大多数偏艺术路线,和商业大片的轰动不可同日而语。
速食时代,人人担心被遗忘,个个琢磨着“混个脸熟”。用11年的光阴来做一件事,用常人想象不到的代价爱一个人,将艺术视做生命一样珍惜,而不是像商品那样批量生产……这是影后凯特·温丝莱特沉寂11年,最终大美于天下的秘密。
这个终于在颁奖台上封后的女子,让我想起一个老人——一个从身份、年龄乃至国籍上,都与她不搭界的人。他叫傅靖奎,是个剃头匠,住在北京后海的老胡同里。这么多年来,他主要忙活一件事:给别人剃头。北京街头不乏这样的剃头匠,一袭白大褂,布帘子一围就撑起一个摊点,时尚的小青年是不会问津的。
靖奎的剃头事业更简单,通常小布帘也不围,老主顾一来电话,他蹬上三轮车就出发。理发工具都是有年头的,起码有三四十年的工龄,有的泛着黑,有的则磨得泛了白,市面上压根儿买不着。老主顾们更是“化石”级的,年过八十、九十的都有。饱经沧桑的人,在靖奎的手下,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让人有些心疼,因为理发师傅靖奎,今年已96岁了。一把剃刀,从几十年前拿到了今天。96岁的老人还在为生活奔波,本身是令人酸楚的,但靖奎过得很快乐。他乐呵呵地走过经年不变的后海、银锭桥,跟别的老人打招呼,夸人家:“呵,才70多啊,年轻着呢!”老人应邀拍摄电影《剃头匠》,有一个镜头要求演员坐在地上不动,他就真一声不吭地偎依在墙角,直到被寒风吹得发起高烧……
这是疲于奔命的年轻的我们久违的姿态,用4个中国字可以概括:静默、安详。
与温斯莱特相比,靖奎的安详别有一番力量。前者静默之后犹有“黄袍加身”,而靖大爷自始至终只是个小人物,主演过电影《剃头匠》,获得过2006年上海国际电影节的特别奖,但那也没增加他的收入、改变他的生活状况。他仍然住平房,喝棒子面粥、吃馒头,接到理发的电话便赶过去。2009年二月二,400多位老主顾都已经过世,连收的8个徒弟也早都离开了人世,古老的城墙下,冬日的暖阳里,一个质朴清贫的身影在踽踽独行。
是什么成全了她与他,一个天后,一个寿星?是沉静的力量。“蕴伟力而静持,遇强阻而必摧。”喧嚣未必久远,静默往往长生。西方超现实主义绘画大师萨尔瓦多·达利用一幅画讲述了相同的主题:时间永恒,柔软的力量永远不会被折断。
(王建强摘自《青年心理》200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