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兵力部署考察

2009-04-29 17:58:48程民生
史学集刊 2009年5期
关键词:兵力宋代军队

程民生

摘要:北宋前期的军队部署实行内外相制原则,京师兵力和其他地方兵力相等,以互相牵制。这一原则在宋神宗时发生变化,大部兵力分布在西北地区,而京师地区兵力不断减少,北宋末只剩数万。南宋前期,恢复实行了内外相制的兵力部署原则,临安地区驻兵最强,后期再次颠倒,重兵多在边防。无论北宋还是南宋,兵力部署在地域上都是重北轻南,南宋政府对南部内地的防卫尤弱于北宋。北宋的东线防御立足于兵,并不依赖黄河天险,重兵都在黄河以北;南宋重兵分布在长江沿线,对天险的依赖加强,但几乎放弃了边界的另一天险——淮河,表明其防御是消极的以守为主的战略。

关键词:宋代;兵力;部署;军队

中图分类号:K244;K24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559-8095(2009)05-0066-09

处于内忧外患交织时期的宋代实行募兵制,拥有一支庞大的职业军队,北宋时即禁军和厢军,南宋时即屯驻大军和禁军、厢军。那么,这支军队是如何部署的呢?这是宋代军事史、军事地理上至关重要的大问题,还直接涉及到经济史和政治史等方面。因未见学界有专门论述,故试予探索,以便能对宋朝军事地理及国防战略作一评估。

一、北宋前期

宋太祖朝后期的开宝年间,包括厢军在内的总兵力是378000人;宋太宗朝末期的至道年间,包括厢军在内的总兵力是666000人。

宋初禁军的兵力部署,是典型的内外相制原则,即统治中心京师开封地区屯驻一半,分散到全国各地一半,京城内外同样如此:“京师屯十万,足以制外变;外郡屯十万,足以制内患。京师、天下无内外之患者,此也。京师之内有亲卫诸兵,而四城之外诸营列峙相望,此京师内外相制之兵也。府畿之营,云屯数十万之众,其将、副视三路者,以虞京城与天下之兵,此府畿内外之制也。非特此也,凡天下兵皆内外相制也”。按上引资料所言,主要是指宋太祖朝的情况,当时外患还不严重。以后随着军队数量的不断增长,以及边防局势的变化,增长的兵力主要分布在地方和边防。端拱二年(989),户部郎中张洎奏议道:“臣今伏请悉聚河朔之兵,于缘边建三大镇,各统十万之众,鼎据而守焉……臣知契丹虽有精兵利甲,终不敢越三十万之众南侵贝、冀矣。”京师的驻军尽管有所增长,但不可能按一半的比例增长。

宋真宗一朝的兵籍以天禧年间为代表,总兵力912000人,其中禁军432000人,厢军480000人。

兵力分布随着兵员增长发生变化,均呈增长态势。京师驻军至少有20万。如咸平二年,宋真宗“大阅禁兵二十万于东郊”;具体情况是:“夜三鼓,殿前、侍卫马、步诸军二十万分出诸门,迟明乃绝。上按辔出东华门”。按字面意思理解,这20万禁军都驻扎在开封城内,也即仅城内至少就有20万,因为不可能全部参加阅兵,还要有足够的兵力维护京城安全。按内外相制的原则,城外也要有20万左右的军队。实际上,开封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屯驻40万大军。比如说,城内不可能驻扎20多万军队,在东郊阅兵,不可能不调动郊外的军队而全部使用城内的军队。我的理解,这20万军队分别从各城门出城,然后到东郊集结,本身就是阅兵仪式的组成部分。也即包括城外的部队事先调集到城内,届时再举行出城仪式,以壮声威。如果说20万全部是京师驻军的话,那么当地还应有非受阅的值班部队数万人,也就是说全部驻军为20余万。也有可能调集部分外地禁军前来接受检阅。综合考虑,当时的开封驻军大约20万左右,占禁军总数的大约一半,符合内外相制的部署原则。

地方驻军的增长,主要是在西北地区。咸平六年正月,陕西的泾原、环庆部署一同请求增兵,宋真宗说:“此两路兵数,已倍于去岁,或益之,则难于减罢。”西北边防的驻军,一年间成倍地增长,还觉得兵力不够。陕西路的军队数量,据当年奉命前往陕西调度军费的度支使梁鼎说:“关中郡县,控接河西,远近宿兵不下十万。”大约有10万人。河东路同样增兵添将。咸平二年,“河东转运使掖人宋抟言:‘大通监冶铁盈积,可供诸州军数十年鼓铸,请权罢采取以纾民。诏从其请。时西北二边屯师甚广,抟经制馈饷,以干治称,朝廷难其代,凡十一年不徙。”只是不知具体数量,大约有数万人。另一关键边防地区河北,据久在河北任职的高级将领王德用说:“咸平、景德中,边兵二十余万,皆屯定武,不能分扼要害之地,致虏兵轶境,遽有澶渊之师。”澶渊之役以前,河北驻军大约是20余万人,集中在定州。

二、北宋中期

宋仁宗时期,边防局势发生了大变化。主要是西夏独立建国,宋夏战争爆发,禁军数量大增:“仁宗时,元吴反,西边用师,多募禁军……故庆历中,内外禁、厢军总一百二十五万,视祖宗时为最多。及西师罢,天下患兵冗,帑庾不能给。枢密使庞籍奏:世养兵务多而不精,请与中书议拣汰之法。从之,省兵数万人”。庆历年间扩军后的具体总数是:“庆历之籍总一百二十五万九千,而禁军马步八十二万六千,视前所募兵寝多。自是稍加裁制,以为定额”。总兵力1259000人,其中禁军826000人,厢军433000人。数年之后的“皇祐之初,兵已一百四十一万”,达到1410000人,是宋代军队数量的最高峰。

各地驻军持续增长。皇祐中,宋庠以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充枢密使,多次言“国家当慎固根本,畿辅宿兵常盈四十万,羡则出补更戍,祖宗初谋也,不苟轻改。”按他的说法,开封地区的驻军一般为40万,数量达到最高峰。此数当也是概言的整数。当时大臣多坚持京师必须保持足够数量的驻军,不可调发到外地。如皇祐元年,有诏调发京师禁军10指挥赴京东西路驻?白,以备盗贼。户部副使包拯反对道:“臣闻京师者,乃天下之本也。王畿之内,列营屯聚,此强本之兵也。而国家近年以来,边陲有警,乃一例调发,恐非固宗社修御备之长策。臣以为畿兵虽有大故,不可多调发。”从侧面印证了宋庠的说法。

西北驻军主要集中在河北、陕西。天圣四年,太常博士、河北馆陶人王沿上疏言:“是河北之地,虽有十之七,而得租赋之实者,四分而已。以四分之力,给十万防秋之师,生民不得不困也。”天圣年间,河北约有驻军10万。宋夏战争前后,契丹乘机要挟,河北局势紧张,宋军兵力成倍增长。庆历四年,知制诰张方平言:“河朔之兵,不啻三十万。”庆历四年,受命主持北方边防事务的富弼上《河北守御十二策》,其中说道:

定、瀛、沧各置一帅,北京置一大帅,余十五城分属定、瀛、沧三路,择善将守之。十九城都用兵三十万,定,,五万,瀛、沧各三万,镇二万,雄、霸、冀、保、广信、安肃各一万,祁、莫、顺安、信安、保宁、永宁、北平各五千,北京五万,为诸路救援。余二万分顿诸道,巡捡游击兵。今无事时,河朔已有驻泊、屯驻、就粮兵十八万,本城五万,至用兵时,约增十万人,则战兵足矣。此三十万兵,非如景德年中闭门自守,皆使出而接战者也。当时守城不敢出,敌兵堂堂直抵澶渊,几至渡河,为京师患。今若使良将帅守十九城,分领三十万众,左右出入,纵横救应,闪误逗诱,冲陷掩袭,臣虽至愚,未信敌骑敢长驱而南也。顷年大兵悉屯定州,然闭城不使出战者,盖恐一败涂地,无所救援,且防中渡之变也。夸虽用三十万,然而分置十九城,左败则右救,纵失则横援,岂有昔时之虞

邪?

两人所提数字相同,尤以富弼的具体,可知庆历前期河北有驻军30万。庆历八年,翰林学士张方平说:“臣曾勘会河北厢禁军仅二十万人,禁军五之四。”兵力减至20万,其中禁军16万,厢军4万。但皇祐元年,据户部副使包拯《答诏所问御边之策》所说:“臣又闻河北屯兵,无虑三十余万。”又恢复到30万。

宋仁宗朝的陕西虽然是国防热点,但并不是重点,驻军数量不及河北。有关数字不大一致,然大致相近。康定元年,欧阳修言:陕西“今三十万之兵食于西者二岁矣,又有十四五万之乡兵不耕而自食其民,自古未有四五十万之兵连年仰食而国力不困者也……四五十万之人坐而仰食……是四五十万之人,惟取足于西人而已。”他反复强调的四五十万人,指的是包括乡兵在内的所有武装力量,正规军只有30万。这是宋夏战争最激烈时的军队数字。庆历元年,陕西体量安抚使王尧臣言:“四路缘边所守地界,约二千余里,屯兵二十万,鄜延路六万八千,环庆路五万,泾原路七万,秦凤路二万七千余,分屯州军县镇城寨,及疲懦残伤不任战斗外,总其可用者,仅十余万人。”庆历二年,也有记载:“自刘平败于延州,任福败于镇戎,葛怀敏败于渭州,贼声益震。然所以复守巢穴者,盖鄜延路屯兵六万八千,环庆路五万,泾原路七万,秦凤路二万七千,有以牵制其势故也。”两条史料提供的数字相同,但四路兵力相加,实有215000人,比起所言的概数多出15000人。庆历三年,陕西经略安抚使范仲淹向皇帝报告:“臣窃知陕西禁军、厢军不下二十万众。”所言的20万仍是概言的整数,包括了禁军和厢军。蔡挺担任陕西转运副使时,“愤叹昊贼畔乱之际,陕西四路屯禁兵二十余万,义勇弓箭手番兵倍之”。所言的20余万全是禁军,恐怕是以禁军为主的所有正规军,包括数量不多的厢军。庆历四年,范仲淹又言:“臣等尝计陕西四路之兵,总数几三十万,非不多也。”数量增加到将近30万,是一个强调兵力量大的说法,仍是20余万。皇祐元年,朝廷下定决心,“汰陕西保捷军及诸路赢兵为民者六万,减廪粮之半者二万。又诏减陕西兵屯内地,以实边费”。嘉祐七年,权陕西转运副使薛向言:“陕西之兵,厢、禁军凡二十五万。其间老弱、病患、伎巧占破数乃过半。”宋仁宗末期的数量是25万,大概与10余年前的庆历四年数量相近。总的来说,宋仁宗朝陕西驻军一般保持在20余万,多至30万。

河东虽然面临西夏和辽国两线防御,但都是山区,便于防守,军队比上述两路为少。庆历三年,“河东一路二十二州军,赡厢禁兵共十二三万。”河东路驻军大约是12余万。其中禁军95000余人,厢军约3万左右。

宋仁宗庆历年间,仅开封、河北、陕西、河东4地的军队数量,就已100万余,占庆历年间总兵力的80%左右。其余的25万余分散在京东、京西以及南方各地,平均每路不过万余人而已。例如景祐中,屯泊广南东、西两路的“就粮、本城兵三万四千余人”,每路合17000人。庆历三年,军贼王伦在淮南攻城陷地,其他地方许多小股的叛乱抢劫队伍,均如入无人之境,“为见天下空虚,全无武备……各有强贼不少。皆建旗鸣鼓,白日入城,官吏逢迎,饮食宴乐……今建昌、桂阳贼数不少,想其为害,尤甚王伦,在远更合留意。今自京发兵,则道远不及,外处就拨,则处处无兵”。以此足见中部和南部的兵力虚弱。

宋英宗一朝,历时仅4年,其总兵数记载基本一致,总兵力稳定在110余万人的定额。总兵力与皇韦占之初的1410000人相比,减少了248000人。是为北宋总兵力首次呈减少趋势,特点是所减全为禁军。兵力的分布资料较少,仍然集中在西北地区与开封地区。治平二年,蔡襄在一首诗中说道:“庙社奠东都,恃德非恃险。聚兵三十万,待哺无容歉。”意思是开封地区大约驻军30万。治平元年,时任三司使的蔡襄言:“河北禁军至今十五万。陕西自元昊叛,增兵最多,至今十九万。”按他的说法,河北仅禁军就有15万,陕西驻军为19万(不详所指,当也为禁军)。这是陕西驻军首次多于河北。治平三年诏:“河北战兵三十万一千余人,陕西战兵四十五万九百余人,并义勇,令本路都总管常加训练,毋得占役。”所谓“战兵”,我原来理解为正规部队即禁军和厢军,如今看来是错误的。从前后比较以及当时的国防局势来看,两地不可能屯驻如此大量的重兵;再者,史料中说的“并义勇”是和禁军、厢军并列的,包括在“战兵”之列。也就是说,诏书中的两地兵力,包括了数额巨大的乡兵。据治平元年宰相韩琦上言:“今之义勇,河北几十五万,河东几八万……陕西路籍义勇,得十三万八千四百六十五人。”河北乡兵将近15万人,若加上蔡襄所说的禁军15万,则大约等于30万;陕西乡兵138465人,若加上蔡襄所说的禁军19万,则大约等于328465人。河北的数字接近“战兵”数字,意味着蔡襄所说的数字不单是禁军,还应包括厢军;陕西的数字与“战兵”数字相差12余万,我的理解是还应加上弓箭手和番兵,因为他们比一般乡兵的军事化更强,当然属于“战兵”序列。这样的话,与河北情况相一致,蔡襄所说的数字不单是禁军,也应包括厢军。其他地方如广南东西两路,屯泊就粮、本城兵“治平三年兵共五万一千余人,比景祐年多一万七千余人。盖自皇祐依贼事宜,后来添屯”。因曾发生动乱,加强了防卫力量。

宋神宗熙宁年间禁军为568688人,元丰年间禁军为612242人。熙宁时厢军为50万人。则熙宁时期的总兵力为1068688人。元丰末年有厢军227627人(不包括开封府的厢军)。熙宁四年,枢密院言:“在京系役兵士,旧额一万八千二百五十九人,见阙六千三百九十二人。”要求招满,得到批准。若按18259人计,全国的厢军约为245886人,则元丰时总兵力为858128人。

各地驻军数字,有比较系统具体的记载。

熙宁三年,枢密院文彦博等上“在京、开封府界及京东等路禁军数,帝亦自内出治平中兵数参照,顾问久之。遂诏殿前虎翼除水军一指挥外,六十指挥各以五百人为额,总三万四百人,在京增广勇五指挥,共二千人。开封府府界定六万二千人,京东五万一千二百人,两浙四千人,江东五千二百人,江西六千八百人,湖南八千三百人,湖北万二千人,福建四千五百人,广南东西千二百人,川陕三路四千四百人为额。在京其余指挥,并河东、陕西、京西、淮南路前已拨并,其河北以人数尚多,须后命。是月,诏河北禁军以七万为额。”这些都是禁军数字。京师及开封府(即中央近卫军和地方驻军)总共94400人,京东路51200人,两浙路4000人,江东路5200人,江西路6800人,湖南路8300人,湖北路12000人,福建路4500人,两广1200人,四川地区4400人,河北70000人。合计为262000人。缺河东、陕西、京西、淮南路数字。按熙宁禁军总共568688人,尚余306688人,当分布在上述四地。其中陕西为重点。熙宁二年,大名府留守推官苏辙上奏:“虽复近岁无事,而关中之兵至于二十八万。”陕西总兵力约28万,不知其中禁军几何?熙宁四年,陕西都转运司裁定本路厢军数,有诏“减五千人,以三万人为额,省边州冗食也。”则是此前陕西厢军为35000人。那么,按苏辙提供的数字,陕西禁军约为245000人。

自熙宁七年实行将兵法,布局有所变化。当年九月诏:“河东、秦凤、永兴等路都总管司见管军马别降指挥团并外,其开封府界、河北、京东西路置三十七将副,选尝经战阵大使臣专掌训练,河北四路为第一至十七,府界为第十八至二十四,京东为第二十五至三十三,京西为第三十四至三十七。”率先实行的北方地区不包括河东、陕西,其余几地共37将。官方没留下兵数的记载,但其兵数很快泄密。宋神宗的一道批示显示:“近差定河北诸将,命下之后,将佐、兵马之数,人人悉知。至于检中上书,草泽亦能道三十七将、二十万兵。闻多因将副中有军班出身者,与旧同辈谈说,致此张皇”。看来此数是真实的。37将共20万人,平均每将5400余人。其中河北约91800余人,开封府约37800余人,京东约48600余人,京西约21600余人。“而鄜延、环庆、泾原、秦凤、熙河又自列将,其在鄜延者九,在泾原者十一,在环庆者八,在秦凤者五,在熙河者九,合为四十二”。按原来的平均数计算,陕西四路约226800人,与前边推算的陕西禁军数接近,远远超过了河北。广大南方地区的布局,到元丰四年才知晓:“诏团结东南路诸军,亦如畿京法,共十三将。自淮南始,东路为第一,西路为第二,两浙西路为第三,东路为第四,江南东路为第五,西路为第六,荆湖北路为第七,南路潭州为第八,全、邵、永州应援广西为第九,福建路为第十,广南东路为第十一,西路桂州为第十二,邕州为第十三。总天下为九十二将。”分三批设置的将兵,总共为92将。南方的13将,只占总数的14%,约有7万余人。

后来一直到元丰年间,陆续增设将兵,由92将发展为131将。各地情况是:开封府界11将(增加4将),京西6将(增加2将),京东9将,河北37将(增加20将),河东12将,陕西43将(增加1将),东南13将。其中河东有具体数字:“河东四路边面二千余里,兵七万人,旧制畸零交错,战守不分,其弊如陕西。(吕)惠卿团为十二将”。12将的兵力是7万人。突出动态是大大增强了河北边防力量,也增强了京畿地区防卫。应该说明:一,陕西将兵包括部分番兵和乡兵;二,四川部队没有实行将兵法,全是不系将禁军;三,开封、东南地区还有许多部队是不系将禁军。所以,以上数字只是兵力部署的大概。

宋神宗时期兵力部署最大的变化,就是扭转了传统的内外相制。从上文得知,开封禁军大约10万左右,加上近2万的厢军,约12万左右,为宋太宗以来最低点。宋神宗自己感到担忧:“边有老人亦谓今之边兵过于昔时,其势如倒装浮图,朕亦每以此为念也。”京师兵力显然不能与西北驻军相抗衡。

三、北宋后期

宋哲宗元祐七年,宰相吕大防“具出天下禁军、厢军人数,禁军五十五万余人,约支三十余万缗,厢军二十余万人,约支七万缗”。总兵力75万余人。

地方驻军基本上仍维持传统,重西北轻东南。元祐初,殿中侍御史吕陶指出:“今三路之兵,不过四十万,固不可一日而阙。至于四方之戍,多止于千人,而少才一二百。”这时的政局已乱,军政败坏,没有留下更多的系统资料。确切的厢军驻军数字,仅见元祐三年诏令“京西路厢军以三万三千五百人为额,从兵部所定也”。

逮至宋徽宗朝以至宋钦宗朝,军队随着政治腐败而日趋瓦解,严重缺额。据崇宁五年(1106)枢密院的报告:“禁军缺额二十四万,近刨广勇、崇捷、崇政十万人,尚阙十四万。”按元祐七年吕大防出具的“天下禁军”55万余人为额的话,那么崇宁初仅剩31万余,经过增补10万后也只有41万余。

具体再考察各地兵力。宋朝内外相制的兵力部署,在神宗朝发生扭转后,京师驻军数量在10万人左右,徽宗以降更趋减少:“京师诸军,自数年燕山之役,出戍河北、河东,或留边或溃散。(靖康元年)而在京卫士止四军劾用、京东西路弓手等七万人,殿前司诸营兵万人,分作五军……以备四壁策应”。京师诸军有出无进,耗散殆尽,到金军包围开封时,连同外地的民兵在内,只有8万人。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京师之兵不满十万……以勤王不至时,令挑战以示敌。然可用者,独有卫士三万尔。每出数百人,虽多获级以归,然亦失十五六,至是死亡以数千人。”可见正规军原只有3万人。经紧急招募,也不过10万余人:“靖康之初,召募益急,多市井亡赖及操瓢行乞之人……时京城四壁共十万人,黄旗满市,应募者悉庸丐寒乞之人,全无斗志”。新补充的兵员根本没有战斗力,徒有其名。亡国已成定局。

北宋后期最主要的边防地区河北,以往经常屯驻二三十万大军,到宋徽宗朝已为数不多,即前文所引“河北将兵十无二三”。宋徽宗初,知定州张舜民证明了这一情况:“本朝自南北通好已来,定州路兵额常及十万,尔后日见销耗,至熙宁、元丰以前,定州犹不减二三万人。后因封桩禁军阙额钱粮,朝廷唯务封桩数多,转运司利于销兵省费,更不切招填,因致边兵日少。即今春秋大教,尽数不及六七千人。定州最为河北屯兵之处,尚乃如此,其它州军即可知矣。”后来情况有所好转。靖康元年,朝奉大夫晁说之披露道:“中山之地,则保、深、祁、广信、安肃、顺安、永宁八州军,兵则五十八指挥,三万八千三百四十八人;高阳则莫、雄、霸、恩、冀、仓、永静、保宁、乾宁、信安十一州军,兵则七十七指挥,四万二千五百八十人”。河北边防驻军80928人,加上河北其他内地的驻军,当有10余万人。

陕西的情况同样如此,前引“陕右诸路,兵亦无几,种师道将兵入援,止得万五千而已”虽是实情,但这15000人显然不是陕西军队全部人马。在宣和五年童贯、蔡攸收复燕山府时,曾“以种师中、杨可世拥陕西诸道兵三十万为中部”。可见当时陕西军队有30余万,其中30万出征,数万驻防。但这支部队很快被打散,致使陕西驻军所剩无几。靖康元年,陕西五路制置使钱盖言:“都水使者陈求道请招刺保甲五万充军。缘比来陕右正兵数少,全藉保甲守御,及运粮诸役差使外,所余无几,若更招刺五万充军,则是正丁占使殆徧,不唯难以选择,兼虑民情惊疑,别致生事。欲乞令州县晓谕保甲,取其情愿,如未有情愿之人,即乞令保甲司于正丁余数内选择。通赴阙人共成七万,可以足用。”朝廷随即批准。说明地方驻军很少,需要大量招募。建炎元年即靖康二年陕西宣抚使范致虚调兵勤王时,整军有了明显效果:“合六路兵,得十余万”。新集结的部队已有10余万。

河东军队还保持在数万的规模。宣和五年童贯、蔡攸收复燕山府时,调集的部队中就有河东兵5万:“差李嗣本统河东兵五万为前军”。靖康元年,朝奉大夫晁说之说:“太原则忻、代二[州]、宁化、岢岚(一)[二]军,控契丹之朔、云,麟、府二州守河外,岚、石、隰三州、火山、保德二军,阻河扦夏国之绥州,凡十有二州军,兵则一百六十六指挥,七万二千九百人。”河东边防驻军72900人。

南方地区驻军仅见三例。政和二年,广西都钤司奏:“广西两将额一万三百余人,事故逃亡,于湖南、北,江东、西寄招。缘诸路以非本职,多不用心。今兵阙六分。”请求招募罪犯充军,获准。则是广西将兵编制为2将10300人,比元丰时广西只设1将增加1倍,但实际只有4100余人。政和三年,两浙

“本路见管禁军二万四千余人”。两浙驻扎禁军24000余人,也比元丰时只设2将增长了。绍兴元年广东帅臣言:“本路将兵元五千二百,见千三百十九。”原来的5200人定额,当即宋徽宗朝的数字。

四、南宋时期

南宋时期的兵力部署由于版图的巨大变化,与北宋大不相同。军队体制也发生很大变化,作战部队为屯驻大军,禁军沦为与厢军近似的地方部队。

绍兴末,全国作战部队的总兵力约为41万余。宋孝宗时期全国屯驻大军的总数及分布,据李心传载:“乾道三年,江上、四川大军新额总四十一万八千人。殿前司七万三千人,马军司三万人,步军司二万一千人,建康都统司五万人,池州都统司一万二千人,镇江府都统司四万七千人,江州都统司一万人,楚州武锋军一万一千人,平江府许浦水军七千人,鄂州都统司四万九千人,荆南都统司二万人,兴州都统司六万人,兴元都统司一万七千人,金州都统司一万一千人。其后诸军增损不常,然大都通不减四十余万”。临安一带扈卫部队(包括平江府许浦水军)131000人,“江上”即沿长江驻军199000人,四川驻军88000人。这一数额,保持了比较长一段时间。

与北宋大体相同,南宋地方驻军也是以边防为主。屯驻大军全部分布在沿江和四川前线。以乾道三年为代表,保卫朝廷的殿前司、马军司、步军司和平江府许浦水军共131000人,占总数的31.3%,可以抗衡任何其他一地。其中仅殿前司就有7万余人,故而在绍兴中,就有“殿前司兵籍为天下冠”之誉。这是北宋前期内外相制原则的继续。

屯驻大军以外,还有禁军和厢军等。如乾道年间,四川有“厢军二万九百七十二人,禁军二万七千九百九十二人,土兵一千八百三十六人(已上系官军)。”总共50800人。全国总数未见,但从四川一地看,定是个不小的数字。宋孝宗时的吕祖谦记载:“诸州厢、禁兵及其它量置戍守者,又且二十余万”。全国的厢、禁军约20万。

南宋后期,国家受到北方敌国的压力越来越大,军队一般保持着六七十万的规模。

南宋后期的兵力部署由于时间长,局势多变,缺乏系统资料。我们只好截取不同断面为代表。临安一带的驻军,嘉定十五年有4万人:“三衙马步诸军凡七万余,阙旧额三万。若以川蜀、荆襄、两淮屯戍较之,奚啻数倍于禁卫”。又一次颠覆了内外相制原则,与北宋后期情况相似。实际数量更少。嘉熙二年,知枢密院事李鸣复言:“近见田庆宗具到步司所管在寨军一万三千六百余人,老病、借差约五千有零外,止管强壮八千二百四十二人,三千人充采石捍御,五千人仅可管干寨栅及随番救扑。臣窃疑焉,问之同列,则日:‘权要借使,吏房占破,皆于焉取之,名存实虚,殆无足怪。一司如此,他可类推也。”在册的13600余人,实际只有8242人可用。至于边防驻军,数量也在削弱。端平元年,魏了翁有一组比较系统的数字:“如襄阳(朱)[军屯],数年前正军犹是四万余人,而北军三寨之在城外者不及二千,已有难制之忧。今正军日阙,北军已增近二万,宾主不敌,识者寒心……荆襄所恃保捷一军,十余年来颇已凋落,虽有新招镇北二万人,其如南军,殆如冰炭。荆鄂旧军二万余人,粗若可用,然仅存者六七千人,虽有外五军,亦不满数千。蜀中诸军,旧管九万八千,马二万,嘉定核实,裁为八万二千,马八千,则气势已不逮昔矣;近者更加核实,官军才六万余人,忠义万五千,而其间老弱虚籍者,又未可计。是以五六万人当二千七百里之边面,众寡强弱,此无难见。”襄阳前线不足4万,荆襄2万余,荆鄂大约1万余,四川6万余。其后的吴泳又说:“蜀口兵额旧号十万,安丙帅蜀日尚七万有奇。比年敌兵深入,除死损溃散外,通忠义及杨家军,闻止有三万。兵之单弱如此,何以摆布边面。”全部兵力仅剩3万,正规军更少,且呈持续减少趋势。淮南兵力,据咸淳七年上官涣言,“官兵不下十七八万”。因其直接屏蔽临安,驻军最多。

其他地区驻军都是禁军和厢军,一般规律是越靠近政治中心驻军越多,越偏远则越少。前者如两浙,嘉泰年间湖州有禁军5696人,厢军1171人,共6867人;嘉定年间,台州有禁军856人,厢军802人,共1658人;宝庆年间庆元府驻制置司水军3390人,禁军1490人,厢军1299人,共6179人。后者如两广:“二广大州城池,甲兵仅足自保,至于小州,城低池浅,兵或不及百人”。宝祐年间,广西驻军由9850人,季节性地(即每年秋季)增戍到25000余人:“今则广右漕司,自来不曾饷军及五六千人以上。今岁水陆增戍兵二万五千余人”。之所以如此,一是兵力主要在北方前线,二是广西贫穷,无力供应较多的驻军。湖北路长江以南的州郡,驻军也很少。如庆元年间的常德府,“地控五溪,兵籍三千,仅存十一。君(新任知府)增至五百人,诏减磨勘二年。”编制是3000人,实有300人,遇到位负责任的官员增加到500人,也只是编制的1/6,然而朝廷已经很高兴了,予以嘉奖。与其相邻的澧州,北宋后期“养禁旅至三千有畸”,到了宋光宗时,“屯兵百余人”。北宋时的湖北是内地,南宋时属于边防地区,例应增强防卫,但出乎意料的是驻军比北宋时期少得多。南宋政府对内地的防卫弱于北宋。

尾语

宋代兵力部署与人口多少不成正比,主要取决于国防和政治因素。兵力主要分布于边防地区,内外相制的主观设想在边防压力下打破,不得不向客观的国防局势让步。宋代兵力部署的实践是国防第一,都城第二。南宋末甚至有人说:“内地何用多兵,宜悉抽以过江”。事实也确实如此,如文天祥所说:“东南兵力,尽在江北,金城汤池,国之根本。”就是全力以赴保卫国防。说明自北宋中期以来,宋朝的主要矛盾是民族矛盾。尽管如此,两宋仍都是亡于北方外敌,而没有亡于内部农民起义。

无论北宋还是南宋,兵力部署在地域上都是重北轻南,因为交战的敌国始终都在北边。两宋的兵力部署基本相同,重兵都在北线分布,重点保卫的都城都在靠近北线的东部;南宋的东线淮南、湖北与北宋的河北近似,而且都有大江河即长江、黄河,西线四川与北宋的河东、陕西近似,都多山区。区别在于,北宋的东线防御立足于兵,并不依赖黄河天险,重兵都在黄河以北;南宋重兵分布在长江沿线,对天险的依赖加强,但几乎放弃了边界的另一天险——淮河。宋高宗时的王之道就明确指出:“自古边防,未尝不戍重兵,以备敌人。今国家既都江浙,必藉淮汉以为屏蔽,自合戍重兵于沿边,控扼去处。今诸大将并屯江南,去边动五七百里,沿边州郡所戍,多者不过三二百人,少者才百有余人。万一敌人夤夜以铁骑兼程入寇,则数百里之地不过朝发夕至。所谓沿边戍兵,何能为哉?”表明其防御是消极的以守为主战略。

责任编辑:孙久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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