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研究在中国的发展历程

汪　艺

三岛由纪夫是现代日本文坛的一位具有世界声誉的作家，两次被提名为诺贝尔文学奖的候选人，被誉为“日本的海明威”。三岛由纪夫一生创作了诸如《假面的告白》、《金阁寺》等三百余部作品，并从事戏剧、电影等艺术活动，为我们对三岛由纪夫的研究提供了丰富而生动的素材。但同时三岛由纪夫又是一位及其具有争议性的作家。由于他在政治上极具狂热性，长期以来都被视为反动人物，特别是他在1970年的极端激进的政治目的自杀谏世震惊了全世界。正因为三岛由纪夫本人的特殊性和复杂性，在中国关于他的研究也经由了一个不同于其他作家的艰难的发端。

一、政治大环境特殊性的影响

纵观三岛由纪夫的创作生涯，我们可以看到大概从1941年一直持续到1970年，特别是在其创作生涯的后半期，在中国国内正值文化大革命的动荡岁月，这场运动的具体表现为“打倒一切”、“怀疑一切”。在这个史无前例的特定历史时期，文化事业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更何从谈起三岛由纪夫这个日本作家的研究。当时三岛由纪夫的作品如《丰饶之海》等都是用于“内部批判”，一般人是读不到三岛由纪夫的作品的。当时的《参考文艺消息专辑》还专门刊文批判三岛由纪夫的文章。“这篇具有‘权威性的文章，将他定性为‘主张恢复天皇制，重建武士道，再次发动侵略战争，他的作品‘贯穿武士道加色情的黑线，是个地道的‘军国主义分子”。[1]自序“当时的三岛的作品被视作‘反动读物，除了‘走后门读到了上述本应属于军级以上高干阅读的几部外，手头并无其他任何三岛的作品，笔者也曾按一种既定的要求和材料去‘研究，但是，无法对此提出肯定或否定的看法。”[1]自序由于三岛由纪夫的作品缺乏当时所提倡的革命性，所以为视为毒草加以铲除而后快。三岛由纪夫研究在当时因为狭隘的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与中国共产党提出的“艺术问题上的百花齐放，学术问题上的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是背道而驰的。受到这些因素的制约，普通研究者根本接触不到三岛的作品，缺乏研究的基本素材，勿论三岛由纪夫的相关资料文献，就连最基本的作品也没有。“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改革开放不久，云南一家出版社约我们翻译三岛由纪夫的作品，我们没有把握，与一位长期从事中日文化交流工作的老上司商量，他觉得时机不成熟。这时《世界文学》编辑部收到了一篇三岛由纪夫的作品的译稿，作为编辑的我，同样也是拿不定主意的。因为那是还没有足够的材料去重新研究甚至怀疑既定的论点。主编当然也就更没有可能拍板，因为他是要承担政治责任的。那时候‘政治挂帅的担子仍沉重压在我们的肩上。”[1]自序当时出版译著都成为困难，更何况研究。“直至1985年，文联出版公司向我约稿，我虽举荐我喜爱的三岛由纪夫的《春雪》，但我也对他们谈到这种不安的心情。幸好他们请示了一位重要的中央领导，得到首肯，这才下定决心来将《春雪》翻译出版，与读者见面。尽管如此，要进一步客观地研究三岛由纪夫，提出比较符合实际的新论点，还是不具备条件”。“1995年，十卷本的三岛由纪夫文学系列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包括叶渭渠在内的中、日、美三国文学者拟订在武汉召开三岛由纪夫文学国际研讨会。叶临行前，社科院领导问了他两个问题这次会议，是否涉及中日关系问题有没有日本记者参加叶都做了否定的答复。因此，院里未表示异议。26日上午，主办单位被非学术部门的一个处告知目前中日关系很微妙，会议必须‘推迟举行。实际上就是取消。据悉，日本记者曾纷纷给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李德纯打电话，问及此事。他回答说‘请前来参加会的中美日学者各喝了一杯清茶，然后请他们走人，其他无可奉告。”[2]为了推进三岛由纪夫研究的发展，叶渭渠先生还接受《文汇读书周报》记者的专访，2005年10月14日的《文汇读书周报》刊载了《让学者回归学者 学术回归学术——访日本文学专家叶渭渠先生》一文。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可以看到，虽然三岛由纪夫的研究还面临诸多制约，如人们的既定思维等，但是毕竟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可以说，三岛作品和相关文献在国内数量的偏少、传播的不普遍和政治环境的不成熟是制约三岛由纪夫研究在中国发展的最大阻碍。

二、中国的三岛由纪夫的发展

经过叶渭渠、唐月梅、文洁若这些老前辈的努力，中国的三岛由纪夫研究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到21世纪初期迎来了第一个小高潮，其具体表现在：

1、三岛由纪夫作品在国内逐渐得到了普及，相关专著相继问世。小说《假面的告白》《金阁寺》《丰饶之海》《禁色》《纯白之夜》和反映三岛由纪夫人生观、文学观的散文集《太阳与铁》《残酷之美》相继出版。北京出版社在2002年编选了三岛由纪夫图文管4卷。《金阁寺》和《丰饶之海》被收录进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的世界文学文库系列。唐月梅和叶渭渠两位老先生主编了两套“三岛由纪夫文集（20卷）”，在《世界文学》上编辑了一期“三岛由纪夫专辑”，此外唐月梅老先生还正式动笔撰写《怪异鬼才三岛由纪夫传》。这些出版物的面世，“让对三岛及其文学有兴趣的读者有客观地材料可依，作出属于自己的判断”。[1]自序使三岛的作品在文学爱好者中得到了普及。

2、研究三岛由纪夫的论文数量有了大幅度的增长，有多篇论文被核心期刊所收录。依据《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1994年以来的数据（以三岛由纪夫为提名检索词），共有45篇被其收录。其中，被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收录的共有14篇，所占比例约为31.1%。如唐月梅先生在《外国文学》上发表了《鬼才三岛由纪夫的文学世界》和《三岛由纪夫的一生》等，李德纯先生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上发表了《唯美而畸恋的梦幻世界——三岛由纪夫论之一》和《抱残守缺的“武士道”说教——三岛由纪夫论之二》等。这些研究成果促进了三岛由纪夫研究的深入发展，拓展了研究的层面，为其他研究者的加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把三岛由纪夫的相关研究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3、研究三岛由纪夫的权威学者和机构不断涌现，出现了一批代表性人物。首先应该提及的是唐月梅和叶渭渠两位老先生，他们对于三岛由纪夫研究在中国的发展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对三岛由纪夫作品的出版和研究倾尽了心血。除此之外，许金龙、李德纯、文洁若、郑民钦等许多学者对于三岛由纪夫作品的翻译出版和研究也都做出了重要的推动作用。被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收录的共14篇关于三岛由纪夫研究的论文中，大部分都是他们所撰写。而唐月梅、叶渭渠、李德纯这些著名学者都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因此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也就成为了三岛由纪夫研究的重要机构、权威之处。

4、研究思维不断发散，研究视野不断扩大。对于三岛由纪夫的研究，之前主要是集中在他的政治观和美学观上，经过长时期的发展和开拓，研究的层面出现了多样化的特点，逐步扩展到生死观、女性意识、古典主义、哲学观、性意识等层面。如：叶琳发表在《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的《“死亡”“自然”与美的统一——三岛由纪夫美学观刍议》一文，认为三岛的美学观具有强烈的反现实性；刘舸发表在《四川外国语学院学报》的《试论三岛由纪夫创作中的女性意识》一文，认为女性意识和男性意识一样在三岛文学中都起着重要的作用，三岛对女性的的这种态度是来自于日本文化的沉淀及他自身的成长。与此同时还受到了西方文学理论的影响，以文本为研究中心，使用结构主义和解构主义等新的文学理论进行研究。如：陈黎发表在《安徽教育学院学报》的《“三岛热”、精神分析和〈金阁寺〉》一文用结构主义的精神分析法对《金阁寺》进行了分析，认为金阁为能指，所指则为男性生殖器。金哲会发表在《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的《三岛由纪夫文学之奥秘探寻——以〈假面的告白〉为中心》一文则通过《假面的告白》发表后的文坛动态分析和作品结构的分析来弄清文体的特点以更好揭示三岛由纪夫的文学奥秘。这些新的动向从各个方面继续推动了三岛由纪夫研究的深入，使其具有了客观化、科学化、多样化的特点。

三、现今的三岛由纪夫研究状况

从20世界90年代中期到21世纪初期的三岛由纪夫研究热潮自2005年以后已经慢慢趋于停滞，没有出现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和成果。这主要是因为存在以下几个问题：

1、研究者自身的传承性。唐月梅、叶渭渠、李德纯这些老前辈，为三岛由纪夫研究立下了赫赫战功，但这些开拓者和先行者到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却鲜有人能从他们手中解过棒来，出现了青黄不接的局面。在现今的三岛由纪夫研究的舞台上，除了那些老前辈之外，很难发现其他的权威性学者，三岛由纪夫研究在学术界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很少有研究论文被核心期刊所收录。2005年至2008年所发表的17篇关于三岛由纪夫研究的论文中，只有郭勇的《美与恶的辩证法：重读三岛由纪夫〈金阁寺〉》一篇2007年被核心期刊《国外文学评论》收录（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源期刊的数据）。

2、研究内容的重复性和研究对象的单一性。现今的三岛由纪夫研究陷入了一种程式化的困境，很难脱离老前辈们开创的既定的研究范围。研究内容大都围绕着美学观、生死观、古典主义、政治观。2007年至2008年发表的论文如下：《浅析三岛由纪夫的政治观》《三岛由纪夫小说美学探微》《三岛由纪夫文学作品中的希腊古典主义审美情趣》《文化影响之于三岛由纪夫》《美与恶的辩证法:重读三岛由纪夫〈金阁寺〉》《横看成岭侧成峰——世人眼中的三岛由纪夫》《美与丑的内在纠结与转化——三岛由纪夫〈金阁寺〉的审美蕴含》等。从以上我们可以看出研究内容很难从别的方向获得新意和突破，难以突破既定的范围。另外，“作品论”的论文研究对象多集中在《金阁寺》和《假面的告白》这两部作品上，尤以《金阁寺》为研究对象的论文为最。关于《金阁寺》的论文如：《镜像的世界 欲望的迷宫——三岛由纪夫及其〈金阁寺〉解读》、《存在与美的悖论——三岛由纪夫〈金阁寺〉初探》、《游离状态的三岛由纪夫——议〈金阁寺〉》、《美与恶的辩证法:重读三岛由纪夫〈金阁寺〉》、《美与丑的内在纠结与转化——三岛由纪夫〈金阁寺〉的审美蕴含》等，数量颇丰。涉及三岛其他作品的论文只在少数。

虽然说现今的三岛由纪夫研究面临着诸多困难，但是并不能说毫无希望。现在对于三岛由纪夫研究感兴趣的研究者越来越多，很多新生代三岛由纪夫研究者都把自己的研究内容以硕士论文的形式来发表，从2002年至今多达14篇（中国优秀硕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数据）。这其中如：广西师范大学马丽君的《论三岛由纪夫的男色性爱论与虚无死亡观》、哈尔滨理工大学金冰的《三岛由纪夫美学的最高境界——死亡之美》等。不仅是日语专业的学生，就连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学生也给三岛由纪夫研究以极大的关注，这些新因素的萌芽对于三岛由纪夫研究来说不啻为一件大好事。正是有了这些新生代力量和新鲜血液的加入，三岛由纪夫研究走出困境、迈向繁荣将指日可待。

参考文献：

1、唐月梅.《三岛由纪夫传》[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

2、文洁若.《从三岛由纪夫的国际会说起（外一篇）》[J].东亚视野.2005（12）.

3、叶琳.《“死亡”“自然”与美的统一—三岛由纪夫美学观刍议》[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1（1）.

4、刘舸.《试论三岛由纪夫创作中的女性意识》[J].四川外国语学院学报.2002（3）

5、陈黎.《“三岛热”、精神分析和〈金阁寺〉》[J].安徽教育学院学报.2000（3）.

6、金哲会.《三島由紀夫文学之奥秘探寻—以〈假面的告白〉为中心》[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9（2）.

汪艺，广西大学外国语学院08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