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士光
摘要:北魏郦道元所著《水经注》是记述我国1252条河流之水道源流以及相关自然景物与人文史迹的重要典籍。后代学者在对其进行辑补、校释时也发现或造成了一些错误。本文通过引证前辈学者研究成果并列举新的论据,揭明郦道元将春秋战国时郑国与韩国都城(遗址在今河南省新郑市区)东之溱水误注为黄水河;并进而阐述了对《水经注》再做深入研究与严谨校释之学术意义及实践价值,提出了当前应树立新的研究理念,协调学术力量,撰写《(水经注>简校》、《<水经注>新校》、《新水经》等代表现代学术水平新成果等具体建议。
关键词:郦道元;《水经注》;潧(溱)水
中图分类号:K06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559-8095(2009)01-0017-07
一、《水经注》对潧(溱)水之误注虽被辩驳,但误注之影响仍未消除,还需深入论证
西周末年幽王(前781-前771年在位)之时,郑国桓公任朝廷之司徒。目睹王室多故,恐有大难降临,曾问策于太史伯。太史伯告之宜迁往“济洛河颍之间”,“主芣魏而食溱洧,修典刑以守之,是可以少固”。桓公采纳了这一意见,“东徙其民雒东,而虢、郐果献十邑,竞国之。”幽王十一年(前771),犬戎乱起,西周幽王与郑桓公均被杀,西周遂亡;平王宜臼东迁雒邑。郑桓公之子掘突被国人拥立,是为武公,亦东迁雒之东土,在溱、洧二水间建立国都,名为新郑。自此之后直至战国初期之东周烈王元年(前375),也即郑康公二十一年,郑国被韩国所灭。郑国作为春秋时期大国之一共历21公,396年。韩国作为战国七雄之一,也于灭郑国后之当年,移都于兹,名为郑邑。此后共历9代侯王,至韩王安九年(前230)灭于秦,长达146年。这座在我国春秋战国时期先后为郑国与韩国建为都城,历时长达542年的重要古都遗址,经过共和国建立后考古工作者半个多世纪的发掘,其基本布局与特征已被清晰地揭示出来。其具体位置更是确凿无误地展现于世人面前,且与文献记载相合,即在今新郑市区内,古代之溱洧二水交汇之处。
郑韩故城城址既定,流迳其南与其东之河流,当为古代之洧水与溱水。洧水为淮河重要支流颍水上源之一支,溱水在郑韩故城东侧,即今新郑市区东郊注入洧水。这两条河因临近郑韩都城侧畔,且水流充盈清澈,每年春三月间,都城之官民士女常结伴前来河岸赏春游乐,成为郑国一项重要的民俗活动。因此,一首咏唱这一活动的诗歌《溱洧》作为《诗·郑风》之名篇传唱开来,使此二水更是闻名遐迩。三国时有人撰《水经》,即将洧水、溱水列入。尽管《水经》中将溱水写作潧水,但明代朱谋玮在《水经注笺》中将之更为鄫水,指出潧、鄫即《诗经》中之溱字,宋本作漕。后清代学者亦改为潧字。说明古代溱与潧、鄫曾通假互用。不仅如此,在《水经》中述及洧水与潧(溱)水之关系时,也载明洧水在“东过郑县南”后,“潧水从西北来注之”,即洧水与潧水交汇于新郑城东。然而,到北魏郦道元注《水经》时,却未述任何原因,对上引《经》文在他所写《注》文中改为洧水在郑城东是与黄水(或称黄崖水)合,而非《经》所载明的潧水;并将漕水一名移至郑韩故城西之郐水上;在两处《注》文中指《经》文中所载潧水在新郑县东入于洧水为“非也”、“误证”。郦氏此注一出,影响甚大,不仅使漕水、郐水二河之名称改易,还使郑韩故城之地望及郑国建都史产生歧义,造成许多历史问题与古代地名的混乱。上述问题虽自唐代以来一千多年间未被研究、注释《水经注》的学者指正、辨明;但自20世纪末以来,随着古都学研究的深入,已开始为学界所重视。先是首任中国古都学会会长史念海先生在为中国古都学会第十五届年会暨新郑古都与中原文明学术研讨会而撰写的《郑韩故城溯源》一文中,根据《国语·郑语》、《史记》卷四十二《郑世家》、《诗·郑风·溱洧》、《孟子·离娄下》等典籍,指出了郦道元在《水经注》中“不宜以郐水作为溱水”。还指出现流经新郑市区东郊注入双洎河,即古之洧水之黄水,原就是溱水;其得名黄水是“春秋后期之事”。通过论证,他明确指明“溱洧两水都是近在郑国都城的近傍。洧水由西向东,流经都城之南,溱水由北向南,流经都城的东城之外”。近年来又有刘文学、蔡全法、薛文灿等多名学者相继撰文分别从史籍文献考证、考古发掘成果与相关河流流经区域之实地考察结果的深入分析进一步论明了这一问题。
笔者对《水经注》中郦道元对潧(溱)水,旁及郐水之误注拟补论的是,郦注之注文本身即存在若干自相牾抵与错讹之处。现择要予以指出。
其一。《水经注》卷二十二《洧水注》中,《经》本为:“洧水出河南密县西南马领山。东南过其县南。又东过郑县南,漕水从西北来注之。”潧水在郑县(新郑县)城东注入洧水所述十分明确。但郦道元所加《注》文却在《经》文洧水东南过密县南之后,“又东过郑县南”之前,加进“潧水注之”,“洧水又东南迳郐城南”之注文。意指在密县城与郑县城之间有一南临洧水之郐城。且将在郑城东注入洧水之潧水西移至在郐城西注入洧水。在同卷《潧水注》中,又在《经》文“漕水出郑县西北平地”后,在《注》文中加进“潧水又东南流,历下田川,迳郐城西”;之后又加“漕水又南,悬流奔壑,崩注丈余,其下积水成潭,广四十许步,渊深难测。又南注于洧”等注文。从上述《注》文中可看出,他所提到的郐城并不南临洧水,与《洧水注》之《注》文中所称“洧水又东南迳郐城南”不合。而在《水经注疏》中,杨守敬在所写按语中,引《左传·僖公三十三年》杜《注》,指明郐城在密县东北,不在其东。《括地志》则谓郐城在新郑东北二十里,《元和志》也谓在新郑东北,只是相距为三十二里。杨守敬认为《括地志》与《元和志》中所述郐城在新郑东北之方位不对,应在新郑西北;并具体指出在今密县东北五十里。并断明郐城不在洧水北岸,离洧水尚远。蔡全法先生《郐国、郐水、郐都析议》一文,根据对今密县东北今溱水(古郐水)上游东岸之曲梁故城考古调查与发掘,举出6点理由,论明该故城当为古郐城。这就进一步证实郦道元在《潧水注》中也述及到的“世亦谓之为郐水也”亦非虚言。甚惜郦道元未从中悟及个中真相,坚持已作之误注。
其二。《水经注》卷二十二中,《经》文中在《洧水篇》中,本已有洧水“又东过郑县南,潧水从西北来注之”。潧水作为洧水一大支流,在此即应与其他洧水支流那样,将其原委述完。因而其后应将现《潧水篇》中之“潧水出郑县西北平地。东过其县北,又东南过其县东,又南入于洧水”之《经》文缀于前述《经》文之后,使其贯通如一。但现《水经注》卷二十二中,却将潧水单独立篇,置于《溟水篇》后,与《洧水篇》相隔离,却又与之以及《颍水篇》、《潩水篇》、《渠》等篇相并立,殊不合常理,显非《水经》作者所为;此或许为郦道元错置,亦可能是郦道元之后在传抄与注释中致误。这一问题虽不是《水经注》中对潧(溱)水造成误注的关键所在,但因事涉潧(溱)水,也许会有一定关系。所以一并写出,供方家考虑。
鉴于《水经注》对潧(溱)水之误注已日益为学者们揭示出,且因这一误注已在多方面的学术问题上造成混乱,且迄今其影响仍未完全消除;所以很有必要再通过进一步的深入研讨,在学术界更大范围内
取得共识的基础,由相关的学术团体具名,向国家民政部主管地名的行政部门提出具体建议:将现在之双洎河恢复古代之原名——洧河;将现名为黄水的河流,更正为溱水;而将现在之潧水正名为郐水。使《水经注》这一误注得以彻底纠正,成就这一桩《水经注》研究上的佳话。
二、《水经注》虽历经一千二百年之研究仍未臻完善,还需再做深入研究与严谨校释
《水经注》是一部以河流水系为纲目,广记博采诸多史实遗闻,详叙河流水道源流及相关自然景物与人文史迹的我国古代历史地理名著。其作者郦道元,北魏时幽州涿县(今河北省涿州市)人。生年史无明载,近现代学人曾对之进行考证。如赵贞信先生曾于1937年在《禹贡》半月刊第七卷之第一、二、三期合刊中发表《郦道元之生卒年考》,认为郦道元生于北魏文成帝拓跋溶和平六年(465)或孝文帝元宏延兴二年(472)。段熙仲先生则考定为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皇兴三年(469)。陈桥驿先生主延兴二年(472)说。卒年史载为北魏孝明帝元诩孝昌三年(527)。若按生于延兴二年(472)计,则郦氏享年56岁。郦道元于北魏孝文帝太和十五年(491)出仕任官,曾历任颍川郡太守、东荆州刺史及河南尹等官职。后于孝昌三年(527)出任关中大使时,被已拟反叛之雍州刺史萧宝夤杀害于阴盘驿(今陕西临潼区境内)。关于《水经注》之撰著年代,段熙仲先生考定为主要在郦道元于北魏宣武帝元恪延昌四年(515)任东荆州刺史被免官还京,至孝明帝元诩正光五年(524)出任河南尹前这闲居在家的9年间。而事实上郦道元直至遇害前仍未废著述。
至于郦道元所注之《水经》,郦道元本人在为《水经注》所写的序中未提作者系谁。至唐代玄宗开元年间(713-741)李林甫接手撰《唐六典》,于《事典》中加进东汉时人桑钦撰《水经》,遂致以讹传讹。后经清代全祖望、赵一清、戴震、张寿荣以及下延至民国时期杨守敬等众多学者的先后探研,推翻了这一成说。但作者究竟是谁,已难论定。因而清代中期以来一些《水经注》版本,除部分仍写明[汉]桑钦撰、[后魏]郦道元注外,多数或书无名氏撰、后魏郦道元注,甚或仅书[后魏]郦道元撰。而《水经》之成书年代与作者,经清代与民国时期赵、戴、杨等学者考证,均认为是三国时魏国人所著。段熙仲更考定为是曹魏时人作于魏文帝曹丕黄初四年至七年(223-226)间。
据《北史·郦范传附郦道元传》所述,郦道元生平好学,历览奇书,且喜游历,善著述,雅爱文学。因而在其步入中年,又免官赋闲在家时,即以前贤无名氏所撰《水经》为范本,大加增补,撰成《水经注》四十卷。使所注述之河流,由《水经》137条,增为1252条;全书文字也达30多万字,注文比《水经》原文多出20倍。同时还因注文以大、中、小河流为纲目,详细记述了河道所经地区之郡县、城邑、乡亭、聚落、陵墓、寺观、关隘、堡寨、桥梁、津渡与山岳、丘陵、原隰、瀑布、伏流、温泉、湖泊、陂泽、植物、动物、园林以及历史事迹、人物故事、金石碑刻、民间谣谚、神话传说等等;此外,注文中引用文献即达479种;金石碑刻357通;记录的地名多达两万个;加之辞藻华丽,文采斐然,描山摹水,极富情趣。因而自它问世后,即受到学界名家、文人墨客及官员贵族的普遍重视与高度赞誉。明后期,宗室朱谋玮曾邀约同道学者校勘《水经注》,著成《水经注笺》一书,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刊行。在该书之序中,即赞《水经注》“诚为六朝异书”。清初,刘献廷叹其为“宇宙未有之奇书”。清末民初,丁谦甚至誉之为“圣经贤传”,可见评价之高。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自6世纪初期以来约近15个世纪中,在大量古代典籍与先贤著述频遭损毁湮没的历程中,《水经注》却日益受到关注。自唐代以来,校勘、注释、疏证《水经注》的学者代不乏人,且日益增多。陈桥驿先生曾撰《历代郦学家治郦传略》一文,对唐以来研治《水经注》较有贡献的126位学者一一立传,对他们治郦成就进行简要述评。其中唐代2人,金代1人,南宋1人,明代15人,清代71人,清以来27人,另还有外国学者9人(内中法国1人,印度1人,日本7人)。这里尚未包括陈桥驿先生本人。当然当代新近在郦学研究中崭露头角者也未列入。否则实际数字会更多一些。而且迄今,各种校释、笺注《水经注》之新老著述,其版本也达41种之多。因此在当今学林,已寝假形成一门“郦学”,与研究文学名著《红楼梦》之“红学”均为备受社会瞩目之显学。由此可见《水经注》一书在学术界地位之重与影响之大。也难怪史念海先生在论及郦道元对潧(溱)水之误注时,感叹道:“正是由于郦道元有此一说,遂移溱水之名于潧水,也就是郐水,以后竞为成规,相沿至今,莫之能改。”当然这也非绝对不能改正,还是要看考证、研究工作做得是否深入透彻。
《水经注》的确是我国学术遗产中的瑰宝,然而它也有不少瑕疵。因为郦道元身后,这部典籍辗转传抄,造成不少错讹缺失。至宋代,不仅四十卷已亡其五卷,加之经、注混淆,已成难读之书。幸赖唐以后众多学者反复校勘增补,不仅补上大量佚文,恢复了四十卷之旧规;还改正了大批讹误,规范了文字,丰富了内容。使之更容易为各方人士阅读使用,也为深入研究提供良好条件。然而也毋庸讳言,这方面工作尚未臻完善。诚如清末民初治郦名家杨守敬于光绪三十二年(1906)于他和熊会贞合撰之《水经注疏》稿成之后,又刻《水经注疏要删》,并于卷首手订二十五条《凡例》中所言:“此书为郦原误者十之一二,为传刻之误者十之四五,亦有原不误,为赵、戴改订反误者,亦十之二三。”说明历经1400多年流传之《水经注》原稿错误之多及校补注释工作之难。因而他与其弟子熊会贞师生两代,共历60个寒暑孜孜砣砣精细疏校之《水经注疏》,在杨守敬于1915年辞世后,熊会贞又埋头工作20年,且六易其稿,仅他们师生两人所撰之疏文即达151万,四倍于《水经注》文。即便这样,熊会贞在全书临近完成时,于1935年,即他弃世之前一年在当年《禹贡》半月刊第三卷第六期发表《关于水经注之通信》中仍说“大致就绪,尚待修改”。事实上,现今在学术界流播较广的几个《水经注》校注版本,包括王国维校《水经注校》、王先谦《合校水经注》、段熙仲先生点校与陈桥驿先生复校《水经注疏》,均在注释内容与文字校改上还不尽如人意。就是当代郦学名家陈桥驿先生于20世纪末推出的《水经注校释》一书,以清代戴震所校武英殿聚珍本(简称“殿本”)为底本,参校各种《水经注》版本33种、地方志120余种、其他文献近300种,是他集半个多世纪研究心力之结晶。然而也有论者谓其缺佚地图与没有索引是两大缺憾。
综上所论即可看到,对这部内容广博精深,又极富学术价值与应用功能的重要典籍,尽管唐以来历代前辈学者做了大量令人钦敬有益后学的研究与校释工作,但仍有许多未尽之处,需要以新的眼光与方法继续做出努力。
三、关于继续推进《水经注》研究工作深入开展的几点初步见解
1、树立新的研究理念,加强地理学派研究工作
如何深入推进对《水经注》之研究,使之能在众多前代学者辛勤工作,有的甚至是终身以之并取得
一批卓著成果的基础上,取得新的建树,首先是要树立新的研究理念。
陈桥驿先生曾多次著文指出,研究《水经注》的学者虽多,但从他们的研究路径与取向看,可分为三大学派,即:考据学派、词章学派与地理学派。
考据学派。至明后期朱谋玮,继承唐宋诸家余绪,与其同道诸友,通过深校细勘,旁征博引,进行了大量的考据工作,从而促成了这一学派的诞生,后至清代乾隆年间全祖望、赵一清、戴震时,已经达于鼎盛。
词章学派。自唐代陆龟蒙、宋代苏轼等著名文人盛赞《水经注》文辞美妙后,至明代,先有杨慎论道:“水经注叙山水奇胜,文藻奇丽,尝欲钞其山水佳胜为一帙,以洗宋人卧游录之陋”;接着又有钟惺、谭元春等竟陵派文人继相推挽;更有曹学俭编纂《名胜志》,自郦道元注中引录数百条。入清后也有续其流者。这一学派之形成与他们的推崇,使《水经注》之影响由学界走向了民间。
地理学派。这一学派形成于明末清初,由黄宗羲、刘献廷、顾炎武等重治学当经世致用等学者倡导形成。至清末民国初年,杨守敬、熊会贞师生撰成《水经注疏》初稿并编绘出《水经注图》,标志着这一学派已经成熟。历民国至共和国建立后,又经陈桥驿教授力倡,蔚然已成郦学研究队伍中的主力。
从当前《水经注》研究工作的实际发展看,考据学派与词章学派虽然仍有许多工作要做,但相比较而言地理学派承担的任务量会更大一些。因为从实质来看,尽管《水经注》一书于研经治史上之学术价值及助人欣赏山水胜景上之文学价值均很高,但正如清初刘献廷所指出的:郦注水经,“于四渎百川之源委支派,出入分合,莫不定其方向,纪其道里。”因而对《水经注》进行研究,勘正所记河流流程之方向,验其道里,实为第一要务。郦道元在其《水经注》序中曾自言,为注《水经》,对所涉川流,即“脉其枝流之吐纳,诊其沿路之所躔,访渎搜渠,缉而缀之。”然而,究因个人精力与年寿有限,并受当时政局与他本人生活境遇制约,所以对北方诸河踏访较多,而对南方诸河涉足很少。对此刘献廷还为郦道元进行辩解,可见确是实情。明代学者王世懋为其友人吴琯于万历十三年(1585)杀青之《水经注》刻本所写的序中也指出:“道元虽称多历,未便遍行魏疆,况泽国在南,天堑见限,安能取信行人之口,悉谙未见之都”。此评甚为公允。因此,杨守敬在他所写《<水经注疏>凡例》中,即曾郑重指出:“郦氏书中,左右互错,东西易位,亦不一而足。”本文第一部分所论,郦注中将古之流经郑韩故城东侧之溱水一名,移于其西之郐水上,并将之改名为“潧水”;又将郑韩故城东侧之古溱水,易名为“黄水”、“黄崖水”;此仅为《水经注》之注文中河流名称“左右互错,东西易位”的一个例证。类似错讹,想必不止此一端。而对此类问题,仅靠文献考据是绝不可能发现并更正的;而这类问题又非常重要,如河流枝派错乱,脉络混淆,则其他相关注文即难以准确附丽,而全书之价值就将大打折扣。而要认真解决这一问题,则需地理学家,更明确说是历史地理学家,联合文献学、考古学专家,通过地理考察,结合史籍考证与考古资料,予以深透的论明解决。此也正是当代历史地理学界肩荷的一大重任。
2、建立《水经注》研究会与研究中心,切实有力地推进研究工作
郦学研究,内容浩瀚深邃,学者个人虽也能致力,但都一时很难取得显效。为更好地推进郦学研究之发展,还在二十余年前,海内外一批关心郦学研究的学者就提出需要在这一研究领域加强交流与合作。海外知名地理学家陈正祥教授曾于1986年3月11日从香港致函陈桥驿先生,建议组织一个国际性的研究会或学社或学会,由陈桥驿先生主其事,“约集全世界对郦学有兴趣有造诣者,集中力量,做一些急需完成之工作”。同年4月22日,复旦大学中国历史地理研究所前所长邹逸麟教授也致函陈桥驿先生,同样建议在适当时机,由陈桥驿先生“登高一呼,我们随从麾下,成立一个水经注研究会,将郦学发扬光大”。现虽已过去20余年,仍有践行此议的必要。此外,笔者认为更为紧要的是在某一相关之大专院校或科研院所建立一个“《水经注》研究中心”,效仿国外一些研究中心或国内教育部在一些高校建立的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那样,在中心之学术委员会拟定的研究规划指导下,每年推出一批研究项目,提供必要的经费与条件,在国内外公开招标,遴选具有实力的学者承担。若有此机构,则每年都会有一批具有新意与深度的研究成果推出,势必有力地推动对《水经注》之研究进程。
3、确立并完成三大任务,带动郦学取得突破性进展
由于《水经注》内容丰富,涉及学科甚多,所以多个相关学科之专家、学者都可参与研究,作出贡献。但笔者仍然坚持认为,《水经注》研究的主体部分仍然在该书述及的各大、中、小河流的源委、经行。因此笔者建议在最近一定时期内,将研究下述三方面内容,也即撰写出下列三部专著,作为重点任务与目标。
其一是《<水经注>简校》。即将《水经注》中1252条大、中、小河流之源委、经行从《水经注》书中摘出,——首尾连贯地胪列,作简要之校改,古今地名对照,配以地图与地名索引。这即可为当前人们认识北魏(386-534)时期及之前一段历史时期我国国土上这些河流之经行流路,还可为学术界深入研究《水经注》及相关问题提供一个可靠之范本。
其二是《<水经注>新校》。关于编纂一部《水经注》校释的新版本,是许多郦学家早已心向往之,甚至是毕生追求,耄耋之年贫病之际也未曾放弃的奋斗目标。然而经数百年来众多饱学之士的勤勉努力皆未成就这一事业。这既因时代所限,也当为个人力量所困。20多年前,当代郦学名家陈桥驿先生为促成这一宏伟事业,曾倡议集中学界力量,团结以赴,争取在不长的时间内,编纂出代表现代水平的《水经注》新版本。为此他还为这一新版本之《水经注》确定了五个方面的特点:第一是统一的体例;第二是正确的文字;第三是完整的内容;第四是科学的注疏;第五是详悉的地图。他还认为这样可以编纂出一部能够代表现代水平的郦注新版本,来终结古典郦学研究,为发展新郦学提供佳本。现在看来,这一未竟之业仍需郦学界遵照陈桥驿先生所指,集中力量,团结以赴。倘有郦学研究中心主其事,并提供经费支持,趁陈桥驿先生高龄健在之时,组织学界同道,按侯仁之先生主编之《中国古代地理名著选读》(第一辑)中对《水经注》采取按大、中、小河流分别校释办法,以举国之力,对《水经注》中1252条河流逐条采取新理念新方法重新校释,一定能如陈桥驿先生所预言的,这种代表现代水平的《水经注》新版本,并配有地图与地名索引,“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诞生”。
其三是《新水经》。当前全球气候变暖,地质时期就已形成的地球南北极冰川与陆地高山冰川融化加速,水资源日见减少;另一方面由于世界人口不断增加,工农业生产规模日益扩大,对水资源需求量大幅增加;水资源短缺问题已成举世各国共同面对的难题,而在我们这个拥有13亿多人口的国度里则更为严峻。鉴于这一全球环境恶化之态势与我国之国情,为谋求我国经济、社会之可持续发展,应对我国江河湖沼等陆地水体之状况有更加清晰与准确的认识,同时还应对近多年来我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对江河湖沼开发利用措施之成败得失进行认真回顾反思,总结经验教训,为今后遵照科学发展观思想,拟定社会经济发展规划与江河湖泽保护措施提供确切可靠之依据。为此,也可学习郦道元的方法,通过全国各级水利主管部门,组织相关专业与学科之专家、学者,对国境内之江河湖泽的水文状况及近多年来之变化趋向,通过考察与研究,如实记录下来,编纂一部《新水经》。实际也就是我国当代一部江河湖泽大典。当然这一大典也同样应配有地图与地名索引。这部《新水经》的问世,必将推进我国行政管理事业更加科学化,也将是我国学术界又一大盛举。笔者乐观其成。
责任编辑:孙久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