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民歌

2009-04-29 00:44
椰城 2009年7期
关键词:妇人奶茶民歌

小 山

喜爱民歌,我的心在唱。

那些边疆民族用他们的语言以我不熟悉的节奏唱起来时,我只着迷地看着他们——我相信我出神入化了。无论是咚咚咚的快节奏,或者深长悠远的调儿,都已使我的血液形成了一条清澈的河,歌者就是起伏的地形。难道我听懂了他们在唱什么?

为了听一种民歌,我可以走得很远。

在我居住的大城市,我根本听不着地地道道的民歌。不但五花八门的通俗歌曲与我的心情不协调,而且被改造加工的民歌让演艺很精的人唱出来,我也准确地感到不对劲儿。我觉得民歌就是一块土地,一种植物,一色天空,当地人以很普通的嗓子唱着,更使我能明白当地很普通的是什么。我就是愿听当地普通的人唱。

在乌伦古湖边的牧民家里,我按照哈萨克人的习惯盘腿坐在花毡上。烤好的馕大大方方在一块布上散落着,妇人用尺把长的马刀一下一下把圓形的馕割成条条块块。另一位年长的妇人一碗一碗地端上来热奶茶。男人们把烈烈的白酒倒满瓷碗。主人现宰了一只羊娃子,煮好的羊肉用大铁盘子盛着,先把羊耳朵羊蹄子双手递给客人以示敬意。我像他们那样吃,虔诚地感谢神明。直到用手掌盖一下碗面,主人明白客人吃饱了喝足了,妇人们把“残局”收拾下去,然后宾主才开始聊家常话。当我能和他们一样喝着马奶子和白酒,吃他们晾晒的酸奶疙瘩,他们认为我很亲切时,我便壮着胆子要求老人给我唱几段民歌。

老人笑了一下,表示不好意思拒绝,就唱了起来。有的还弹一把简陋的旧冬不拉。他一开腔唱,我的血液便和奶茶、马奶子、白酒溶融着流动了。他们的歌词我一句听不懂,陪同去的汉族领导给我翻译过一些,几乎都是草、牛羊、爱、太阳、星星、思念、幸福、悲伤等等。而我觉得歌词是不重要的。所有的歌主题差不多,了不起的是旋律。一个民族特有的歌调的确体现了这一民族人的性格,维吾尔人在沙漠和集市之间的愉悦,藏族人在雪峰高原上对神明的仰赖,蒙古人对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凄怆的无奈,这都已和他们的生存境遇有关。

老人稳稳当当地坐着唱,表情平淡,目光随意,好像不大动感情。但仔细听吧,对过去经历的回忆,对生活现状的态度,对未来事物的憧憬,全在那清澄辽远的歌调里,说着他们并没有过高的要求。一个皱纹,一次赛马场景,一场阳光中的爱情,一个独自放牧的下午,便被他们这样深情而又简洁地告诉了远方来的客人。

几段终了,老人谦虚唱得不好,又一笑。可我觉得好极了。一次次听他们唱,听不够。

我培养出了听民歌的感情。走到哪里,都想方设法接近当地人的民歌。还让我感到神奇的是,他们会现编现唱,心里想着什么竟流畅地唱给你听,如唱一首古老的民谣。听完了他们的歌,我想我懂了他们脚下的土壤、身边的草木以及他们目光尽头的远景。有什么能比民歌更直接却客气地表达出一个民族最根本的愿望呢?这些愿望使我想起我灵魂深处的要求,使我发现我为什么痛苦于我正置身其中的大城市。

但走得再远,我也得回到现实中。我已是这一大城市驯养出来的、失去野外的孩子。在这现实中,我寂寞和伤感地过着大家都在疲累地应付着的生活,每当夜深人静,怀念着远在他方的民歌——是的,我的心低沉而又平静地唱了起来。我距离愿望实现,比一个牧人距离他的愿望遥远得多。我曾经学会了逃避,并具备逃避的勇气,行走很远去听民歌。这民歌就成了我心中的蓝天白云,使我虽然不得不寄身于城市的现实中,却使我有了自己不被污染的内在空间。

就这样,我的心在唱那边疆人的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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