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汤姆·提克威的名字为世界所熟知,要归功于其所导演的《罗拉快跑》,影片的快节奏、凌厉的影像风格,给世界影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后,《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云图》的上映,使提克威的声名日盛。作为当代德国电影的风向标和新希望,提克威的电影在玩世不恭的游戏化形式下,渗入了深刻的哲学意味,呈现出一种不同于以往德国电影的态势。文章从提克威电影中的时间、空间以及后现代主义三方面,分析其电影的审美特征。
[关键词]汤姆·提克威;电影;时间;空间;后现代主义
汤姆·提克威(TomTykwer)是德国著名的电影神童,11岁开始拍摄短片,13岁闯入电影圈,被当时的电影创作人亲切地称为“电影娃娃”[1]。提克威的名字为世界所熟知,要归功于其所导演的《罗拉快跑》(RunLolaRun,1998),影片的快节奏、凌厉的影像风格,给世界影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罗拉快跑》不仅为提克威赢得了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也使其获得了好莱坞的关注。其后,《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Perfume:TheStoryofaMurderer,2006)、《云图》(CloudAtlas,2012)的上映,使提克威的声名日盛。这些影片的视觉风格、叙事背景与人物形象各不相同,却极富个性,令人玩味,带给观众很独特的审美体验与解读乐趣。作为当代德国电影的风向标和新希望,提克威的电影在玩世不恭的游戏化形式下,渗入了深刻的哲学意味,呈现出一种不同于以往德国电影的态势。[2]分析提克威影像的审美风格,有助于我们了解这位导演的创作,也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德国电影。文章从提克威电影中的时间、空间以及后现代主义三方面,分析其电影的审美特征。
一、提克威电影中的时间
电影是时间和空间的艺术,对时间的掌控可以看出一个导演的功力。对于故事片来说,导演对时间的控制主要包括顺序、频率、速度等方面。对时间顺序的控制,表现为影片叙事中的顺叙、倒叙以及碎片化叙事等。提克威对时间顺序的精妙控制,集中体现在《云图》中。《云图》包含六个故事,在时间上,影片从1849年直到文明毁灭后的未来,跨度达到数百年。如何呈现六个独立的故事,使其既相互关联又不至于纷繁芜杂,是摆在导演面前的难题。提克威的方法是,各独立故事采用顺叙方式推进,而故事之间则通过交叉剪接,使叙事趋向于碎片化,加强各故事之间的联系,以达到更好地诠释因果轮回主题的效果。如,影片在开头将六个故事的线索交代之后,就切入了时间节点1849年10月,亚当·尤因在太平洋上发生的故事。律师亚当·尤因代替岳父来太平洋群岛签署奴隶买卖的合同,在白人霍罗克斯牧师的种植园,亚当看到了在烈日下辛劳工作的场景,并且注意到了黑奴被绑在石柱上鞭打的一幕,黑奴那哀怨的眼神在他的内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影片没有将亚当的故事讲完,而是利用亚当躺在病床上的契机,将故事时间切换到了1936年的英国剑桥,音乐家罗伯特·弗罗比舍的故事由此展开。当欣赏完全部影片,观众才能将亚当的故事情节补完,也就是在返航的船只上,亚当拯救了试图偷渡的黑奴(之前被鞭打的那个),而黑奴也从黑心的医生手中拯救了亚当。而贯穿在六个故事中的人为争取自由的不懈抗争,也得以在碎片化叙事中凸显。
同时,提克威擅长控制叙事的速度,使银幕上的时间流逝成为强化叙事的重要手段。在《香水》中,提克威对时间的控制令人叹服。影片在两个多小时内,交代了嗅觉方面天赋异禀的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的一生。在镜头中,格雷诺耶完成了他从婴孩儿到少年的飞速成长,而他的嗅觉天赋也一并呈现。格雷诺耶在皮革铺的艰辛劳动,也使其完成了从少年到成年的蜕变。提克威有意加速格雷诺耶的成长速度,去掉了繁杂的旁支,让格雷诺耶向一个香水熟练工的方向进发。类似的,影片在表现格雷诺耶用油脂分离法提取女性体香的情节中,也用加速时间流逝的方法,通过展现格雷诺耶解开封好的亚麻布、刮油、蒸馏等动作,以及表现城镇中的人们不断发现女性尸体的恐慌等,使影片保持了紧凑的节奏感。当然,影片也不能一直处于快节奏,当叙事需要时间慢下来时,提克威用慢镜头来放大时间长度,减缓时间的流逝。慢镜头是一种注目、一种强调、一种升华、一种气氛的营造。[3]如,在影片中,落魄的格雷诺耶从山中到达普罗旺斯城外,路遇萝拉乘坐的马车,他被萝拉的气味吸引,追随着气味来到了萝拉家的围墙之外。格雷诺耶闭上眼睛,而镜头切换为萝拉出浴穿着服饰的过程。慢镜头中,萝拉慢慢踩在浴室地面上的脚,衣服拉起遮盖住的肩膀,金色的头发和唯美的面庞一览无余。镜头表现了格雷诺耶通过对气味的识别,感知了萝拉的动作。通过对慢镜头的使用,格雷诺耶对气味的感知能力以人物的慢动作形象地展示出来,形成一种放大、强调的作用。
二、提克威电影中的空间
空间是电影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空间提供了片中活动的场所,特定的空间还承载着传达影片人文地理背景的任务。提克威擅长利用空间场景的变化,来烛照出人性的阴暗面。在《香水》中,有两处宏大场景值得关注。第一处是巴黎的贩鱼集市。影片将背景设定在18世纪的法国,各城市都弥漫着臭气,尤以巴黎为最。而巴黎的秽臭中心,就是贩鱼集市。在这里,做买做卖的人熙来攘往,一筐又一筐的鱼被摆上台面,散发出腥臭。而台面的下方,就是鱼贩子处理鱼之后的残渣所在,而让·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就在这里出生。在最污臭的地方出生的他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气味,他对气味也不挑剔,无论香臭,他都贪婪地吸取,他想把全世界的气味都占为己有。格雷诺耶的出生地点与他对气味的贪婪联系起来。第二处场景是处决格雷诺耶的市镇中心广场。广场中心搭起了临时的行刑台,前来观看的群众围绕在台子周围,而周围的看台则被权贵占有。还有一些淘气的人爬上了周围的屋顶。在这里,格雷诺耶利用他收集的13位女性的体香制成的香水,臣服了众生。人们在广场上忘情欢愉,香水解除了人们的道德武装,彻底释放了他们的情欲。如果说鱼市空间代表了格雷诺耶个人的欲望,那么市镇的中心广场则代表人类普遍的欲望。格雷诺耶对气味的贪婪与人们对情欲的贪婪形成一一对应的关系。由此可见空间场景在片中的重要性。
此外,在提克威的电影中,空间蒙太奇还是影片重要的转场手段。电影在进行剪接时,可以运用各种手段实现转场,如声音,画面的淡入、淡出,画面的相似性等。在《云图》中,提克威充分利用空间蒙太奇的手法,使转场顺畅自然,观众的情感也在两个镜头之间形成了自然的衔接。如,影片在张海柱与星美被企业国追杀的桥段中,穿插了黑奴奥图瓦在船的桅杆上奔跑,并把主桅杆上的顶帆降下来的一幕。其转场的过程,巧妙地利用了空间的相似性,即张海柱在两栋楼宇间搭起的水平悬梯与帆船的桅杆,两者都处于高空中,张海柱与星美面对的是猛烈的扫射,而奥图瓦面对的是大副的火枪。类似的,在张海柱携星美逃亡的过程中,无处可逃的海柱被迫使用炸弹炸开了水下隧道,巨大的水流随之而来,吞没了追兵。而镜头一转,则是记者路易莎·雷的汽车被另一车从桥上撞入水中。两个镜头中汹涌的水流构成了空间的相似性,提克威这种转场的手法,使两个故事的切换更加流畅。
三、后现代主义
所谓“后现代主义”,是起源于西方社会的一种文化思潮,其总体特征是批判理性主义而崇尚非理性,解构现代主体性,反对同一性、整体性,崇尚差异性。[4]在电影领域,后现代主义表现为荒诞不经、离经叛道、滑稽戏谑、时空混乱等特征,如,东方的周星驰,西方的大卫·林奇、彼得·格林纳威等导演,其执导的影片都具有类似的特征。提克威的《罗拉快跑》也表现出鲜明的后现代主义特征。
首先,影片在整体的逻辑架构上就具有典型的后现代主义的荒诞性,影片中的三段式循环明显是对电子游戏的戏仿。所谓戏仿(parody),最早见于文学创作领域,后被电影批评沿用。它指的是对严肃、正经的,为人们所熟悉的某些经典进行模仿,但是这种模仿不是原封不动地照搬,而是故意地要对传统文本中的内容进行变形、夸张,或套用在并不严肃的主题之上,有意给接受者制造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语境。[5]在《罗拉快跑》中,影片开始就以银行保安的一段话向观众传达了影片的游戏性:“球是圆的,比赛90分钟后结束,这是不容置疑的,其他一切纯属理论,开始吧!”接着,保安将球踢向天空。影片不仅有足球比赛一般的游戏性,而且更甚一步。罗拉在第一遍奔跑中未拿到钱,而她也在协助曼尼抢劫超市后遭到警察的误杀,但她经历短暂的梦境后,以一句“我不想离开”回到了这次奔跑的起点,而时间则是电话落下来的初始时刻。类似的,罗拉开始了第二遍、第三遍奔跑。这种不达目的就一切推倒“重玩”的逻辑架构,让人们看到电子游戏中不通关就投币重来的模式。提克威通过对电子游戏的戏仿,直指世界的荒诞性。而罗拉三次奔跑中带来的不同人的命运改变,也进一步为世界的荒诞添加了注脚。
其次,影片在表现形式上也融会后现代主义的拼贴。提克威对拼贴的使用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对其他艺术形式的借鉴。在罗拉与曼尼通话结束后,影片在镜头中加入了电视的画面,而画面上多米诺骨牌正在产生连锁反应。在罗拉跑过妈妈的房间后,妈妈屋内的电视正在播放着罗拉抛下一圈又一圈台阶的动画。对电视、动画等形式的直接拿来式拼入画面,既加快了影片的叙事,也给人新颖的感觉。其二,影片还对画格使用了拼贴的手法。所谓“画格”,就是观众视野中的整幅画面,既包含画面的长宽比例,也包含画面内容的比例。通常,一部电影画格比例的变化是导演刻意为之的,如韦斯·安德森执导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影片的比例就在前后发生了变化。而提克威对画格的利用,则体现在“多银幕蒙太奇”。这种形式对导演和观众都提出了严格要求,导演方面要有对叙事的全局掌控力,而观众则要有较高的欣赏、分析能力。如,片中在罗拉第一次、第二次奔跑中与曼尼相会的画面时,将曼尼的焦急等待、罗拉的奔跑始终同时置于画面之中,从不同侧面反映了事件的进程,形成了画中画的复杂画面。而在罗拉的第三次奔跑中,罗拉与父亲出现在同一画格中,形成了左右对称的画幅,一边是罗拉的奔跑,配以快节奏的音乐;一边是罗拉的父亲从银行往外走,配以皮鞋敲打地面的走路声。提克威这种对画格的充分利用,体现出了后现代主义对成规的突破。提克威对画格的如此安排,与彼得·格林纳威的《枕边书》《图西·卢皮的手提箱》等影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综上,汤姆·提克威虽然不算高产的导演,但他始终保持锐意创新的姿态,努力开拓新形式的电影语言。在他的电影中,既能看到传统德国电影的理性,也能看到好莱坞电影对其产生的影响。在《罗拉快跑》中,其实验性的形式令人耳目一新;在《香水》中,提克威将难以呈现的嗅觉视觉化;而在《云图》中,其严谨的逻辑和转场顺畅的交叉剪接以及孕育其中的反乌托邦精神,[6]一次又一次带给观众惊喜。提克威对人性的关注,也使其电影具有人文主义情怀。在法斯宾德之后,观众从提克威的身上看到了德国电影复兴的希望。
[参考文献]
[1]苏牧.新世纪新电影[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155.
[2]乐雪清.汤姆·提克威电影研究[D].厦门:厦门大学,2014.
[3]运梅园.品味慢镜头——从张艺谋两部影片中的慢镜头谈开去[J].电影文学,2012(23).
[4]陈利民.后现代主义的特征及其对现代教育的审视[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3(04).
[5]查鸣.戏仿在西方文学理论中的概念及其流变[J].山东社会科学,2012(05).
[6]陈欣,杜洁.自由意志与人的实践性异化——小说《云图》的反乌托邦精神解读[J].当代文坛,2014(04).
[作者简介]胡萍(1968—),女,河南郑州人,日耳曼语言文学硕士,河南大学助教。主要研究方向: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