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守住寂寞

耿林莽

散文诗要守得住寂寞。这句话既适合干这一文体，也适合她的作者。我一直持这种观点。

寂寞是一种状态，也是一种境界。我以为，散文诗这一文体，从其诗性气质上，便有一种可称之为“寂寞”的品格，纯净，清高，与金钱权势追逐那些庸俗世态格格不入。这是隐含在文体骨子里面的内在精魂。好的散文诗作家，正由于喜欢并坚守这种寂寞情怀，才与之结缘的。人与诗的互相感染和渗透，乃有了它这一坚贞的形态。

人们常把美和散文诗并提，美是其素质的象征。这里的所谓美，并非指词藻的华丽修饰，也非时尚女子奇装异服满头珠翠那种庸俗世相的指称，恰是与平庸低俗相抗衡的纯净、高雅、宁静之美的结晶。她是作用于人的心灵的一种精神气质，隐含于作品中，便不是单纯的技巧问题，而是诗人的人格、品质，情操、美学修养等综合素质所决定的了。散文诗坛卓有成就的大家，从鲁迅到当代备受尊重的郭风，都是典型范例。想以散文诗为媒介，猎取名、利、权之类的投机家们，也许可获一时之逞，却终难写出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优秀诗篇，原因不在技巧。而在缺乏那种他们所鄙视的，书生气一类的东西，即甘居寂寞的品格。

我认识一些年轻诗友，有的从十几岁便爱上散文诗，多年过去，依然孜孜以赴，便是甘守寂寞的结果，成就或有大小，精神毕竟令人感动。当然，也有中途退却的，有的由于生活的干扰，毕竟先要满足温饱；也有的由于兴趣的转移，这都正常，无可非议，值得一提的，倒是有的人并未“转向”，却苦于提高不大。重要原因在于投入不够散文诗和所有文学艺术一样，仅从兴趣出发是不够的。要作为一种事业，有终生相许的全身心投入，才有可能取得成就。浅尝即止，三心二意，特別是当今社会环境极易“入浸”的浮躁心态，往往是影响创作深入、专心致志提高的“大敌”。我对中国戏曲艺术人才辈出、艺术不断精进传承的经验极感敬佩。有成就的表演艺术家，包括不少青年新秀那种一丝不苟，几十年如一日地苦练基本功，全身心沉浸于中的精神，当今的散文诗人，有几个能做到呢?

守住寂寞，这是前提，守住了，才有可能专心地投入创作中去，不断提高修养。但是，守住并不容易，尤其是在物欲旺盛精神低迷的现代，市场、商品、金钱的诱惑向所有领域无孔不入地渗透，散文诗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过去，人们提到散文诗是寂寞文体时，多指她在文坛与社会上不受重视的被冷落地位，这一点至今尚无根本性改变。但是另一方面，散文诗却又已不那么“寂寞”，而是相当热闹和喧嚣了。因此，在今天谈守住寂寞，比起往日难度更大，要抵制来自“身边”的诸多诱惑，要练就一种善于识别真伪、明辨是非的本领。因为，我们置身其间的“散文诗界”，比过去复杂多了。商品化和官场气息均有表现。文学评论原是推动创作、提高作品质量和读者欣赏水平的重要途径，但如今也掺杂了许多杂质。以评论形式出现的庸俗吹捧，连篇累牍，这类现象，不仅损害了刊物形象，而且影响到散文诗的声誉，令人不安。

这便需要我们有清醒的头脑和犀利的目光来辨认了。记得鲁迅先生曾在一篇杂文中说过，市场上那些叫嚷最凶的人，往往是急于要想拋出劣质货物的商贩。李耕先生有一句名言，对我们也颇有启发，他说：“皇帝说好的诗并非就是好诗，好的诗要诗自己说。”他所谓的“皇帝”，似也包括那些以“领导”自居的人士，对他们发中的自吹自擂、庸俗吹捧以及献媚取宠的诸多文字，记住李耕的忠告，不要轻信。“好的诗要诗自己说”，惟有从作品自身优劣来识别，评价才是可靠的。有了这样的“自卫”，上当受骗的可能性就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