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模因论角度看“ｘｘ门”现象

刘桂兰　李红梅

提 要：本文针对“xx门”这一语言传播现象，从模因论概念和模因周期理论角度分析“xx门”现象的来源，语言复制、传播和意义演变的过程，探讨其成为强势模因的动因和内在生成机制，揭示语言发展进化的规律，从而为应用语言规律实现设计、创造强势模因、更好地促进语言的应用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和借鉴。

关键词：模因论; 模因;“xx门”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0100(2009)02-0070-4

A Memetic Study of “xx-gate” Phenomenon

Liu Gui-lan LiHong-mei

(Nancha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Nanchang 330099, China)

Based on the concepts of memetics and the life cycle of meme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origin of “xx-gate” phenomenon, the replication and transmission of “xx-gate” and the evolution of its meaning. It further explores the motivation and mechanism of its becoming a successful meme. The study provides the popularity of “xx-gate” with theoretical support and reveals the law of language development, which can serve people creating powerful memes with some useful hints and references.

Key words： memetics; meme; “xx-gate”

1 引言

门， 我们十分熟悉，然而眼下却走进了“门”的迷宫,被“门”重重包围：关于“xx门 ”的报道在网络和电视上铺天盖地，诸如“灯泡门”、“电话门”、“婚礼门”、“气囊门”、“爆炸门”、“虎照门”、“艳照门”等等。在google上任意一搜，就可以搜到几百个“xx门”。那么，你了解它最新代表的含义吗？这些“门”能用我们传统字典里的意思去解释吗？当然不能。比如，“灯泡门”：上海足球圈内由一只灯泡开头的肖战波受伤事件；“电话门”：以意甲球队尤文图斯为首，意甲个别球门的控制裁判打假球事件；“婚礼门”：杭州石桥镇婚礼用车(广本雅阁)被撞成两截,造成三死两伤的恶性交通事故等等。

在这些“xx门 ”中,“门”是翻译引进英语词缀-gate. 它代表的意义最初也是来源于美国1972年的“水门事件”。1972年6月17日夜间,共和党人为刺探民主党的竞选策略与竞选活动,潜入水门大厦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总部偷拍文件、安装窃听器,结果当场被捕。这件政治丑闻败露后立即轰动全国,暴露了共和党政府在总统竞选中的非法活动,由华盛顿邮报、大陪审团和两名特别检查官进行的调查发现，尼克松总统本人也卷入其中。当他有可能被弹劾和罢免的局面变得明显起来时,尼克松于1973年8月8日宣布辞职，并于次日上午离开白宫,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水门事件”。一时间, Watergate一词变成了一个时髦的字眼：用作动词时,意思是“使卷入丑闻”、“参与水门事件式的丑闻”；用作名词时,意思是“水门事件式的丑闻”，“使首脑人物大伤脑筋、十分狼狈的事情”。-gate因此也成为一个构词成分,表示“类似水门事件式的丑闻”,不少类似用法应运而生。英语第一个仿词是winegate, 指1974年法国著名葡萄酒之都波尔多的一种红酒里掺了很多白酒但仍然挂上合格的质量标签以高价售出的假酒丑闻。之后，很多新闻媒体及网络就将政治和社会丑闻加上词缀-gate， 如里根政府时期的“伊朗门事件”(Irangate)，与克林顿有关的“拉链门”（Zippergate）等。

“门”这个词缀最初在我国的传播只是意译西方的 Irangate（伊朗门），Iraqgate （伊拉克门），真正中国首创的“ xx门”是2003年“用老母猪、病猪和死猪肉做肉松的‘肉松门”和“为防蝇竟把半成品火腿放在剧毒农药里浸泡的‘火腿门”。之后，有人评论这两起“门”事件又创造了“食品门”（《每日商报》， 2003年11月8日）。从此， “门”就成为中国“门”，陆续出现诸如“婚庆门”、“甲醛门”、“电池门”、“胶水门”、“碰撞门”、“认证门”等，08年出现“艳照门”后，将此“门”又推向新的高潮。

“xx门”现象已经引起国内许多学者的关注，他们从社会学、教育学、大众传媒学、社会语言学、语义学等角度解读这一现象。本文从模因论这一新的语用理论出发，探讨“xx门”现象的来源、意义演变、 内在生成机制，进而解读语言进化和发展的机制。

2 模因论和模因

模因论(Memetics) 是基于新达尔文进化论观点，解释文化进化规律的新理论。它借用生物进化模式探讨模因的复制、传播和进化, 诠释事物之间的普遍联系以及文化中出现的诸多一脉相承的相似现象。

2.1 模因

模因(meme)是模因论的核心概念, 源于社会生物学, 最早见于新达尔文主义倡导者英国著名动物学家Richard Dawkins于1976年出版的The Selfish Gene(《自私的基因》)这本畅销书中。Dawkins在该书的最后一章引入与基因相对应的模因概念,用以说明文化的传播, 把它定义为：文化传递的单位(Dawkins 1976:192)。后来，模因(meme)这一概念进入《牛津英语词典》，定义为文化的基本单位,通过非遗传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Blackmore 2002)。模因靠复制而生存。当某种思想或信息模式出现，在它被复制或被重复传播之前，它还不算是模因。只有当这种思想或信息模式得以传播、仿制，才具有模因性。任何一个信息，只要它能够通过模仿而得以复制、传播，它就可以被称为模因(何自然 2005)。

2.2 模因周期理论

陈琳霞(2006)提出模因是一种复制因子，驱动着文化进化，通过模仿得以传播。它一方面以纵向方式在代际之间传递,另一方面以横向方式传递。模因像基因那样得到继承,像病毒那样得到传播, 它是一种可传染的信息模式,可以感染人类的大脑； 模因也是一种认知或行为模式,由一个人传输到另一个人,从一个宿主到另一个宿主。

Heylighen (1998)认为，模因从被新的宿主选择并随后被传递，要经过4个不同生命周期：（1）同化(assimilation)，指呈现的模因被宿主注意、理解和接受。注意是指模因载体的显著程度足以引起宿主的关注,理解意味着宿主能将该呈现的模因纳入自己的认知体系。宿主会下意识滤掉或积累起来与传统文化相异或一致的模因。（2）记忆(retention)，模因必须在记忆中停留,否则它们就不能称为模因。模因在宿主的大脑里停留的时间越长,传播和影响其他宿主的可能性越大。（3）表达(expression)，为了能广泛传播,模因必须由记忆模式转化为宿主能够感知的有形体。这个过程就是“表达”。话语是最突出的表达手段。（4）传输(transmission)，模因表达需要有形载体或媒体。模因载体可以是书本、照片、人工制品、光碟等。在传输阶段,模因从一个宿主传输到一个或更多的潜在宿主,传输的过程也叫作复制。

语言模因论揭示语言发展的规律,为我们探讨语言进化问题提供新视角。“xx门”也是通过模仿而传播的语言模因，体现文化进化的规律。

3 “xx门”的复制和传播过程

3.1 “xx门”的复制和传播

“xx门”作为一个强势模因，它的复制和传播同样要经历上述4个过程。然而，作为一个外来词缀，从一种文化进入另一种文化，它的传播过程更加复杂。每个语言模因的自我复制能力各不相同。“在模因进化的过程中存在着巨大的选择压力。所以在数量极大的潜在的模因中,能够生存下来的模因为数不是很多,只有很少一部分模因能够成功地从一个人的头脑拷贝到另一个人的头脑,从人的头脑拷贝到印刷品，从人的声音拷贝到光盘上。”(Blackmore 1999:38) 在自我复制过程中,有些语言模因要胜过其他语言,从而得到广泛传播。“xx门”模因成功的基础是“水门事件”（Watergate），这一轰动性的政治丑闻在当时的美国乃至全世界都引起广大受众的注意, -gate就成为丑闻的代名词而进入人们的记忆中,其受到感染,并最终获得他们的接受和认同。新闻特性要求它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攫住读者的注意力。因此, 在新闻报道或新闻标题中引入众人瞩目的 -gate这一词缀,能够让读者很快联想到“水门事件”；此外，-gate这个词缀短且简单，便于记忆,为宿主熟知,能与宿主已有的认知结构相连接,容易被宿主理解和接受,引发同化反应。用 -gate作词缀代表丑闻（scandal），很容易使读者受到感染,成为宿主,对模因重新编码和传播,使这些模因得到表达。模因被传输的次数越多,感染新宿主的机会也就越多。因此，通过网络和新闻媒体等传输工具的传输，-gate这一模因不断被传输，不断感染新宿主，最后出现很多-gate，如Zippergate(拉链门), Passportgate（护照门）, Irangate（伊朗门）。这些 -gate事件在全世界引起很大轰动，它们在汉语中意译的形式“xx门”也毫不例外地深深植根于中国人记忆中。因此，“xx门”也就顺利完成它的同化和记忆阶段。随着2003年第一个中国造的“灯泡门”问世，之后通过新闻媒体和网络等传输工具的传播，“xx门”很快就得到传播和复制，出现“博客门”、“电池门”、“飞线门”、 “代言门”、 “工会门”、 “铜须门”、“泄密门”等等， 而由于2006年的“铜须门”和 “邮件门”具有轰动效果，使得“xx门”事件在网络和媒体中频频出现。08年初的“艳照门”事件更是将“xx门”的复制推向新的高潮。至此， “xx门”完成作为语言模因的4个生命周期。

3.2 “xx门”：强势模因

Dawkins指出,只有那些顺利经过4个生命周期,且在保真度、多产性、长寿性三方面表现值均比较高的模因,才有可能获胜（Dawkins 1976）。简单说来,就是强势模因复制因子复制必须精确,散布必须广泛,复制必须长久。当某一语言现象当作模因得到广泛应用且在交际中发挥着积极作用时，这些模因就变得强大，并能不断地被复制、传播；反之，随着环境变化，一些活跃不起来的模因就会逐渐消失，被人们遗忘。一般而言，当语言被赋予某种特定内涵、有深远意义和重大影响的事物时，就被赋予强大的生命力，就能成为强势模因，得到传播，直至该特定内涵消失或不再被人们关注。

1972年的 “水门事件”在美国乃至全世界都引起轰动效应，这一事件深深地印刻在人们的脑海里，因此， -gate就成了“丑闻”的代名词。它不仅在英语中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而且它的汉语克隆版 “xx门”也被当作汉语词缀在复制、传播的过程中与不同的语境结合，出现新的集合，组成模因复合体后被广泛传播。例如，“灯泡门”、“博客门”、“电池门”、“工会门”、“铜须门”、“回扣门”、“自杀门”、“捐款门”等。它不再仅仅限于表示像 “水门事件” 这样类似的政治和社会丑闻,而是应用到财经（“股票门”、“并购门”、“商标门”），体育（“灯泡门”、 “电话门”等），娱乐圈（“解说门”、“博客门”等），科教（“杨帆门”、“抄袭门”、“学位门”等），环保（“环境门”），社会生活（“摔倒门”）甚至学术界（“满城尽现‘英语门”）等各个领域。它甚至比“洋”门（-gate）具有更加旺盛的生命力。

可见,“xx门”完全符合强势模因复制能力强、传播范围广、出现频率高和在与其他模因竞争中胜出的特点,在保真度、长寿性和多产性三个指标上都具有较高的表现值。因此,从模因论角度看,它实质上就是一种语言强势模因。

4 “xx门”的意义演变

语言变异是普遍存在的社会语言现象。凡是活的语言无时无刻不处于变异之中，模因也是如此。“xx门”也不例外，它在复制、传递的过程中会出现变异。

“xx门”在复制、传递的过程中，意义演变发展主要表现为4个阶段：（1）原始阶段： “xx门”是对应直接翻译和借用英语的“水门事件”(Watergate)、“伊朗门”（Irangate）、“拉链门”(Zippergate)和“情报门”(CIAgate)等，表示具有爆炸性、轰动性、与总统相关的重大政治丑闻，即与英语-gate包含的内涵一致。（2）引入阶段：“xx门”已经不再是直接翻译英语中的-gate代表的意义，而是进入“国产”阶段。自2003年开始，中国媒体就开始不断造出自己的国产“门”了，如“ 肉松门”、 “灯泡门”、“邮件门”、 “甲醛门”、“电话门”等。此时，“xx门”的意义不再局限于政治领域, 而是表示在各领域具有重大影响的各类丑闻, 如2006年发生在意大利足球领域的舞弊案件,由于球队的电话录音成为证据而被曝光,中国新闻媒体称之为“电话门”。（3）泛化阶段：在震惊网络世界的“铜须门”事件和广受国人关注的“电话门”之后， “xx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媒体和网络模仿和复制，各种各样的“xx门”应运而生。此时，它的意义进一步泛化，表示具有一定轰动效应的新闻事件。社会生活的发展、求新求异的认知心理都会对新词语使用范围的扩大产生影响, 这促使“xx门”的词汇意义在使用过程中继续泛化。如“解说门”,这并不是一个政治事件, 也不是一个丑闻,仅仅是一个具有新闻效应的体育事件而已。又如， “摔倒门”指南京一老太摔倒引发出来的纠纷。可见，国产“门”正在逐渐失去它原有的西方-gate具备的主要特点。至此，关于“门”的意义的泛化 ，可以总结出一条这样的线索： “政治大丑闻”—“政治经济交错的大丑闻”—“具有广泛影响的一般性社会丑闻”—“某方面的小丑闻”—“事件风波”—“ 引人关注或有争议的事情”。当然，目前笔者所收集的“xx门”事件都没有失去它们贬义的语用色彩。此外，“门”的词义泛化还带来同一个名称所指并非同一个事实的歧义现象，如“论文造假门”事件。这个名称最早用于韩国副总理金秉准的论文舞弊丑闻，现在国内一般学者论文造假也称为“论文造假门”事件。再如，“灯泡门”最初指上海足球圈内由一只灯泡开始的球员肖战波受伤事件。后来，“灯泡门”用来指液晶背投电视中的投影灯寿命短、造价高而引发的投诉事件。可见，“xx门”已经出现从专有名词向一般名词发展的趋势。（4）融合阶段：“xx门”的意义在进一步泛化的同时，与汉语“门”这个实义词不断融合，出现一词两义（双关），如“出口食品遭遇‘安全门”。此处，“门”不仅是作为词缀用来表示对当事人不利的安全问题，而且也是一个实义词，指出口食品很难跨越安全检查这一门槛。又如，在“大学门”中，“门”也是双关义：作为词缀表示中国的一些高校不惜高额举债的代价，花大价钱建所谓的 “亚洲第一大校门”；同时“门”也是实词，指大学的校门。

5 “xx门”成为强势模因的动因和内在机制

Blackmore认为,导致模因分化为强势模因和弱势模因的原因之一，是人类自身的特点和由此决定的模仿能力的限度,如感知系统的特性、注意和记忆的机制等(Blackmore 1999)。“xx门”正是因为适应人类认知系统的某些特点而成为强势语言模因的。具体讲,“xx门”之所以成为强势模因，是因为具备以下几个特点。

（1）经济性：语言使用中存在一个“经济原则”(省力原则),它要求在日常言语交际中, “如果一个词足够的话,决不用第二个”(郭秀梅 1985:16)。用“门”来代替“……丑闻”更加符合简约、经济原则, 与当今社会的快节奏相适应，同时也符合人类记忆力有限这一认知特点。因此，基于这种原则,汉语经过仿拟类推、语用驱动等途径使“门”泛化,从而成为汉语词缀（徐媛媛 2008）,如“电话门”、“邮件门”、“期货门”、“二奶门”、“金鸡门”、“艳照门”等。

（2）流行性：沈孟璎预言，“‘单音节+词缀的双音节化格式已呈弱化趋势。代之而起的是‘双音节+词缀或‘词缀+双音节的势头,三音化成了带词缀新词的主流”（沈孟璎1995）。史有为也指出，“语言长度越大,意义越确实,功能也就越窄小,而这样单位也就越容易自由结合,数量也就越多”（史有为1997）。在笔者搜集到的语料中，作为词缀,“xx门”的构词方式大多是三个音节,即“双音节+门”结构形式。“xx门”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它不断被模仿、复制，频频出现于新闻标题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3）新奇性：人们在语言使用过程中总是有一种求新求异的心理, 厌倦既有的传统表达方式。因此,人们总是想方设法追求新奇、陌生的表达方式,这是人们在语言使用过程中的一种潜在心理(杨婕 2008)。“xx门”的出现符合受众追求新鲜时尚用语的心理，满足人们求新求异的心理需求。为了能够以新颖、形象、生动来抓住读者眼球， 新闻标题经常使用“xx门”。

6 结束语

语言的发展受主动和被动两种因素影响。主动因素是人们有意识选择一些语言来表达特定的事物。被动因素是对特定事物的语言表达同时受社会环境、背景、群体心理意识等因素的潜在制约。语言的发展，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时期，被赋予不同的内涵，同样会有类似自然生物发展的轨迹，经历产生－发展－灭亡的过程。例如一些词汇在某一时期可能是强势模因，但随着社会发展和语言自我演变，可能消失，或者衍生为与该词汇起始意思完全不同的含义。“xx门”的演变也不例外，它最终是在汉语中消失还是继续演变甚至最终衍生为与“政坛丑闻”这一起始意义完全不同的含义，有待时间证明。

模因论为分析语言的模仿、复制、变化和发展提供一种新工具。带有强势模因的语言,其传播能力会格外引人注意,易于被人们记住,易于传递给别人。了解模因论,了解模因的复制、传播方式,可以让我们更好地理解语言的发展和变迁，也为借鉴语言发展规律，有意识地创造和利用强势模因来促进语言应用、学术交流等提供启示和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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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en.wikipedia.org/wiki/list_of_ scandals _with_-gate_suffix

收稿日期：2007-10-11

【责任编辑 郑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