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的成与败

冷 琼

一九四五年,丁玲从延安来到晋察冀,她以极大的政治热情创作了反映农村土地改革运动的长篇小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

由于所写题材的重要意义,小说于一九四八年出版后引起很大反响,荣获一九五一年度斯大林文学奖二等奖。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以华北一个叫暖水屯的村子为背景,反映农村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揭示出各个阶级不同的精神状态,展现中国农民在共产党领导下已经踏上的光明前途。土改不仅只是革除农村的封建旧秩序,更是要深入人物内心世界直接影响着人们思想性格的变化。

小说从暖水屯土改的曲折斗争以及文采、章品思想作风工作方法的对比中,使读者看到了党的政确领导的重要性。即:没有党的正确领导的落实,就没有暖水屯土改的胜利。

文采:

文采是住暖水屯土改工作组组长,在文采的身上有着浓厚的知识分子病——脱离实际、脱离群众、夸夸其谈华而不实。正是这些弱点,干扰了党的正确决策的落实而导致了土改工作的曲折历程,从而印证知识分子必须接受改造的重要性。这是从批评的角度肯定知识分子接受改造的重要性。

小说对文采的刻画是从他的外形描写开始的,有一种绅士风度,想尽量像个领导地位很高的共产党人的样子。他是有学问的人,读过大学,学的是政治经济,而且在大杂志上发表过文章,但就是不能解决实际工作中的具体问题。小说想以此印证毛泽东延安整风期间对知识分子所作的批评:学政治的不能解决中国革命中的实际问题;学经济的不能解决边区的经济问题。

文采博览群书,喜欢同别人谈《子夜》《清明前后》,他在延安住过却不认识刘玉厚,他对人讲自己推崇共产党人的木刻家古元的木刻画,却把古元木刻的刘玉厚的画像误以为是县委里的一位同事的父亲的相片,闹出一场笑话来。“天呀!那是刘玉厚嘛,你还不认识,同志,亏你还在延安住过。”“刘玉厚的像我看得多了,这个不是的……这张像不知道是谁刻的,一点也不像,只有古元刻的最好,古元到他家住过很久的。人家又指着那木刻下面的署名,他一看却是古元两个字。”

文采知道他学过的那些教条理论帮不了他的忙,也诚心想向群众学习,可是在实际工作中却总把握不住斗争的方向。他领导的工作组进村两个多星期还打不开土改的局面。原因在哪?

不相信群众。他只相信自己对政策的领会是正确的,而其他的几位同志水平低、经验少,群众更是不懂什么。他一进村就盲目的召开群众大会空谈大道理,结果失败了。

思想右倾。暖水屯有四个大地主:钱文贵、李文俊、候殿魁、江世荣。大家弄不明白该斗谁,没有准确的斗争目标。对于看法上的分歧,文采虽然能宽容别人对他的“误解”——他说:“至于我们彼此之间还有什么意气,以后可以谈的”,可是他自己也是拨不开迷雾。他不主张“矫枉过正”的做法,农会要把全屯12家地主、15家富农、20家贫农的果子都收起来,认为这明显的是不符合土改政策的精神,可是对于众说纷纭的意见文采却莫衷一是,拿不出果断的决定。

怕“乱”。他是反对封房子和没收一切浮财的了。群众自发起来斗汉奸地主江世荣,要封他的房产时,文采却怕出乱子而不同意。在工作组会议上文采说:“……昨天去封江世荣的房子就是群众自动的,现在群众已经起来了,咱们只要掌握住一点,不要让他们闹的过火就行。”

正因为不敢放手发动群众,开始又没有准确把握斗争的方向,暖水屯的土改一度陷于僵局。经县委宣传部长章品的帮助,最后才获得了领导土改的胜利。

章品:

章品是穷人出身又是军人出身,无疑是党的正确决策的落实者。他的老练机警和成熟是在革命斗争的实践中形成的而不是在学校里。他19岁时就到了察南,在危急时刻制伏了看不起他的伪甲长。章品再次不动声色地进暖水屯时,他的外形打扮是典型的农民形象:光着头,穿一件没有领的衬衫,朴实得连他的好朋友张正国一时也没能认出人来。

章品在领导土改的指导思想上是不同于文采的。进村后首要的工作就是到群众中去找穷人谈心,了解群众的思想情绪,给群众鼓气,鼓励大伙不要怕。李之寿说地主们怕共产党八路军不怕穷人时,章品说:“当然地主不会怕你一个人,要是你们全村穷人齐了心,他不怕?你们不说他坏,八路军认得他?人多成王,这道理明白不明白?”一下子,群众就把他们的顾虑倒了出来。

章品在工作方法上也是不同于文采的。他首先是发动群众武装党员、干部、积极分子,然后再开斗争会。对暖水屯的干部有批评也有鼓励。村干部说群众斗地主没有人敢领头,章品说:“怎么没人,刘满就是一个,那些找江世荣要红契的,那些要分他房子的,给他柜子上贴封条的不都是带头的么?……”一针见血地指出暖水屯的问题症结是“怕老百姓犯错误”“不相信老百姓”。干部与群众是两张皮。他也不完全否定文采的全部工作,给暖水屯的工作队鼓劲说:“你们搞工作可比咱们有办法。六区的老百姓都说你们卖果子卖得好;像昨天群众自动要封房子封家具,在涿鹿还是头一次呢。这个咱要回去报告县上,作为放手发动群众的一个经验咧。”章品善于把不自觉的朦胧积极因素引导到理性的自觉意识上去。

章品的意义在于两个方面:其一,与文采相对照,是对“工农兵”的肯定。他文化程度不高,又是八路军出身,阶级的规定性要求他胜过知识分子出身的文采;其二,是从赞扬的角度肯定知识分子接受“工农兵”改造的必要性。印证“讲话”的正确性。

从文学应当从属于政治的角度来看问题,《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标志着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长篇小说创作达到的新高度。

小说的深刻之处在于:作者充分地写出了地主势力在农村盘根错节的宗法关系,农民走向新生活沉重的步履,揭示了农村土改的艰巨性。描写了农民克服自身弱点的成长过程。

全书四十多个人物,在翻天覆地的斗争中人民群众是时代的主人。

张裕民:是村里的第一个党员。暖水屯土改的领导者、组织者,又带有农民的缺陷和弱点。当土改遇到困难时,对斗争钱文贵有顾虑。后在群众的支持与章品的启发下,他觉悟得到提高。

程仁:本是钱文贵的长工,有斗争精神。钱文贵收养的侄女黑妮正直、善良、同情穷人。二人相爱却恋而不宣。程仁为了真心保护黑妮不受害,故意装着疏远她,使得黑妮格外伤心。他怕斗争了钱文贵会伤害黑妮。内心常处于矛盾状态。

候忠全:本是候殿奎的同族,被候殿奎害得家破人亡,沦为其佃户,心灵被扭曲。候忠全年轻时是一个伶俐的小伙子。候殿奎的哥哥害得他家破人亡蹲了监狱。为了病,他的地也顶了债。侯殿魁用小恩小惠征服了他的心,用迷信征服了他的灵魂。宿命论成为他的精神支柱。他把从侯殿魁那里听来的因果报应用来劝人为善,“他对命运已经投降,把一切苛待都宽恕了,把一切苦难都归到自己的命上”。斗争候殿奎时,在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他觉得像被打了一样,那悄悄投过来责罚的眼光,反使他抬不起头,他赶忙把两手垂下弯着腰逃走了”。当他确信地主被斗倒后,他和老伴“两个都笑了。笑到两人都伤心了”。

“菩萨不是咱们的,咱们年年烧香,他一点也不管咱们。毛主席的口令一来,就有给咱们送地的来了。毛主席就是咱们的菩萨,咱们以后就供毛主席。”

从现实主义的真实性的角度看问题,主题先行必然导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突出的问题。

首先,作品明显地存有图解《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痕迹。人物是按照阶级的政治规定性来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去做他们该做的事情。人物性格简单化模式化,如钱文贵性格的复杂性就不及周朴园。

其次,作品依据《讲话》的结论安排人物情节。如对文采和章品的对比描写表现得淋漓尽致。

再次,侯忠全的归宿陷入了个人崇拜的怪圈。

这些问题发展到“文革”时期就演化成为一场民族的灾难。这是一个严重的历史教训。

冷琼,女,湖北随州职业技术学院公基部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