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陈星宏

我不能让病魔夺去我的所有时间，我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我必须活下去，带病去赚钱。

当我重操舊业去益阳画像时，几个月都不再有生意，我又去摆地摊——以名作画（民间字画）有一次还碰到一个“毒鬼子”（吸毒的人）硬是打劫掉我身上的仅几十元钱，可我家里妻子等钱买菜，儿子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叫嗷嗷待哺呢？

2006年，我想方设法筹备一点资金到海口市开了一家小快餐店，因地理位置不佳，经营不当，没有资金周转，只得关门倒闭。又卖民间字画，但养不活自己，如此又流浪街头，孤苦伶仃。

2007年，我到东莞后街工业区卖寿司亏本，又改做麻辣烫、糯米饭、烤火腿等。在某种时候，没有资金延续，导致失败，穷人永远是穷人，这是穷人的弱点。但有时你越坚持越亏损，商海风云，变幻莫测，难以定论，如此干什么败什么，我不服输，那做无本生意吧！去捡矿泉水瓶子，几天下来，才那么几元钱，还不够一顿快餐钱。正当我穷困潦倒时，租房还遭到盗贼，房租没到期，押金不退，我没钱交房租要求退房时，可那女房东大吵大闹，还讲那门是我自己为退房故意撬烂的，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尽管房子装有摄像头，可那只是摆设。被逼之下，我露宿街头、桥墩，接着又病倒，以致于后来几次找到工作，因病而离职，还遇上缺德医生的“宰杀”、诈骗的事情。这一年，我又亏债一万多元。我有亲人和朋友，我凭什么要过这种生活呢？因为“阴影”不敢在家抛头露面，不敢再借钱，自己又害怕被拒绝。

2008年，我病稍好转，计划干脆南下打工。我也深知，打工受人管制，“阴影”随时出现，我更难适从，为了活下去，这也是唯一的出路。哪知又是如此不顺。春节过后，我到了海口，因年龄太大，找工有了困难，加上工厂企业少，根本找不到工作，危急之下，我决定去广东，在珠江三角州，工厂相连、道路相通、满街都是，就不信容不下我。我从新港买到了去东莞的联运票，那天正是清明节，我到了海安，被工作人员安排在侯车室等车，一直等到天黑，我才感到不对头，原来汽车根本就没有进站。几经周转波折，我才展转到了东莞，整整找了两个月工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收我。每天步行几十公里，穿行于虎门、厚街、长安工业区，穿烂了一双皮鞋，脚也打起了血泡，红肿刺痛。某一天夜里，我还遇到了一个小灾难，我住在厚街桥头某旅社里，又被治安人员抓去交了30元暂住证费才放人回来。我不去找工心情还好，每天回来受一肚子气。

一次，我应聘厚街一家小型家具厂当保安，一席长谈后，队长决定要我了，还撕掉了广告，广告上的招聘条件是年龄在40岁左右的退伍军人，我正合适。但队长说：“只是老板要见一面，等一下讲不通过他不行，上午老板不来，下午就把手续办了，晚上就上班。”当时，我知道目前运气不好，不相信会成功的。下午，我们在楼梯口碰见了老板，老板点了点头。队长带我去填表交贴照片，一切办妥，文员讲要老板签字，咋半天不见人出来呢？有问题了，我的心绷得紧紧的，等到文员出来的表情，我猜是没有希望了。果真如此，文员走过来说：“我们老板说，你的档案留在这里，需要你时，给你打电话！”队长疑惑的问：“怎么回事！”文员不语。我只好先走出了办公室，在门岗等侯。队长出来后，叫我站起来看一下，对我说：“老板讲你太瘦了。”

在虎门镇镇口工业区，一个只有几十号人的小型服装厂招一名做饭工。只因我讲错话不该拿出厨师证，对方反而要考虑我了。几天后，见没回音，我打电话询问，对方还是讲要考虑，一个月后，没有一个招我的电话。

还在虎门镇白沙村一个玩具厂，当了八天保安的我，无故被炒鱿鱼后，一个保安对我说：“像你这么帅，到哪里都能找到工。东方不亮，西方亮嘛！”为何我几个月都求不到一份工作呢？

我只好改做普工吧！可是不是说年龄太大，就是说要招熟手，有一次一个保安还讲我比我老板还大呢。总之，条条路不通，与财绝缘。

“天生我才必有用”、“天无绝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我总以此三句话来鞭策自己，我又退一步计划去摆地摊吧！谈到地摊，我这个饱经风霜、阅历不浅已40岁的我，居然还有着如此奇异的心理，恐惧的阴影像幽灵在我周身缠绕，甚至吓得如同面临战争，我低头不语，不敢看人，心里数着喊“1、2、3，摆！”反复多次后，才敢出击。此时的我，仿佛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我吓得直打哆嗦颤抖。心情紧张、情绪易变、复杂烦乱。去选择地方要观察几天，甚至更久。问这个人，问那个人，这个地方有人摆吗？占了别人位置，我又害怕交际说服，别人占了我的地方又心虚不敢要回，常想杀人报复，正寻找发泄对象呢？碰到我头上来了。可我又想到，我只能杀一次，天下不平杀不尽……

随着命运的浪潮，我又返回到了海南岛，曾经是我眷恋的第二个故乡，去探索我另外的人生之路。

我永远忘不了8月3日，那一天受到的打击，我到海口鑫源温泉大酒店前面摆地滩画写生，一直没生意，下午时分，一个留着带卷的长发，国字脸，体态丰盈、风度翩翩、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我的面前，看到我写有创新素描的广告，样品形象逼真、醒目美观，很吸引人，就坐下来叫我画一张，他说：“画得不要太像我，钱我会给的，你放心。”在我描绘的过程中，他旁边的一个人不停的讲像，过路人也夸奖。约三十分钟左右，作品完成后，男子拿起画像纸气愤地说：“我怎么是这个表情？我是一个快乐的人！”当时是天气太炎热，在树底下他微眯着眼睛。“这张像你留着，我给你一个电话！”一拍屁股就走人。“你得给钱啊！”我叫住他。这人才回过头递给我一张报纸，自我吹嘘地说：“我是演员，演毛泽东的！”顺手又拿出手机上的“毛泽东”的伟人巨像，故意在别人面前显露，生怕别人不知道。往往在这种时候，我头脑是不清醒的，反应较迟钝，我根本没看是什么报？什么日期？他就拿掉了。他继续说：“你画得不像，我还给你钱？别影响我的形象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电话也没给。我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傻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又想返乡种田，每当我想起那年迈的母亲，想起乡里那些阴沉着脸从未打过招呼的人，我又一阵恐惧。不是我弃农懒惰不爱劳动，而是不敢抛头露面去干活，真是有家不能回呵！莫非这就是我的人生归宿么？

我在一位知心战友（何碧清）的帮助下，于8月份介绍我到海口路桥公司保安部食堂上班，结束了我在海口3个月的苦难生涯。大家都夸调的味口好，会炒菜，工作认真负责，只是说我不爱理人，好像对他们有冤仇一样。不是当年父母亲还讲我对他们是敌人一样吗？于是，阴影又在某些人身上潜伏，周身又不安起来，时间一长，他们就百般挑剔排挤我。再说炒菜吧，我只是没有师傅引路点破，未能走上正轨。尽管我没有成为一名正规的酒店厨师，但我并没有放弃我对烹调的爱好，我总认为烹饪是属艺术的范畴……

2009年3月，我到万华大酒店海南书画古玩艺术市场工作。

南来北往，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了想利用民间艺术炭精来创新画老虎的计划，既然干什么都不行，我就画老虎吧！我选择老虎，也有嬗变的过程，我也想过猫、牛、马、狗等动物，只因老虎是是百兽之王，美丽无比，拟人以精神，民间常用它驱恶避邪，保佑平安。虎的气势剽悍，在人们心目中是勇敢、威武、雄壮的化身。在闽南一带，虎“福”二字读音不分，虎就是福的意思。我利用民间炭精画，用国画形式、西方技法、融汇素描、工笔、水墨大胆创新。炭画是我多年画像生涯，已达到技术娴熟的程度。从用什么纸？到怎样裱画，我历经坎坷曲折，终成正果……我苦苦酝酿了四年，去了解虎的生活习性、特点，寻觅、捕捉虎的神情，观察老虎的微妙变化。画出虎的灵气，从大到虎的解剖，小到虎的皮毛长势，每部位的不同等。虎平时威严内蕴，一旦暴发则势不可挡，我深深地爱上了老虎。可想我如此贫困之下，为了生活去打拼，业余去画虎又是如何的艰难！

从我15岁失学后，我一直想自学点东西，老是怀着这个梦想寻找出路，因贫穷，为了生活，我四处奔波劳累，只有解决了吃、住、穿的问题方可业余自学，可是幸运并没有光顾我。为了求财，我已费心了大半辈子精力，一旦失败就不轻，平日节俭枉费功，却落一个一事无成，一贫如洗的下场。还欠下数十多万元的债。结果，钱没赚到，学习未成，时间白白付诸东流了，生命如此消耗殆尽。

我记忆差，反应迟钝，智力低弱，在学习的过程中感到困难和吃力，花去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可效果还不佳。我也常关门闭户，忍受孤独寂寞，我无数次想放弃，试着去干苦力工，可事事都失败。幸是我心中还没有泯灭对艺术的执爱，是那样的痴迷忘我，而又身感困难和痛苦。返道而行，可是我又回到了当初的贫穷。

我的父亲一直得病拖了十多年，什么尿道症、高血压、肾炎等病集于一身，于2006年春天，他带着怨恨，悲苦的离开了人世。没有人读懂父亲的沉默和暴躁，而我又继承了父亲的命运，与妻子打打闹闹永无休止。痛苦之中，我想冲破这张魔网，在我还没有离开人世的时候，不想让自己的魂与肉体都埋藏于泥土之下，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将自己捧给世人。这一年，我的儿子降生了，母亲又患上糖尿病，自己又是疾病交加……我受到了村民们的谴责，兄弟姐妹们的痛骂。因为父亲重病期间，我从来没有支持过一分钱的医疗费，父亲死去，又拿不出钱埋葬，妻子剖腹产，只得借钱上医院。妻子万般无奈之下，抛弃儿子，跑去了广东，至今我已无法联络上。想到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儿子仿佛成了孤儿，说不尽我对儿子的思念。我常年流浪在外，事业失败不提及，一谈到“阴影”影响，大家都极力反对而无法理解，误认为是我懒、蠢、呆、老实、没用、不孝之子，都说教育子女打骂是应该的。我将永远无法洗清我的“罪过”，只想在异乡新鲜的土地上，脱胎换骨，让时间冲洗淡忘这段记忆，可人到中年，已难如愿，性情已定，一切平淡无奇，索然寡味。但我会将顽固的“阴影”斗争到底，争做生活的强者，克服一切困难，努力为人类发挥自己的光与热。

我没有时间去学习，就没有更高的水平去写我自己。我将我自己血淋淋地解剖，坦露于众，望能得到世人最公正的评论。（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