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阳
电影《叶问》在大陆和香港掀起叶间热、功夫潮,从北京、广州、佛山到香港,学习咏春拳的、追寻叶间事迹的人络绎不绝。21世纪初,为什么一出中国功走片能产生如此诱惑?这一波叶问现象背后,是一个被遗忘的中国功夫年代。
“咏春,叶问!”当功夫演员甄子丹在电影《叶问》中向南来下战书的金山找摆出咏春拳架式的那一刻,似乎已经预言,一股咏春热即将掀起——电影《叶问》在2008年底上映后,票房节节上升,在大陆,票房超过1亿人民币,在香港,则超过2500万港元。一股曾经沉寂的功夫热潮,逐浪而来,从北京、广州、佛山到香港,学习咏春拳的、追寻李小龙恩师叶问事迹的人络绎不绝。咏春中的小念头、黏手、六点半棍法等招式套路,不少人也朗朗上口;香港剧团也计划将《叶问传——问手》搬上大舞台;电影《叶问》更获得香港金像奖12项提名……
21世纪初,为什么一出中国功夫片能产生如此诱惑?这一波叶问现象背后,是一个被遗忘的中国功夫年代。
被遗忘的功夫年代
《叶问》最后一幕,1949年,咏春宗师叶问携妻子张永成、长子叶准逃亡到港,这只是事实的一部分。今年80多岁的叶准师傅接受访问时说,从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国共再爆内战期间,叶问曾经在国民政府下的警政部门工作,到国民党溃败后,为免连累家人,只身逃亡香港。叶准20世纪50年代初才首次到港,母亲则于几年内病逝佛山。叶问流亡香港初期,贫困交迫,寄住庙宇,但很快便设馆收徒,开启咏春发展的新一页。
那段时间,武林其他门派传人也纷纷移居香港,蔡李佛第五传人梁辉在佛山被日军占领后迁港、白鹤派名师陆智夫30年代末开始定居香港、洪拳林世荣早在清末已到港避难……不同门派的一代宗师纷纷南迁,在香港设馆授徒,开枝散叶,香港意外地成为保存并发扬中国各路功夫及传统文化的城市。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德观念贯穿中国传统社会,也体现于武林师徒文化中。洪拳第九代、目前在九龙大角咀授徒的赵华回首过去的师徒关系:“以前,拜师的时候跪地叩首、上香、为师傅倒茶、给红包这些习俗是必要的,那时候徒弟都会认定面前的那人是其终身的师傅。”
赵华说,师傅会选一些比较信赖的、能担大任的徒弟做“入室弟子”,他们会得到师傅在功夫上及其他传统知识上(如跌打、医术)多一些的指导,但也需对师门有更大的承担与付出,除了指导师弟练功,还须代师傅出诊,协助打理武馆事务的同时,更要照顾师傅起居饮食,为他按摩、打扫等。那时候的师徒关系就像一个大家庭,日间一起练功,夜里就一起“吃夜粥”,赵华笑言:“连结识女朋友也会回去跟师傅说。”师徒关系难以分割,一旦拜师,想要脱离门下或是转投其他派别也须得到师傅准许,否则便会遭到其他武林人士所不耻,骂他欺师灭祖。
秘密讲手天台切磋
除了咏春、蔡李佛、洪拳等门派之外,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活跃于香港武林的其他南派,还包括洪佛、白眉、谭家三展、周家拳、意拳道、柔功门、朱家和周家螳螂等等,北派的,就有太极、七星螳螂、大圣劈挂、北少林迷踪等等……不过,香港国术武术总会首席顾问韦基舜回忆那段历史时,仍慨叹在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初,这些流落在香港的各门各派,依然受到殖民政府政策的限制,不能光明正大地存在。他说:“当时,港英政府害怕各门派纠集成一股难以控制的力量,不仅禁止他们光明正大的开馆授徒,也不准他们公开切磋武功。”
在种种限制下,当时习武人只能“秘密讲手”。曾习蔡李佛和太极的耆宿聂智飞于1974年出版的《香港中国国术总会》期刊中阐述,“讲手”,即“技巧”,与打斗意义不同,“讲手如弈棋类似,唯弈棋可以筹顿举子,而讲手功夫则不能,所谓以快打慢……”。而“秘密讲手”,与私下切磋武功之意接近。叶准回忆到那段历史:“当时,大家只能‘秘密讲手,通常都在大厦的天台,而且不能让记者知道,他们一知道,就会写出来,我们就有麻烦。但十几年下来,也没有听说什么重大人命伤亡。”天台,也是当时不少武林名宿授徒的地方。
当时,在报章上,除了有金庸的连载小说之外,还有一种今天近乎失传。但当年非常流行的“技击小说”,如作家“我是山人”撰写的系列小说,均脍炙人口,小说主角多以真实历史人物的故事为主,而且功夫招式也多考究求真、少虚构,如讲述咏春宗师梁赞的《佛山赞先生》和洪拳开宗祖师爷洪熙官的《洪熙官三建少林寺》等。
在电影方面,到六七十年代,除了红极一时最好的人,但当他面对老婆和小孩时,就非常风趣,譬如当“功夫痴”来看他,他看到老婆的脸色不好看,就马上使眼色叫他先走等。
演绎过程中对你个人的人生观,又有什么改变?
为了了解叶问这个人物,我买了一些书来看,越看越发现,原来他跟我的性格很像。其实,一个练武的人也是人,不可能整天硬绷绷。现实生活中的我,尤其结婚这6年来,我更开始体验生命、生活,虽然花在练武和拍电影的时间也很多,但其他时间,我大部分都是留在家里和小孩玩。的李小龙之外,还有刘家班,特别是嫡系洪拳黄飞鸿的刘家良在《神打》、《少林三十六房》、《功夫小子》、《南北少林》中使出的真功夫,都在香港掀起一浪又一浪的功夫电影热潮。当然,后来还有八九十年代洪家班、元家班,以及稍晚成龙的功夫搞笑片等等。韦基舜说:“如果要说传播中国功夫到海外的,当然要数咏春的李小龙和梁挺,这是为什么今天全球那么多人习咏春的原因。”
跌打医馆开枝散叶
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不同门派,除了丰富了香港的功夫电影之外,还在香港发扬了一个专治骨伤内伤的“跌打”医业。翻开1972年香港中国国术总会的特刊,里面就有不少各路门派刊登的跌打医馆广告,譬如蔡李佛的夏剑屏开的“夏剑屏跌打骨科”;到今天,蔡李佛第五传人梁辉仍然在西环开着跌打医馆。除了蔡李佛,洪拳黄飞鸿的弟子林世荣于50年代在湾仔的蓝屋设馆收徒,至20世纪60年代,林世荣的侄子林祖更将武馆改成跌打医馆。
然而,除了跌打医馆外,功夫文化这些年来在香港已逐渐消褪,习武的人也渐少,一个在香港曾经风起云涌的武林,沉寂黯然,武林中依靠教拳为生也越来越困难,同时,国术中的师徒文化,也日渐淡薄,部分门派耆宿更选择移民欧、美、澳等地授拳教徒,将中国功夫在海外开枝散叶。
洪拳第九代的赵华师傅说:“我的师傅赵威也移民加拿大十多年了,他在那边教学生。我学洪拳已经20多年了,以前是很多人学的,这里很热闹,但现在大家工作都很忙,又很多娱乐,所以习武的人是少了。”今天,很多武林中人已很难像师辈那样,以设馆授徒来过活。赵华说:“我们这里教功夫,一个礼拜三晚,每晚3个小时,每个月才收300元。我有徒弟20多个,但他们也经常因为工作太累或加班而不能来学习。”
蔡李佛第五传人、80岁的梁辉师傅对于香港武风渐弱,也非常感叹。蔡李佛开山始祖是新会的陈享(1806-1875),曾经协助林则徐训练水师。梁辉说:“以前很多人学武,一间武馆可以养得活一班人,但今天,我的大弟子也只能兼着教,主要职业是开巴士。”
工程师晚上练洪拳
虽然今天香港学习功夫的人数已大不如前,然而,还是有少数年轻人对传统国术一片丹心。今年才30出头的王彦初,白天是工程师,晚上就是个洪拳的狂热者;他已学习洪拳6年了。王彦初首次产生他对洪拳的兴趣,是缘于电视电影上黄飞鸿的英雄形象。他不讳言在习拳初期,练习基本功,譬如扎马步的过程非常辛苦及沉闷,但日子久了,就发现了学拳的好处。练功夫不但能强身健体,而且所能学到的不限于表面招式架势,他说:“每招每式皆有其背后意义,从历史源流往事到阴阳五行、易经,每学懂一式都为我带来前人智慧及莫大成功感。”王彦初随即拿出他收藏多时的洪拳数据,有中文有英文,“我希望可以将洪拳传得更广,更多人学习洪拳。”其实,不仅香港,在北京和佛山,或是大陆不同城市,也有人正在为中国功夫的传承和发扬光大而努力。今年33岁、在北京开设王德生咏春国术总会的王德生师傅说:“我学武已经十多年,希望国术会日后可以开连锁店,将这些中国文化由中国人传下去,不想以后看到都是外国人在教中国人中国功夫。”
要在香港,或是北京、佛山等大城市重振一个功夫江湖,荆棘满途。在消费文化主导的城市里,大部分传统技艺均以市场导向,但功夫却不是工厂里在生产在线的产品,往往需要透过人传人、口授面命,才得真传。在这段真传的时间里,也是一段一段文化构建的过程,一旦出现断层,便很容易走样、失真。在新一波功夫热的带动下,希望王德生、王彦初这些年轻新血能够重现那个被烟没功夫,让传统国术得以传承壮大。
(责任编辑胡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