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蔚安
【关键词】岩井俊二《情书》电影
其实每个人都在用“日子”这只笔写着自己情书,大师岩井俊二通过银幕向我们展示了祭奠逝去岁月中不可磨灭的痕迹的“情书”……
女藤井树骑着单车寄信。当她骑车经过秋叶和路人甲,掠过博子的身边,博子轻声的唤了句“藤井小姐”。树刹车,轻轻的回头。博子站在那里,带着淡淡的探究的忧伤神情。树看向博子这边,前景是博子的背影,两人几乎是面对面。紧接着,仿佛是瞬间出现的陌生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将博子淹没在其中。而树一脸的茫然,在人群中四顾,想要寻出喊声的来源。最后似乎徒劳无用。便转身骑车离开了,而博子依然站在那里注视着离去的树,眼神却愈加忧伤……
其实博子在见到女藤井树之前,就已经与她坐过同一辆出租车,听到司机说她与之前的那个客人很像。两个镜像至此已经出现。男藤井树与女藤井树是第一对镜像,共同拥有同一个名字;而长大的女树与博子又拥有同样的相貌,这便是我所认为的第二对镜像。在这里,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在这样两种情境不同的状态中,女藤井树都在“扮演”那个对自己的关注不知不觉的角色。从少年时没有觉察男树的情感,到现在即使与那个一直与自己通信的博子面对面却仍然没有发觉。当她与博子近在咫尺的时候。我想我们的心都会揪得紧紧的,想她们终于就要见面了。但导演岩井俊二在这里搞了个恶作剧。他没有让两个相貌一样的女孩在人群中奇迹般的相遇。他才不管树有没有看到博子,他“只不过想表达咫尺天涯的错过与迷失”,一种面对面的错失、酸涩,令人无限感慨,如同回忆中青春的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力量。
电影中的这个瞬间,其实隐藏着很深的寓意。就在这一瞬间,纠结在对未婚夫男藤井树的回忆和伤痛中不能自拔的博子,梦想开始破灭,但是也于这一时刻获得了心灵的救赎。男树对自己的爱情的真相慢慢揭开,而对于女树,则是青春记忆的再生,当然这得益于博子的请求和宽容。秋叶是唤醒博子的那种阳光的力量,博子是唤醒女树青春回忆的力量,女树的回忆又使男树在某种意义上重生,虽处在两个世界却纠缠在一起的四个人的故事。在这样的时间里达到了一种和谐的统一的美,通往电影核心结构的道路渐渐清晰起来。死亡与再生的主题在这个时刻真正地显现出来。
看到这个地方。心中会有一点的失落和惊喜搀杂的矛盾,对于错失的失落和对于接下来的回忆将呈现的事实真相的期待。这样便产生了在观赏电影时的一个审美快感,这就像我们在获得一个礼物。打开它看到时的心理愉悦。黑格尔在阐述审美快感产生的原因的时候,曾经举过一个例子,他说,“小孩子将一块小石子扔到水中,当他看到水中溅起的浪花就会高兴得手舞足蹈,原因便是那个浪花其实是他本质力量的对象化(或者说是物化)。他的本质力量原来是抽象的,不可直观的,现在对象化作了那个小小的浪花,便得以直观,因此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快感,于是他觉得那浪花就分外的美。”因此,黑格尔认为,审美快感就产生于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
而在电影中,博子在发现原来自己拥有着与女树相似的容貌,虽然之前她已经与女树共享了关于男树少年时的很多回忆。也在之后与树妈妈的对话中表示,如果男树是因为自己的容貌与女树相似而对自己产生了爱情。那么她就“不能原谅”,但是在她的内心,她已经把自己与女树在某些时刻归并在一起。共同的去经历回忆。也共同地去经历伤病的困扰。而与她“共同患难”的女树,也正是拯救她于伤痛的最直接的力量。在得到了这一重要发现后。其实博子也获得了一次审美快感。
在这样的一种发现之后,人就是有这样的本能,希望将自己的情感力量对象化、具体化、从而得到最直观的体察,而情感的宣泄也得到了承载。尤其是对一个已经去世的人的怀念,更是因为它的虚无飘渺而更加需要一个可以寄托的人或物。所以,在小说、影视作品中,每一个冲突和情节的转折,都是作者感情的一次爆发,一次物化。而使情感有了对象化,也才能最真切地表现所有郁积在内心所不为人知的深情。
往事于是拉开了幕布。在与博子一起分享的回忆中,女树对往事进行了重组。就像格式塔心理学所告诉人们的一样,人们正是通过感官知觉形成自主体对于事物的整合重组功能。树在回看一个不规则的、片段性的往事时。也在不自觉地把它们有组织地结合在一起,填补空缺,慢慢形成一个完整的印象和概念。而博子也在进行着同样的这个运动。从中,她真实地感受到男树对女树默默的爱恋。
在她感受到参与男树的少年回忆的审美快感时。也承受着更为复杂的打击。但是也正是这样美好的情感和打击力,“胁迫”她的心挣脱开严格遵守守护一份已失去的爱情的道德约束力。而不知不觉地趋向秋叶的追求。在她心里构筑的完整的男树女树的爱情金字塔中,她无法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也无法使自己信服曾坚守的爱情信仰。女树从原来对男树总是恶作剧般行为的不能认知中,建造起新的认识,找到其中的联系。而重获的爱情虽不能把握在掌中,却也在心中重新收获了美好的情感,到达了完美金字塔的顶端。
青春是生命的黑匣子。它抗击火烧、耐得高压、不惧冲击振动、也不怕海水浸泡、具有很强的抗干扰能力,即便青春已经过去,黑匣子里的记录数据也能完好地保存下来。在这部电影中,当博子的情感找到了寄托的人。她的悲伤也得到了分享,而女树与博子共享了她的少年回忆,虽然在记忆中,她也始终纠缠在父亲死亡的悲痛中,不断闪回。她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埋葬伤痛记忆的方法。但在找到共同的生活内容(即共同地去回忆男藤井树)后,已经死亡的就再生了。其实,在《挪威的森林》中,有一句很经典的话:“死并非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即使已经错失了,但那样的情感仍是属于既定的人的。虽然过去了很久的时间,情感的付出者已经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它却一直的只属于某一个人,令其他所有的人都无法企及,都只能远远地观望。这个事情,在博子看到女树的刹那,就已经懂得了。所以。不只是少女时的树当时错失了男树对她的情感,博子也错失了思念中不曾存在的她自己所期许的情感。如宿命般的错失,在不同的时空,如出一辙地上演着。
所有的死亡都不是正面的呈现,包括生命的终结和爱情的消逝,都是一种短暂的瞬间后的回现,是时态的过去完成时。死亡与爱被并列修饰。
在欣赏整部电影的过程中,作为观众,其实也是在经历一次情感共享和传递的历程。日本电影经常会使用一些快速蒙太奇。在目不暇接中使观众以往生活中的一些过往事情也快速地在脑海中闪现。但是《情书》中用于表现回忆的多是长镜头,在纯洁的雪景中完成朦胧的回忆的蔓延和悼念。
慢慢地沉浸回忆中。如同嗅到了茶杯上悠悠飘起的香味,芬芳清醇又不醉人。
(作者单位;安徽电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