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魏了翁的以理入词

2009-04-03 04:19张文利
关键词:理学

张文利

摘要:魏了翁存词189首,不仅雄踞宋代理学家首位,在宋代文人中亦不算少数。鹤山以理入词,通过以理语入词、以理意融词、以理法构词三层面,努力实现理学与词体的结合,使他的词带有显著的理学色彩,不仅构成其词的个性特点,也扩大了词体堂庑,展示出宋词与理学结合的独特面相。

关键词:鹤山词;理学;以理入词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731(2009)02-0010-05

魏了翁(1178—1237),字华父,号鹤山,谥文靖,四川蒲江(今四川蒲江县)人,南宋后期著名的理学家、政治家、文学家,有《鹤山集》传世,其中卷94至96收长短句三卷,共189首,在两宋理学家词作中数量位居第一,在宋代文人词作中也不算少数。词于鹤山,如同诗文,亦是他申述、传播理学见解手段之一种。鹤山通过以理入词,造就了其词的理学意味。鹤山之以理入词,表现为三个方面,即分别以理语入词、以理意融词、以理法构词。

一、以理语入词

所谓理语,就是指理学的公案话头。话头,本是禅宗用语,这里借以指理学家们经常谈论的命题和熟语。

鹤山词中常见的理学话头有:

霁月光风:即“光风霁月”。黄庭坚在《濂溪诗序》中赞颂周敦颐云:“春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史季温注曰:“光风,和也,如颜子之春;霁月,清也,如孟子之秋。合清和于一体,则夫子之元气可识矣。李延平愿中尝诵此语,以为善形容有道气象。”朱熹亦对此大为赞赏,曰:“非杀有学问,不能见此四字;非杀有功夫,亦不能说出此四字。”自黄庭坚之后,后世理学家喜用此语来形容有道者气象。如洪咨夔《沁园春·秋气悲哉》:“濂溪家住江湄,爱出水芙蓉清绝姿。好光风霁月,一团和气,尸居龙见,神动天随。”《朝中措·滂葩七十二滩春》:“流水行云才思,光风霁月精神。”有时,理学家也用此词的本意描述天气,如洪咨夔《念奴娇·光风霁月》:“光风霁月,信行窝到处,人间天上。”

鹤山《蝶恋花·和孙蒲江上元词》:“又见王正班玉瑞。霁月光风,恰与元宵际。”这里的“霁月光风”即“光风霁月”,因词格之需而倒置,用的是此词本意,描写澄明清澈之元宵月夜景象。然而因为它同时又是一个常见的理学话头,故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它的理学意味。

本有:即“本心”。本心说来自于陆九渊象山学派。陆九渊心性理论的著名命题是“心即理”,他在《与李宰》中说:“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又认为理是宇宙间普遍的客观存在,其《与朱元晦》云:“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又《答赵泳道四》曰:“塞宇宙一理耳,学者之所以学,欲明此理耳。”于是,“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魏了翁的理学思想调和朱陆两家,兼收并蓄,对于陆学的“本心”说他服膺并且接受。在《论人心不能与天地相似者五》一文中,他尝云:“臣闻人与天地一本也。天统元气以覆万物,地统元形以载万物,天地之广大盖无以加也。而人以一心兼天地之能,备万物之体,以成位两间,以主天地,以命万物,辟阖阴阳,范围造化,进退古今,莫不由之。其至重至贵盖若是。”由这段话可以看出,鹤山接受并发扬光大了陆氏的“本心”学说,但鹤山同时又具朴素的辩证唯物思想,认为人心与天地不能完全等同,故作此文申论之,由此更可看出他的理学思想对于朱、陆两家的有意兼容调和。

鹤山《柳梢青·郡圃新开云月湖约客试小舫》:“等闲作个扁舟。便都把、湖光卷收。世事无来,都缘本有,不在他求。”这里表述的思想与陆九渊的“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同出一揆。

与自家意思一般:周敦颐是理学的开山祖师,与禅学的渊源关系甚为密切,他曾向当时一些著名禅师参问佛事,偈颂往来,从禅僧处多得体悟之道,于日常生活很注意随时随处的观察和感悟。《释氏通鉴》卷10记载,一日,周敦颐“忽见窗前草生意勃然,乃曰:‘与自家意思一般。”遂作一偈呈送佛印了元禅师,偈云:“昔本不迷今不悟,心融境会豁幽潜;草深窗外松当道,尽日令人看不厌。”描述他参悟后的精神感受。程颢极欣赏周敦颐玩窗前草的态度,有意仿效。据张九成记载,“明道书窗前有草茂覆砌,或劝之芟,曰:‘不可,欲常见造物生意。又置盆池,畜小鱼数尾,时时观之。或问其故,曰:‘欲观万物自得意。”从自然中体悟人生哲理、理学义理,是理学家们的惯用法门,钱钟书评价曰:“以山水通于理道,自亦孔门心法。”“盖宋儒论道,最重活泼泼生机……感春亦道学家分内事也。”

鹤山《满江红·张总领生日》:“云冉冉,更吞吐。泉活活,元朝暮。与自家意思,一般容与。”《满江红·李参政生日》:“湖水平漪,与我意、一般容与。”《贺新郎·许遂宁生日》:“试上层楼分明看,无数水遥山碧。问此意、有谁曾识。”《醉蓬莱·新亭落成约刘左史和见惠生日韵》:“尊酒相逢,看露花风叶。跃跃精神,生生意思,入眼浑如涤。”《临江仙·再和四年前遂宁所赋韵》:“因花识得自家天”等等,都是化用“与自家意思一般”的理学话头。前两例均出现“容与”一词,“容与”者,即安逸自得的样子。屈原《九歌·湘夫人》:“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理学家从自然中领悟到安闲自得之意,而优游不迫、从容自得正是理学家追求的人格境界。鹤山不仅化用理学话头,还表达对此话头的体悟。第四例“入眼浑如涤”一句,描写参悟自然给人带来的神清气爽之感,体现了理学家倡导的人与自然合一的境界。

天机纯熟、天理流行:“天理”是理学家孜孜探求的重要范畴,笼统地说,是指大自然及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律。理学家信奉“天理流行”是颠扑不破的真理。鹤山有时将“天理”表述为“天机”、“天运”,“天机纯熟”亦即“天理流行”。

鹤山《满江红·李提刑生日》:“君看取、都无凝滞,天机纯熟。”《满江红·刘左史生日》:“日用处、浑无凝滞,天机纯熟。”《唐多令·别吴毅夫、赵仲权、史敏叔、朱择善》:“开谢本同机。荣枯自一时。算天公、不遣春知。但得溶溶生意在,随冷暖、镇芳菲。”《水调歌头·江东漕使兄高瞻叔生日》:“天运自消息,龙蠖不关情。”词句谓大自然自有其运行规律,无凝滞阻塞,体现着天理流行的思想。

格物功夫:“格物”一词出自《大学》,理学家对它进行了演绎发挥,使之成为理学的重要命题。朱熹解释为:“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就是指探究事物之理。

鹤山《满江红·和李参政惠生日》:“物象芸芸,知几许、功夫来格。”提倡格物究理。

理一分殊:“理一分殊”是理学的基本命题,较早是程颐回答杨时关于《西铭》的疑问时提出,着眼于儒家传统的伦理道德层面,朱熹将之引申到性理、物理层面,即万物一理,表象不一。

鹤山《贺新郎·虞万州生日用所惠词韵》:“看来此意无今昨。都不论、穷通得失,镇长和乐。此道

舒之弥八极,卷却不盈一握。但长把、根基恢拓。”这里的“意”、“道”,指天地自然之理。这个“理”无论今昨,不管穷通得失,都是自然存在的,它可以舒弥八极,也能够不盈一握。这正是理学“理一分殊”的思想。朱熹引入“太极”的概念描述这一范畴,曰:“总天地万物之理,便是太极。”“本只是一太极,而万物各有禀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极尔。”又引入佛家“月印万川”的教义,曰:“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则随处可见,不可谓月已分也。”“释氏云:‘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这是那释氏也窥见得这些道理。”鹤山显然承继了这一思想,并且尤为强调对理的培植修持,即“但长把,根基恢拓”。

节欲:《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宋代理学发展了这一思想,主张“元欲”。周敦颐在《养心亭说》中云:“盖寡焉以至于无,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是圣贤非性生,必养心而至之。”认为寡欲乃至无欲,是人格修养的必须要求,是达到圣贤境界的必然途径。

鹤山《满江红·即席次韵宋权县约客》:“物欲强时心节制,才资弱处书扶掖。”鹤山在这里主张“节欲”,即用心节制过强的物欲,用读书增强才资。这种节欲思想比之理学传统的“无欲”学说,增加了合理性和人性化色彩,是鹤山对程朱理学思想的改造和发展,也是对孟子“寡欲”说的复归,因为寡欲即少欲、节欲,而并非无欲、灭欲。

钝功夫:朱陆“鹅湖之会”论辩的焦点之一是关于修养方法的不同,朱熹概括为“支离事业”与“易简功夫”。魏了翁站在陆学立场上,称程朱格物致知的修养方法为“钝功夫”。

鹤山《满江红·和虞婿惠生日》:“若使平生浑自弃,如今老大何嗟及。更年来、偏得钝功夫,蹉跎力。”鹤山初始宗朱学,后逐渐转向陆学,接受陆学的修养方法,称朱学修养方式为“钝功夫”,但他并不反对“钝功夫”,认为它同样是一种修持方式,只不过更艰苦而已。

由以上例举可知,魏了翁在作词时,将自己熟稔的理学话头不时引入词中,体现出他作为理学家的本色面目。考察两宋词史,大量以理学话头入词者惟鹤山一人,且罕有其匹者。这个现象表明,魏了翁作词,从一定意义上说,超越词体传统观念,丰富了词的话语表达系统,扩大了词体堂庑,这是作为理学家词人的魏了翁对词体做出的特殊贡献。

二、以理意融词

鹤山还常常把理学思想融进词句当中,借词篇阐发理学义理,传达理意。“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从传统看,词为艳科,以传达男女之情为专擅,后经过苏轼、辛弃疾等的变革拓展,堂庑扩大,上升为同诗歌一样的表达人类丰富多样感情世界的新诗体,但以传情为主仍然是词的主要功能。理学的义理学说则纯粹是哲学,哲理性、思辨性是其本质特性。鹤山的部分词作,有意将属于不同意识领域的这两个层面结合起来,用词阐明理学义理,体现为以理意融词。

鹤山词中理意的表现有精粗巧拙之分。上者义理与词情审美有机融合,表现为理趣;中者稍乏词情诗意,重在传达哲理、义理,表现为理致;下者粗列理语,沦为理障。

以诗歌的形式表达哲理的内涵,可以追溯到东晋玄言诗,但玄言诗只是把枯燥玄奥的哲理生硬地装入诗歌的躯壳,并不成功。唐宋两代的文人,依然在以诗达理的道路上做着努力,宋代理学的兴起,更为文人们的这种努力提供了适宜的温床,宋代理趣诗就是很好的实践。苏轼较早运用词体形式传达哲理内容,他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一词,借助道中遇雨的偶然事件表达对人生的哲理思考,既具浓厚的哲理意味,又形象可感,堪称成功的理趣词。鹤山也有理趣词篇,如这首《水调歌头·燕甲戌进士归自都城》词:

古说士夫郡,犹欠殿头魁。记曾分付公等,行矣勉之哉。世事弈棋无定,甲子循还复尔,不免且低回。人物价自定,万事付衔杯。试与公,同握手,上眷台。繁红丽紫何限,转首便尘埃。欲识化工定处,须向报秋时节,未用较先开。休道屋犹矮,卿相个中来。

这首词是作者为新科进士举行的贺喜宴而作。上阕言此邦久未有科场拔头筹者,举子们勤勉努力,然功名未就,世事难料。下阕写今朝科场扬名,及第荣归。作者借大自然的繁花丽锦转瞬之间便化为尘埃,感叹时光之易逝,命运之多变叵测。“欲识”三句,承上两句意,谓化工定数,不在花开之早晚,尚待秋信,犹如此邦文士,虽科场久不得意,然今朝终于有出人头地者,盖不过时之早晚而已。末两句用一个比喻句补足这个意思,既富哲理,又有激励劝勉之意。词通篇说理,借助了一定的形象,在鹤山词作中,算是较有文学特征的篇什。

鹤山词中,以整首作品表现理趣的很少,更多的是具有理趣的词句,如《念奴娇·刘左史夫人生日》:“琴瑟仪刑,山河态度,长是春风识”,谓音乐礼仪、山川面貌俱是岁月的记载留痕。《贺新郎·和许侍郎韵》:“万事无心随处好,风定一川澄碧”,以“风定一川澄碧”形象阐释万事无心之妙境。《海棠春令·同官约瞻叔兄饮于郡圃海棠花下遣酒代劝》:“荣悴故寻常,生意长如海”,说明自然界荣悴交替,生意常在。《水调歌头·上巳和黄成之韵》:“鱼鸟自飞自跃。红紫谁开谁落。天运渺无声。四序镇如此,当当复亭亭”,以鱼鸟花草之自在,说明天运之行无时无处不在。这些词句,“以山水通于理道”,将抽象的哲理借助于形象来表达,获得艺术性与哲理性的双美。

鹤山词表现理致者较多,如《临江仙·送嘉甫弟赴眉山》:“行己不论官小大,穷探不问精粗。只从厚处作规模。简编迂事业,屋漏拙功夫。”《满江红·次韵西叔兄咏兰》:“既向静中观性分,偏于发处知生色。待到头、声臭两无时,真闻识。”《南乡子·上元马上口占呈应提刑》:“随事与民求。又与随时验乐忧。民气乐时天亦好,休休。”《水调歌头·张太博送别壁津楼再赋即席和》:“多少醉生梦死,转首总成埃。信屈四时耳,寒暑往还来。”这些词句中,作者主要传达自己的哲学思考和理学义理,堪称“坦直说理之韵语矣”。

词情审美和哲学义理仿佛两条并行的轨道,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思维走向。作者生硬地将理学术语嵌进词篇中,既不能明确表达理学义理,更损伤抒情韵文的文学审美,这就导致理障的发生。如鹤山《木兰花慢·孙靖州生日》:“数重卦三三,后天八八,来日千千。”《鹧鸪天·范靖州生日》:“三三律琯声余亥,九九玄经卦起中。”这些词句,仅仅将易卦简单罗列,不但毫无诗性审美可言,也不见理学家的深刻思想。关于这一点,鹤山弟子吴泳在《与魏鹤山书》中指出:“今观《渠阳》一编,则又岂可以文士目之耶!然尚有可商量者。记、序、铭、说、诗、词,各自有体,虽文公老先生素秉笔太严,而乐府(词)十三篇,咏梅花,与人作生日,清婉骚润,未尝不合节拍。如侍郎歌词内,‘重卦三三、‘后天八八、‘三三律管、‘九九玄经等语,觉得竟非词人之体。是虽胸次义理之富,浇灌于舌本,滂沛于笔

端,不自知然而不然,但恐或者见之,乃谓侍郎尽以《易》元之妙,谱人歌曲,是则可惧也。”吴泳在这里所例举的,都是鹤山词中的理障语,他认为这些都不是“词人之体”,而之所以“尽以《易》元之妙,谱入歌曲,是则可惧也”,是因为它们丧失了作为词体的基本属性。吴泳认为不同的文学形式,“各自有体”,文人涉笔其间,应符合文学体式的基本规范要求,朱熹的词就堪为标本,“咏梅花,与人作生日,清婉骚润,未尝不合节拍”。由此可知,沦为理障的词篇,就连理学家自己或其后学,也觉得面目生厌。

三、以理法构词

所谓理法,指理学的思维特征。以理法构词,即用理学的思维模式来写词,重在传达理学义理,而不是词情。鹤山此类词不多,但其独特的运思方式,却给词坛留下别具面目的词章。如其《柳梢青·小圃牡丹盛开,旧朋毕至,小阕寓意》词:

昨夕相逢。烟包沁绿,月艳羞红。旭日生时,初春景里,太极光中。别来三日东风。已非复、吴中阿蒙。须信中间,阴阳大道,雨露新功。

词写与友朋初春时节观赏牡丹,但作者写作意图并不在于描摹牡丹花本身,也不在友朋欢聚,而是要以“小阕寓意”。故词的上阕就将“小圃牡丹盛开,旧朋毕至”两意囊括而尽。下阕前两句承上写友朋之长进,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意;后三句承上写牡丹,肯定自然之化育。词篇的诗思非常冷静理陛,不仅以客观文字将事物呈现给读者,而且以理陛思索揭示事物之成因。这种构思词篇的方式,是理学家惯用的阐释性手法,而非文学家的描写性笔墨。

又如这首《栏花慢·中秋新河》词:

正秋阴盛处,忽荡起、一冰轮。甚汉魏从前,才人胜士,断简残文。都无一词赏玩,更拟将、美色似非伦。此意谁能领会,自夸光景长新。得阴多处倍精神。俗眼转增明。向大第高楼,痴几骏女,脆竹繁裀。此心到头未稳,莫古人、真不及今人。坐看两仪消长,静观千古浇淳。

这是一首咏中秋词。“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古今多少文人才士都谱写下咏中秋圆月的诗词篇章,吟唱出无数由月之阴晴圆缺而引发的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抒情曲。鹤山此词却完全另出机杼。上阕首句点出中秋夜的一轮明月,以下说古今才人文士的无数篇章其实都不足以赏玩眼前圆月,而那些以美色比拟明月的文人之词更是有失庄重,不伦不类,轻俗浅薄之文人只是看到表面的光景长新,却没能领会中秋圆月的真正意味。鹤山认为月之阴晴圆缺乃是因为自然界阴阳变化造成的,中秋之月既圆又明,是由于它在这一天得阴最多,倍显精神,世人的俗眼只看到它的明亮,却不明就里。月光所照之处,引发多少痴儿怨女的无限心曲,又催生多少缠绵悱恻的篇章,古人因此心绪不平,就是由于不懂得月明之道理,空惹无限心事。如今我们明白此理,在这月圆之夜,只消静观阴阳两极此消彼长的变化以及千古民风的浇淳。整首词篇的构思,迥异于以往文人的同类作品。如果说文人睹月,触发的是审美的愉悦,那么,鹤山作为一个理学家,观月引发他的却是求真的态度和精神。谢桃坊因此说:“在这位理学家的眼光中只有真的事物,它的美的意义是不存在的。”确有几分道理。以理法构词,使鹤山为后世留下了这些借助于审美形式的求真词篇。

四、余论

以上对鹤山以理人词的情形作了分析考察,从中可以看出,作为理学家的魏了翁在写作小词时,仍然体现出他的理学家本色,努力践履着理学与词的结合。鹤山在词中大量引入理学内容,或者说,他把词也当作申发理学思想的工具,从这个意义上说,鹤山通过以理人词,扩大了词体堂庑。从词的发展史看,这正是鹤山对于词的独特贡献所在。这也是理学在日益成为社会思潮主流的情况下对词体不可避免的浸润,显示出理学内容与词体形式一定程度的融合。

从程颐对词的拒斥,到鹤山把词当作申说理学义理的手段,其间颇能反映出宋代理学与词之关系的潜转暗换。这种转变一方面扩大了词体的表现领域,另一方面就是增强了词的哲理性,关于这一点,崔海正撰文有所阐发,本文不赘述。

从纯文学的视野看,鹤山的以理入词算不上成功。鹤山词中,真正把理学内涵和词体属性有机融合的词篇很少,大量词作,充斥着理学的术语和思想,学理强而词情弱。显然,过于浓厚的哲理色彩对词情造成了损伤,这也是哲理思辨与文学审美间必然出现的悖谬。但从大文学的观念看,鹤山的以理入词也是一种尝试,且这种尝试毕竟给词坛留下一些独具面目的词篇,客观描述这种现象的存在并给予中肯的评价,也是文学研究的任务之一。

[责任编辑赵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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